如果说,人一生中有一次可以达成任何的要求,你会想要什么呢?
金钱,领地,声名,情欲,还有无限的,数不尽一样的事物,会选择什么?
--“统一天下.”
这是藤真健司在年满十七岁后下的决定.
现在的藤真,十五岁,比普通男孩看来远为弱小,但是将来,势会不负死去父母所望的成为一名奇男子.现在的藤真,跟在一个像古书中才会有的,一个红发妖魔的身边.
“不冷吗?”一个满身华艳红服的人问着.他衣襟上的紫金锈,在浓浓的红绸中看起来像一朵雍容的牡丹一样美丽,淡淡的鹅黄色锁骨间肌肤,在说话的时候微微脉动着,看不到血管,却让人听到了血流声,像生养的心跳,像在子宫胎水里,不像是有语言的,不像是有记忆的--
不像是人.
藤真不知道为何,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在这个狭窄的坟墓中,只有凭空浮动在一旁,几朵黄花般的火光.影动,让眼前看不真切,耳中是静寂,鼻里闻到的是被消失掉的腐尸仍残留下的余臭,跟红发男子身上淡淡的气味.
绿衣的,看来比实岁还年幼的少年,在男子怀中摇了摇头.那人红色的发丝在他侧躺的臂边滑落,拂坠在自己的脸颊上,伸着手,去把那奇艳的头发抓住了,就着手指缠绕,缠紧,偎在红发的人怀里,想暂时忘记一些事.
--“健司...”
那是母亲.
“健司,不要忘记你的父母.”说完话母亲就流着泪,让自己被送走.
在往后,藤真一直记得在踏出纸门前,那木框深褐的颜色,很古朴,很有种情致的风韵.像父亲剑上木鞘的烤色,像母亲镜前的妆奁盒--对这场血腥的记忆,只化做一种单一的,沉穆的木褐色感,是到了壮年后的藤真自己都无法所理解.
红发的,相貌年轻的男人,只是略低头,把怀中的男孩轻轻抱紧了--
他是个碰不得光的妖怪,日出时,就要找死人的墓穴,将尸体化掉,躲在里面.向来在从前,他养着那一个黑头发的男孩子时,是让他待在日阳下,没想过要把他带进墓中.这次也是一样,要叫这绿衣淡发的少年等,但是,却遭到拒绝.
“我跟你一起进去可以吗,在外面,我会被杀掉.”
“继续搜!”海南来的人,仍是遍山遍野的找寻着.
“绅一,”在临行前,海南城主慢慢的摇扇,平淡的口吻,对自己最器重的武下说话:“可不能留任一个喔.”
枭之城的绿林外,遍布着浑身血污汗泥的兵士们,像一群带伤的猎犬,悲惨迈步,寻找着不能找不到的人.
“不是看到他们消失在这边吗!?”一个气强粗莽的少年,挥舞着手中长刀呼喊着,他叫做清田信长,是个嗜战的少将.不远处,另有一名长黑头发绑束身后,脸色惨白如雪的人,他也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不发一语,全神贯注的找着.
“是真的呀!那个红头发的妖怪,带着那个忍者头的小孩,就突然消失了!”
惨白如雪.这个黑色长发的少年,一夜不能阖眼,跟每个人一样,不停的找着.他仔细注意着有无藏在草间的孤坟,还是难以发现的暗穴.
“你在哪里?”心中像有锤撞针扎的痛楚--“你在哪里?!”
绿绿的长草像地土的发,顽强的将所有一切都覆盖着,让人分不出,那是坟,还是只不过一片小丘.这惨白雪容的少年想挖遍这整座山,想把所有眼睛看得到的都疯狂破开来,这样,也许就会找到只在梦中才看得到的.
--但是又突然想到这样一来,他也会死了.
想出力又像怕刺伤土里的谁一样,高举着长刀,不自然的轻落而下.刀尖是浅浅的点在土里.
“出来!...”齿缝间蹦着宛如鬼犬要噬人时的低鸣,手掌紧紧的抓握着长木刀柄.
恐怖的眼神.
“流川...”一旁的清田,叫出这个同龄少年的名字--他惊异的注视着对方,因为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未看过这个人盛怒的样子.
“喂...哇!~”清田一声呼吼,流川手中的木刀柄正被狠握而碎断!“这..这家伙,是妖怪吗!!!?”心中惊骇不已,一时呆立而难以动弹.
但是这声大喊,也招来了他人的目光,领军的牧绅一回头看向自己的义子,诧异不下清田,脸上却不动声色.并不说话,也不继续移动,只是看着要失控般的流川,等待.
对这个扶养已久的男孩,牧的相处之道就是让他自我管束--对他想做的事,多言语是没有用的,至于他不想做的事,也难有方法勉强他.放任,却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只是..竟会看到这个孩子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
就如牧所预料,在一会时间之后,流川的脸色又沉静下来,平板无神.他默默的走向前,直接来到养父的身边,无情绪的嗓音问着:
“天黑再找可以吗?”
牧不解的看了养子一眼,深知他的能力,不认为他是疲累想休息,但是牧并不多问,就点头答应了.
深暗的地坟里,红发的妖魔搂着怀中的男孩,闭着眼,梦中想起另一个人.他想起他在月下的眼睛,那种眼神,鬼火一样的,让人觉得冰冷的光辉,但是很专注,好像再也看不到其它任何东西.也许,那同样冰冷的感觉,是自己会突然想救这个绿衣少年的理由吧?
坟墓中的腐尸味被吸进自己的胸腔里,然后变成清淡的空气呼出.怀中的男孩也一起睡了,明天开始,要一起陪他流亡...可是不知道那个人好不好呢?
梦里.
一片短草绿原像无垠一样的铺开了,上面有碎碎的花色四散.月色如昼,让枝草上的夜露透着银光.没有太阳,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看过太阳是什么样子.
突然间,一道声音传来让自己浑身一震--
“你在哪里?”
红发的人无法控制情感一样的惊讶,激动到无法转过身,好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回头向后.
一个黑发束在身后,脸容白皙的少年,正深深的望着自己.他的眼睛像不会有尽头一样的深邃,月光在他的眼中像是流泻的感情反光,幽幽的,悲伤的,却又什么都不讲.他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边,还是一如以往相见的黑色长衣,在月光中,像从夜色里走出来.
忍不住流下眼泪,红发的年轻男子一伸手,踏步奔前,黑衣的少年也在来人近时一下子去搂住对方腰背.
“我好想你!”红发的妖魔难过的痛哭出声.
紧紧相拥着,少年的脸上露出梦外不会有的淡淡微笑.抱着思念的身体,脸贴着呼吸他身上的气味好一会,唇舌移到他颈项间,沉迷的吸舐着.
陡然,隐藏着的欲念像从体内飘浮起一样,不能停止的想咬进他颈间流动的血.齿上越来越重的噬啮让红发的男子忍不住痛的软下身,少年仍毫不放松的追咬,跟着弯腰而低伏,双手犹如铁箝把红发的人箍紧.
月光照着委散在绿草上的红发,那相貌年轻的男子已是几近躺倒在地.黑衣的少年,跨坐在男子腰间,他如雪白皙的脸半露在他的颈际,鹅黄色的皮肤上细细流下一道像他头发一样红的血.
因为疼痛,红发的男子急促的喘息着,两人的身体此刻正紧密的相贴,隔着这样层层衣物,也感到对方的体温在传来.口中吸食着热血,颈际被咬嗫的感觉,月光好像都要比日阳刺眼起来!无法控制,想拥抱的念头,气氛越来越是缠绵又热烈!
黑衣的少年仍是痴醉般闭着双眼,突然松开吞咽着血的口,用舌深且缓的在咬开的伤处上一舔.红发人忍不住的一声呻吟低呼.
“你在哪里?”年少的嗓音却溢满深沉的欲念,像新开封的强刃一样.
“唔~”红发的人一手勾在黑衣少年的项背上,还是痛得不住喘息,血流下来,但是少年却不再去吸食.
“你在哪里?”这时那对深幽般的眼睛,强烈的望住身下人的脸,仿佛今晚决不肯放过他.
“在..在这里..”红发的妖魔拗不过,急促的呼吸着,脸上还是疼痛:“翔阳边境..枭之城..的山..”
“啊!~~~~父亲!~~母亲啊!~~~”
一阵惊恐的哭叫,突然的惊醒了红发妖魔的梦!
“啊!!”猛然手一按一抬身,头立刻撞上窄坟的泥顶.“呜~”红发的妖魔皱着眉去抚着头,可是,却发现更吃痛的却是颈间,心中一动,伸手一按,却是自己黏黏腻腻的血.
“流川...”一时之间,胸口痛得几欲落下泪来,却又听到了不是自己的哭声.
“父亲...母亲...”在地坟中,有人做着更悲伤的梦.红发的妖魔,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伸着另一未沾自己血的手,轻轻的去抚着藤真的额际.
“不要哭..”一时忘记自己的伤心,俯身低头去安抚着,看来远为比实岁幼小的这个男孩.
“不要哭..”男孩渐渐的止住了哭声而平稳睡去,但是这时,却是这名红发的年轻男子声音有点沙哑起来,眼眶中一时溢满泪水,落在绿衣男孩脸上一滴泪.
另一处,薄暮中一个黑衣长发的少年也惊醒来,他忍不住激动的急喘着气,愤怨,痛苦,思念,还有不知该何处去消解的欲爱,那个陡然消失的情人,刚才的呻吟好像还在耳边.
伸手一抹,嘴上还有他那一样红艳的血.看着指尖的红迹,搓着,紧握成拳,紧握成拳却无法将自己的手也像木刀柄一样的握断!坐在长草披覆的坡地上,最后终是痛苦颓丧的缩起身体,双手深深用力抱住自己的膝,埋头,齿关咬紧.
全身出力而使自己感觉痛苦,这样,也许就会减轻另一种更深的痛?
这个两地伤心的时刻,只有一个人是好好沉睡了.
地坟中红发妖魔在自己脸上的一滴泪,让往后都不曾再有血腥的梦境,因此,再也不害怕杀戮.
但是后来,到自己十七岁那一年,红发的妖魔跟着流川枫离开,自己的目标,就变成了要统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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