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林,没有鸟的鸣声,也没有人的踪迹--或许是有的,但是不久这个人也就要死了.
“啊...”男人,愉快而苦痛的呻吟着.他躺在一个黑漆而附爬青苔的岩石上,坐在他腰腿间是一个半裸的女人.
阳光被浓密的树林层层抵挡起来,凄烈的照耀在树林之外,这黄亮的强光中,是无风的灼热空气,静止.
“啊~~~~”男人的喉间,发着像要进入天国之前,极乐的响音.他身上草织盔甲染着血,并没有脱下,全身只有最敏感的一处,包裹在女人的下体里.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有着许多伤处,他是一个士兵,在队伍溃散之后,逃命进入这片森林中,但是,身上已无粮水,所以虚弱的昏迷在岩石上.
醒来时身上已经坐着一个女人.
男人微微闭起了眼睛,享受性欲上的高潮,他是一个士兵,像许多其它的士兵一样,有等在家乡的妻子,待养的高母,贫寂而荒芜的一亩小田地.只因为一心想成为一个有姓氏的武士,抛弃了一切从军.今天,在这片林里,抬眼只有一片浓浓的绿和枝桠,男人身上的女人,让他觉得,一切就像是在一场梦里一样.
这名陌生的女人,身上华丽的银色锦绣和服,滑落到秀色肩际,长长的黑色发丝是一束安绑在身后.在她柔润美丽的颊边,还有些许的黑色云鬓微散,凭添无比的娇弱情韵.
女子的双眉是最流行的妆饰,原眉剃净,在眉上额处细补画,唯名家闺秀间可妆点的风尚.双唇朱红轻涂,如图画之美.女子露在袖外的手指,点按在男人胸前的草织御甲上,嫩如白玉柔夷,仿佛在这暗暗的林里,也会淡淡的泛着光.
“京子~~”男人呼喊出家乡里的妻,双手紧紧抓住身上女子的衣袖.
就在这抵达天国的一瞬,忽然之间,男人身上的肌肤开始急速的转黑!从身体里面开始腐败一样的布散到四肢头脸,首先是浓黑的颜色,随即就焦干,皮肤和肉几乎是同时间一起风化.
男人来不及感觉到痛苦一样,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变成了干褐的骷髅了.
刚才呻吟着,快乐的享受着的这个男子,现在头骨变成脆木色,张着嘴,望向天空.林间绿绿的光落下来,他身上的织甲还套着,但是因为皮肉都消失了,所以松松散散就像要摔落一样.
寂静的幽绿.
女人从骨骸上移开身,赤裸的柔嫩的小脚点在泥草地上.一阵风忽然的吹来,扬起女人身后的发丝,和凌乱的和服衣摆.她的脸上带着令人畏惧的笑,缓缓的转身,像漫无目的一样的朝林中走去,继续寻找下一个交合的男人.
“健司!~”红发的妖魔手附在口边,高声的喊着,神色颇是焦急.
自一年前救了这个名叫藤真健司的男孩,两人一起旅行至今.在离开翔阳地境之后,红发的妖魔就不再让男孩与自己共睡坟中,只在入夜后出来找他.
不同于以往那个黑发的男孩总是在自己现身那一刻就上前抱住自己,这个叫做健司的男孩子,常常是躲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要红发的年轻男子辛苦的去找寻他.
“健司~~~”红发的妖魔脸微仰着的模样,红红的头发垂散在背后,手指附在丰润的唇边.他正站在一个寺庙的偏殿里,红色和服下摆贴在深褐色的木板地上.红发的年轻男子因为找不到人正有点焦急,浓又好看的双眉微皱起来.附在口边的手指垂落到身侧,换抓住袖口边襟.“到底跑到哪去了?...”自言自语的问着,边走向前一两步.
突然!
“碰”的一声巨响,红发的年轻男子一下子被重重压伏在地--“唔~~”皱着眉眼呻吟着,背上的疼痛让他都忍不住要生气时,一只绿袖里的手抚上他的背.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温和有礼,却是一点歉意也无的说道:
“对不起呀,大哥哥,弄痛你了吗?”这声音几乎是藏匿着促狭的笑意.
“健司!!很痛呀!~~你故意的!不要装了!每次都这样,真的当我是笨蛋吗?每次每次都这样捉弄我,太过份了呀!~~”红发的年轻男子气愤不满的抱怨,右手甚至握拳捶了一两下地板.
这个叫做健司的男孩,是枭之城唯一的后人.自从离开翔阳边境,不能再与红发妖魔同寝之后,他白天会独自一人训练自己的忍术.这一晚,像很多之前的晚上一样,他用单手左手的姆指与食指捏住屋梁木板,支撑全身的重量,从夕阳时分一直到漆黑的入夜,一直到红发的妖魔来到这里,找到了他为止.
“不是故意的呀~”这个淡色头发的男孩笑着,一手还抚着红发人的背,仍跨坐在红发妖魔的背上:“大哥哥太慢找到我了!~你早点找到我,我就不会摔下来了嘛~~”
“又来了!混蛋!每次都笑那个样子,像什么都不是你的错!”红发人两手压按在脸边,看着地板,却也知道跨坐在背上的少年此刻是什么表情.
“我没笑啊.”绿袖里的手还顺着红艳无比的发丝抚着,脸上的笑容也真的收了起来.他将身体整个俯贴到红发人的背上,两手往下抱住身下人胸膛.
红发人一怔.
“...健司,起来!”脸上微红的妖魔一手去拉扯着少年的手臂.
“不行,太无理了,我刚刚摔下来,伤到了脚,要安静的趴一下才行.”
“唔!..”红发人一愣,突然又生气起来:“你一定又在耍我吧!?又把我当笨蛋!不行!~~~这次我绝不上当了!起来!”接着红发的年轻男子不顾一切一样的猛然站起身.
“啊~~!”在他背上的少年摔跌在地时发出一声惨叫.
“健司!!”红发人这下急了,赶紧跪在少年身前,看着少年吃痛抚着的脚踝:“健司,对不起!你的脚还好吗?”
“唔..好痛~~~”少年的额际甚至冒出了斗大的汗珠.
“对不起!..”红发人右手下意识抚按上少年的脚踝,与少年的手重叠.
淡色头发的少年注视两人交叠的手一会,抬起头,微笑说道:
“看来你得背我走路了唷.”
漆黑,在林中.
红发的妖魔背上负着绿衣的少年漫步走着.
一年前,这名少年也有这样被人背负行走的记忆,但是,那是个悲戚的回忆,这一年平淡幸福的时光,让那些不幸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了.
少年闭着眼,头紧偎在红发人的背上.夜晚的时候,他才会回到身边来,白天的时候,他在不知处的坟里做着梦,梦着另外一个人.
“谁是流川?”在他们还没出翔阳边境时,有一次,少年问着妖魔.
“啊?”这个年轻的红发男子脸上一红,嗫嚅的反问:“你..你怎么?..”
“大哥哥你说梦话哟!..谁是流川?是你喜欢的女人吗?”
“是...是....他是...”
“他?--那个流川是男人吗?”淡色头发的少年脸上露出微笑.
“唔..嗯...”红发的年轻男子脸上红着,点头.
“他好看吗?”
“嗯.”
“强吗?”
“应该是.”
淡色头发的少年脸上突然沉肃了起来,不再说话.
走在森林中,少年想着,这条路走不完就好了..不,天都不要亮就好了.因为天一亮,这个笨蛋一样的天真妖怪就会消失,又要剩下自己一个人.
“健司,出了翔阳边境,白天你不能再跟我睡坟墓了哟,这样对你比较好.”
“好啊,我也很讨厌坟墓的臭气.”那时候自己的脸上一定是很理智平稳的微笑着吧?
笨蛋!这个傻到无药可救的笨蛋!
一生从没有遇过这么傻的人!
“大哥哥..为什么要救我?”
“咦?”漆黑的林中,背上负着的少年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为..为什么?”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只是重覆“为什么”这一个单句.
月光透不进森林里来,凄恻的在林外照着.寂静无语的林声,落寞的夜色.
为什么?--健司想起在出家乡边境之前,每日在墓穴里,这个红头发的人会在尸气散尽前用他身上的和服包裹紧自己,在那时,自己的脸就会贴在他胸膛的皮肤上,手也贴触在他腰背的皮肤上.
他的体味很清洁,很舒服.在尸气散尽前,少年就呼吸他身上散出来的气息.
让人忘怀一切的气味.
“为什么?”健司淡淡的,轻声再问着.
“我..啊!”突然红发人负着健司,闪身躲进一株巨树身后.
突来的闪躲让少年攀紧红发人的双肩稳住自己,抬头一看,霎时全身僵硬!
--全身银色锦服的一个女子,缓步而来,没有光的林里,女子却宛如在地上行走的白月一样,散着晕光.她乌黑的云鬓散在脸侧,柔嫩的双颊,无比的娇美情韵.
“那个女人已经成魔了,最好不要走近她..”在女人走过后,红发人放低声的说话.
“母亲...”淡色头发的少年喃喃着.
一时间红发妖魔惊讶不已,但是还不及反应的一秒,背上的重量陡然一空!
“健司!!~~”原来在自己背上,说他脚踝受伤的少年,此刻却是健步如飞的朝那名银衣女子的身后追去.
“健司!不要过去!!~~”红发的男子虽然也是妖物,但是,眼前这个充满怨念的女魔,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胜过的把握.
“流川...”红发人想着,也许过不了这一晚,也许,是不是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呢?
女人很快的就消失进入浓浓的林中,少年拼命的追逐,泪水不断的开始从脸上滑落下来.他是忍者之后,纵跃飞奔的本领亦颇高强,全力追逐之后不久,就在树林的间隙重新看到女人的身影.
在女人的前方,有数名身穿陵南城甲胄的男子躺卧在一片小空地上.银白衣服的女人静静站立着,月光偷偷的穿进,照入了这片空间中来.
随后追来的淡色头发少年,突然全身一股本能般惊惧的寒意,不敢再上前!只是无声的躲在一株巨树后窥望.
空地中的女人,忽然的开始移步,在这几名陵南士兵间走着.赤裸的小脚踩在密实的草地上,几名男子身上伤口流出的血,也沾上女人的脚尖.接着女子突然在其中一名男子身旁停步,静止一会,就开始撩起衣袍,坐到了男人身上.
健司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看着深爱父亲的母亲,还不能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要与另一个将死的男人交合.
月光偷偷的照进的这片地上,这个将死的男人愉快的呻吟着.
“母亲...母亲!~~”一旁的少年紧紧握住双拳,紧闭住眼睛.
不一会,女人身下的男人化做骷髅,女人站起身,开始走向另一个男人.健司默默的流泪,脸上的神情却开始变得异常的严肃,沉重得,仿佛他在这一晚就变成了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了.
他不做声,连气息都控制得无比轻细,这样的静默连自身的人气都消除了一样--他在等化成妖魔的母亲,在吸食下一个人的时候,脱身离开.
女人开始慢慢坐倒在第二个陵南士兵身上,手按上男人的甲胄--这个男人比其它人都远为俊朗,浓黑如炭的双眉笔直,细长的双眼闭着.就在女人移着身体,要开始律动之时,忽然间,这个看来该是昏迷的男人竟抽出腰间的短刀,笔直往女人的胸口刺去!
“啊~~~~~~~”厉鬼一样的吼叫,女人美丽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她双手抓住胸前短刀,男人自不等她将刀拔出,猛力一把将她推开,挣扎起身就跑!方向正是淡色发少年的躲匿之处!
“糟!”健司心里一声咒骂,转身也要逃,突然间只觉要被眼前的景像吓得魂飞魄散!
刚才还在那片空地上的母亲,现在竟正浑身血淋淋的站在身前!少年脸色惨白的急往后退,在他身后那名原要被吸食的男子这时跑过来,却才发现女魔也已经等在这了!
两人转身一起正想逃,却同时觉得双腿无法使唤的发软,双双跪倒在地!挣扎的翻转身,女人已经慢慢的逼上前来了!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女人恐怖的欢笑声,让地上的两人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恐惧之中,更夹杂着悲愤--“母亲..母亲..为什么叫我不要忘了你们?..为什么叫我不要忘了?你现在却根本认不出我是谁?!”
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健司看着女人胸腔上还插着的刀,突然不知哪来的力量起身冲上前,两手紧握住刀柄,狠命往下继续剖开!
“母亲啊~~~~”痛哭着,少年像是自己的心脏在被人剖开一样的狂吼着!
林间同时传来少年的吼声,和女魔凄厉的喊叫,无月光,空气中都被染上了辛酸的血味.
胸腔被剖开的女人,最后一击一样的举手要穿刺进少年的咽喉,千钧之际,红发的妖魔忽然浮现空气中,挡在健司的身前!女人的手刺进红发妖魔的胸膛!
她看着红发人胸前流出的鲜红血液,像突然看到山涧的甘泉一样,俯身上前就要吸食,一秒,一柄长长的刀越过少年和红发人,直直穿过女人的咽喉!
--那个浓直双眉的高大男人手握刀柄,已不知何时也站来在红发妖魔和少年的旁边.
林间无月,静静的,空气中的血味是如此辛酸.健司站在红发人的背后,看不到母亲的脸.他默然无语,神色沉重得像是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只有两行眼泪背叛一样的说着其实自己还少了二十年.
突然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一片红艳...是那个人的红色和服...
不能控制的,双手揽上眼前人的腰,脸紧贴上他的背,耳朵像失去一切听觉一样,除了这个红发妖魔身体里的血流声,其余的声音都消失了.
“你没事吧?”那个浓眉的高大男人一手紧按上红发妖魔还出血的胸口--直到这时,男人才有空注意到了妖魔的红色长发,和那张像年轻男孩一样青春的脸.
“呼..呼..没..没事...”红发妖魔按住腰间少年的手,心里担心着眼前这个陵南士兵也许也是要杀健司的?
红发人一手去推开了男人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一边慢慢带着少年向后退,忽然间红色的衣袍一挥舞,覆上少年全身,少年在晕眩过去之前只在耳边听到--
“我会去接你.”
接着,红色的和服带着绿衣少年消失在林中.
红发的妖魔在送走少年后力竭昏迷,胸口流的血染红了他身上雪白的里衣.高大的男人对眼前的异像还不及惊诧,只急忙上前将红发人搀扶进怀.
“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很奇怪的,这个陵南人发现自己对怀中这另一个妖魔,完全不会有害怕的感觉!
他拾来短刀割开红发人白色里衣的下摆处以用来帮两人包扎,无月的林中很寂静.这名男子率兵跟翔阳城联手,要与入犯的海南军团作战,可是却遭内反!本以为这次要死于异地山林,看来是可过一劫.
这个俊朗的陵南人搂着红发的妖魔,藉互相的体温,在深寒夜里的林中取暖--
“好干净的味道...”微阖上眼,鼻腔中是怀中红发妖魔的气味,温柔的催眠一样,熟睡了.
当淡色头发的少年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雅致,但充满一股冷飒之气的寝间.
“你是谁?”一个黑色长发绑束身后,容色如雪惨白的少年,盘坐在稍远处,双手抱胸,冰凉不悦的语气问着:
“为什么有他的衣服?”原来覆在自己身上的,那红发人的和服,现在却搁在那黑发少年腿上.
“ㄋ...”健司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完整了!
他所在的地方,是他的死敌,海南城的大强臣,牧 绅一的屋寓.而在他眼前,是他还不知道的,手刃他亲父的杀父仇人.
“我是流川枫,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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