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中之丝,
万中之瓦,
倾云之姿,
我心所意爱的那一个人呀,
雨飞月烟迷离...
黑色的夜晚中静静飘着女人的歌声,沉郁肃穆的声调.
在月光下,是一片极致巧落的村镇,每一屋每一房,都是以最精心考虑过的位置建起,每一户屋都是防守保垒,每一间房都可凭为攻备.在其中最大的一间典雅屋舍里,烛光照耀着的一个房间,白色的木格纸门半开,一个穿着银色锦绣和服的女子,手执一扇,款款而舞.
她长长的黑色发丝是一束安绑在身后,但是在柔润美丽的颊边,还有些许的黑色云鬓微散,凭添无比的娇弱情韵.
女子的双眉是最流行的妆饰,原眉剃净,在眉上额处细补画,唯名家闺秀间可妆点的风尚.双唇朱红轻涂,如图画之美.女子执扇而露在袖外的手指也是嫩如白玉柔夷,仿佛在烛光中也会淡淡的泛着光.
“我心所意爱的那一个人呀..”女子沉声唱着,身段在转身中显出温柔的情思.
在一旁,一个面容苍老,但是身体强健的男人,并不看向这女子,他最心爱的妻妾,反而稳稳的捏举着酒杯,静静的啜着.
酒杯是盘皿状的黑薄陶,轻,巧,不出一掌大,里面盛着温好的清酒,醇,烈,浓.
安安静静的夜里,仿佛只有这个男人,和他眼前,为他歌舞着的心爱女人.
以及这缠绵又忧伤的歌.
突然!
“辉子!!”男人一喊一丢手中酒杯,接着就拎起身边长刀,
迅雷般的刀光一闪,男人不远处的白烛来不及发声一样的被劈断,半截的白烛摔落在地,烛火也摔熄.
沉寂一阵之后.
“他们也沉不住气了...这样也好,我们的儿子,有活下去的机会.辉子,”男人看向女人:
“去把健司叫醒,然后,带着他一起逃吧!”
“不!我会跟你一起死.”这名叫做辉子的女人,神情语气都是无比的坚定.
男人和女人,在微弱的月光中,互相望着.空气是静静又温柔的,仿佛是无法为人流下泪.
接着,女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跪伏在地,手平贴压席,向丈夫深深一礼,接着容雅的起身退出房间--他知道她是去叫醒他们两人的儿子逃亡,然后自尽.
在战争中,无法存活的一方,他们的妻女注定要受辱,而唯一能躲过耻辱的办法,只有死亡.
男人望着妻子慢慢离去的背影,眼神像是发着怔痴一般,嘴里只是不自觉的轻唸着:“我一会就来...辉子...我一会就来...”
这一年,海南大举侵攻翔阳边境的枭之城.数十年来,国力衰弱的翔阳还能占强国之位,完全是因为座落于翔阳和海南之间,有着天然屏障一般的重层山峦,潜藏其中,普通民村般的碉堡枭之城,和里面效忠翔阳诚主,顽强难攻的忍者们.
但是今年不同.
今年,在牧 绅一,和他那个刚满十四岁,却有鬼武将之称的义子流川 枫,两人带领之下,两万四千五百多人的大兵,猛攻这个两千七百三十三忍者集聚的翔阳边陲.
村城中.
“噗飒!”一颗头颅消失在人体的颈项上,声音是飞喷出来的血,躯体向后倒,显像出来的,就是一个黑发少年冰冷残酷的脸.他手上的长刀血滑落到刀尖,接着很快的一滴一滴的滴下,摔落在地上.
少年还站着,在他背后,月光落在绑束着,垂在腰际的黑色头发.忽然,少年像身后也长眼一样,毫不犹疑的反刀往身后一刺,一名不知何时已经疾攻来到少年身后的忍者,猛地被长刀深刺进腹!
少年的脸,是雪白又无人气一般的平板,在他肩后微高处,却映着另一张垂死的,痛苦扭曲的表情.月光静静淡淡的照着,不论是杀人的少年,或是惨死的忍者,它都给他们一样多的光辉,毫无偏颇的照耀.
“流川!”牧喊着他的义子:“找出藤真友则!杀了他!”一边说,一边手上不慢的砍杀死两三个包围者.
流川面无表情的望向养父的方向,有火焰在父亲身后燃起了,藉着火光,流川看到似乎有一道暗门,隐匿在半高丘下.
手劲一转,噗嚓一声的自身后的尸体内抽出刀,开始步向在较远处的那道隐匿的门.
流川的视觉听力都更胜于常人,接近于野兽一般的敏锐,加上在对战时那种绝对的无情跟凶狠,使得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是个身经战役的老将!
--似乎有他在的战场,就绝对不会败!
海南的城主,高,曾有一次笑着对牧说:
“如果流川不是你的义子,我得请僧人来为我诵经祈福的哪!哈哈哈!这样的角色,简直像个夜叉鬼,放在世间那还得了?”
在那时牧心中一凛!--城主这句话可以有三种意思,一是要流川死,二是要自己死,三就是要逼自己为他夺得天下.
牧决定相信第三个.
这时,流川轻松一劈刀,破开浑厚硬木的隐门,正踏进黑暗的入口里.
稍远处,银月照耀的林中,一个矮但矫健的小老头,背上负着一个穿淡绿和服的娇小男孩,疾步奔逃!
健壮的老人脸上是悲愤和被摧心般痛苦的泪!--在目赌夫人的自刎,现在,藤真家唯一子嗣的存活,就是自己的重责大任!健履如飞,老人驮着少主,要直奔陵南求靠.
这座长久以来守护翔阳的枭之城,因为旧城主新死,继位的人,又受海南离间之计拨动,竟答应借海南之力,想彻底消灭居住其中的众忍者!
翔阳新主该是来亡翔阳的吧,但是,身为翔阳城的一份子,即使是死,也不能叛上意!
整座村城都已经有赴死的准备,但是--
但是藤真友则,希望他和他心爱妻子的子嗣,能够存活.
存活,将来报仇,杀了现在来灭枭之城的人!
老人仍疾步飞奔,草地枯枝才刚要响起啪砸声,上面的步履就已然不见影--这名老黔,是最强的下忍之一,强轫持久的足力是他的优势.但是他的对敌技能却不如他的腿力一般出色.
然而即使是一般出色,此时此地也无补于事.
一瞬间老者就察觉前方有人,立即一纵跃身,带着背负的少主以足攀跑至半树腰才力劲转弱,一转身躯变成挂附在就近的树枝上.
静待中,终于看到伏匿的人,一瞬间也放下了心来--是自己人.
“长谷..”老人正喊着同城的人,一下子却被身后的男孩捂住嘴.老人不及惊讶,底下同城的友人一仰身就是一发三箭!
老人跃身想躲,但下面的来者毫不放松的不断连发箭雨,两箭射进老人左小腿,一箭半刺进胸腔.
老者坚持着,用尽最后一股力气一般,一抽出刺胸的箭,背着肩上的少主,口中喷血的大吼:“少主,请抓好!”接着远远的一跃身,跳往离下面叛徒最远的方向落下,落地时老人小腿上的箭身抵地,箭尖从小腿后穿透而出.
苍老的脸上,剧烈的痛苦扭曲着皱纹,还有震颤着身体自动分泌的汗泪,但是老人一吸气,竟然迈开步,继续奔前!
--只是这时的速度已经再也没办法那么快了.
后面的草乱杂踏声开始离逃亡的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夫人...夫人...我..负您的重讬...”
老人突地趴倒在地上,死了.
四五个忍者围上前,小男孩坐起身在死去老人的背上,抬起眼睛.月光下,那样的眼神,忽然让某个路过的年轻男子”啊”的一声轻呼出口.
“什么人!!~”忍者们很惊讶,离他们这么近,竟毫无一人察觉!
老人尸身背上,淡绿衣,蜜色发丝的小男孩,眨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像--
一个红发华服的,像古书里说的妖怪,正慢慢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他的脸看起来是很年轻的,也很像个有亲切感的开朗男子.小孩第一眼直觉这个红头发的大哥哥是个不够聪明的人,但是,不会伤害自己.
众人在惊讶中,射杀老人的同一个忍者又拔弓,箭发之际红发妖魔瞬时消失,四周响起的惊呼声未毕,红发人瞬时竟又出现在绿衣男孩身边,宽和服衣袖一拢,小男孩与年轻男子竟一同消失了!
在灭绝尽净的枭之城里,流川两手伫着刀柄,刀尖直抵地上.
地上,是红血染红的一片.
“流川,杀了藤真友则吗?”牧有些疲惫的脸上问着--答应城主高的事,带回枭之城首领的头颅,一定要办到.
“在那里.”流川只是眼神示意一下隐洞里的方向,就又回头看着这片红血染红的地.
红色的...是他的颜色,是每次屠杀之后,安慰着自己的,恋情的颜色.
这时十四岁的流川静静的看着满是红的地,静静又温柔的,仿佛是无法为人流下泪的空气中,偷偷藏着无法再传出声音来的歌--
“柔中之丝,万中之瓦,倾云之姿,我心所意爱的那一个人呀,雨飞月烟迷离,雨飞月烟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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