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

刈堇

〈4〉

 

如果問一貫是笑兮兮的仙道最怕什麼?那得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睜大了眼睛,悠閒自得的笑容僵在一邊,就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神情,然後是兀然斂下呆楞的眼神,沈沈的嗓音像是從地府深處傳上來似的,他,仙道彰最怕什麼?

可以的話,他寧願自己沒有任何懼怕的東西,但他也是人,不是已經成了仙的聖人,自然也難逃害怕之物──微笑的櫻木花道。

在大門打開的下一秒鐘,仙道頓感頭皮一陣發麻,嗚∼∼今天他應該先看看黃歷再出門的,天不怕,地不驚的仙道最怕看到此時的櫻木花道,那含笑的神情已不再是一般的迎客,而是暗含了無盡的怒氣才會有的笑容,不由自主的稍稍退後了半步,仙道僵硬著笑容向櫻木打了聲招呼,“嗨……櫻木,你回來了。”

加大嘴角的弧度,櫻木邁出門,不著痕跡的拉上門擋住了流川看向大門的視線,他沒有找他,反而自己送上門來了,仙道,這可不能怨他了,“好久不見了,仙道。”話尾未收,櫻木的拳風已經掃向了盡可能想跳離危險區域的仙道的腰腹。

險險的迅速移動腳步,仙道微微的緩了口氣,但氣還沒有緩下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櫻木已經矮下身攻擊他的下盤,一個俐落的手刀也隨之攻向他的側身,如果仙道要躲避櫻木的腿勢必得向右移動,但櫻木的手刀已經等在了那裡,無論他選擇哪條路,總有一處被他打到的。

深吸了口氣的仙道絲毫沒有移動,微微傾著身兩隻手同時張弓的擋住櫻木的左手右腿,一陣錐心的疼痛頓時自兩手傳遍全身,一陣按耐不住的麻意似乎侵佔了他的雙手,如果櫻木再進攻的話,他就無力在抵擋了,這傢伙絲毫沒有保留啊!

剛一想,櫻木的左腿已經掃了過來,“咚!”

收手站在仙道面前的櫻木仍然是微笑著,眼睛裡看不到少許的殺意,“仙道,你退步了。”如果是以前,起碼要過十招他才能將他擱倒在地,沒想到今天他只用了三招而已,就可以看到倒臥在地上的魑鬼──仙道彰!

揉著仍沒有知覺的左手,仙道苦哈哈著臉瞪著一派悠閒的櫻木,如果不是想到他出手的原因,他才不會傻楞楞的任他打呢,“我說櫻木啊,你好歹也手下留情嘛,說什麼我們也是這麼多年的交情。”

他櫻木花道可是空手道黑段,全國大賽的冠軍,如果他願意的話拿個奧運冠軍也不是問題,他怎麼會是他的對手呢?平時都得使盡全力才能避他十招,前提還得是他手下留情,現在十成十的功力,好在他剛才沒有再躲,不然吃的苦頭可就不是這麼簡單就結束的了。

“如果不是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下,你現在可就不是痛一、兩隻手這麼簡單了。”滲進冰冷的眼神落在仙道身上,令他又是下意識的一顫,看起來櫻木的火氣不小啊,他又是什麼地方得罪這位大爺了?“你是為了流川吧?”

“我臨走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為什麼我回來會看到一個排骨狐狸的?仙道!”一想起來他就有火,恨不得剝了他那層整天笑嘻嘻的皮來瀉恨,狐狸原來就不胖,現在又瘦了一大圈,除了找他,他還能找誰?

想來就知道是為了流川,仙道委屈的癟了癟嘴,嘟嘟喃喃的說道,“又不是我故意的,他不想吃,難道我還按著他的頭硬塞進去不成?那樣子不被你大卸八塊才有鬼呢……”

“你在說什麼?”聽力極好的櫻木將仙道的抱怨聽得一清二楚,挑高了眉對上仙道的眼睛,他不是不知道狐狸的脾氣,所以才不放心走的,可是他仙道彰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在他回來的時候讓他看到一個胖嘟嘟的狐狸的,現在他所看到的事實卻是另一個極端。

急忙陪著笑臉的仙道右手搭上櫻木的肩膀,“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說,我們快進去吧,不然流川一個人吃早餐會很無聊的。”今天真的是不宜出門啊。

任由仙道走進屋裡,櫻木壓低了嗓音,“仙道,我們的帳還沒有算完,待會庭院見。”他還沒有算他吃狐狸豆腐的那筆帳呢。

如果不是經常做那檔子事的話,狐狸不會在他抱上他的時候喊出仙道彰的名字,這足以可見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仙道幹了些什麼“好事”了。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眼,櫻木沒有再理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的仙道,獨自先走到了狐狸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繼續方才因為門鈴聲而打斷的工作──餵他最心愛的狐狸,流川楓。

瞟了一眼僵硬在不遠處的仙道,流川有些疑惑的看向正在倒牛奶的櫻木,他怎麼了?

把手中的牛奶放在流川面前,櫻木俯過身去在流川唇上烙了個吻,“別管他,來,把牛奶喝了。”

呵∼∼狐狸唇上有雞蛋的味道,好吃!

沒好氣的瞪了徑直笑開的櫻木一眼,流川乖乖的拿起尚有餘溫的牛奶慢慢的喝著,顯然已經忘記了剛才自己的問題,而沒人理的仙道只能整理好表情,以一貫的笑意坐到桌子的另一頭,“楓……呃,不是,流川,早啊∼”

差點就習慣喊“楓楓”了,暗地裡籲了口氣的仙道佯裝隨意的環視了下四周,沒想對上櫻木的眼睛時又讓他出了身冷汗。天,三年不見,櫻木不僅是身手又高了一層,而且吃醋的本領也上了一樓,看起來他以後要小心自己說話的語氣了,想他仙道風華正茂,沒必要喪生在一個醋罈子手上吧,那會有多少人為他傷心啊。

習慣於仙道在這種時間出現的流川並沒有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現在只想快點解決掉手上的牛奶,天知道為什麼他要喝有著怪味道的東西。

知道他不喜歡喝牛奶的櫻木只是定定的看著杯中的牛奶,一旦他有少許停頓的動作,就會看到櫻木臉上的神情又冷了幾分,“狐狸,要把它喝完了你才能離開餐桌!”

無奈的猛的一口將剩餘的牛奶全數倒進自己嘴裡,流川賭氣的“碰”的將杯子放在桌子上,而對於此,櫻木只是笑著傾過身覆上流川緊抿的薄唇,將流川沾染在唇邊的牛奶一一卷進自己的嘴裡,而狡猾的舌間已經撬開了流川的唇,挑逗著尚沈浸在不滿之中的流川,不過多時,熟悉的熱浪已經將流川的神經全糾纏在了一起,不自覺的將手環上櫻木的頸項,索求更多的愉悅。

被涼在一邊的仙道只是忽視於眼前的熱情,自己動手將桌子上另一份早點移到了自己面前,現在能吃就盡量吃,否則待會他會死得更加的壯烈也說不定啊,親愛的小楓楓啊,最好能將櫻木拐到床上去,那麼他就不用這麼提心吊膽的等著受死了。

嗚∼∼∼他又沒有吃到多少楓楓的豆腐,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啊∼∼∼∼

待流川從櫻木的熱情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疊坐在一起,俯在櫻木胸膛前喘著氣,流川聽著耳邊傳來的櫻木逐漸平緩下來的心跳,失去溫度的心又似乎感覺到了那久違的感覺,熱熱的,卻不失祥和的氣息開始蔓延。

擁著懷中安靜的流川,櫻木笑意更濃了,現在就算是拿全世界和他交換他也絕不會放棄的,因為此時懷中的這個人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歸屬,他一貫在外漂泊的靈魂才會有停靠的地方,而這也是他想要停下來的地方。

完全恢復以往沈靜的流川離開櫻木的懷抱,剎時籠罩而來的冷意令他不自覺的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的重新擁有平和無瀾的黑瞳中已沒有了任何人的身影,就算是櫻木花道,也仿佛是被抹上了漠視的色彩,“我去琴室。”

微笑的看著流川的身影消逝在琴室的門裡,櫻木才將注意力放回企圖乘其不備而逃之夭夭的仙道身上,“仙道,不介意我先收拾了餐桌吧?”想溜?會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看透櫻木眼中的警告,仙道只能乖乖的坐回位置上,唉,誰讓他交友不慎又這麼好心腸,本來只是為了讓櫻木安心的離開他才誇下海口說負責流川的一日三餐,誰知道他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流川的脾氣了,說不吃就不吃的流川看起來也只有櫻木才能治的了他了,一想到勸流川吃早餐的時候得到的竟是一顆子彈的回報他就對自己完全喪失信心了,從那時起他就有覺悟櫻木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找他算帳的,他真的是應了中國的那句諺語: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滿意的看到仙道坐在椅子上,櫻木迅速的將桌子上的空盤子收拾好,“待會庭院見,你可以先去拿竹劍練練,放在什麼地方你應該知道的。”

不是吧?!他竟然想玩劍道?有些驚訝於櫻木的話語,仙道自然不會讓自己處於弱勢地位,起身朝屋子裡放劍的寢室走去,劍道就劍道吧,起碼來說在這方面他不會讓自己輸得太難看,比起空手道來好多了,竹劍打在身上好過櫻木的腿踢在身上淤痕的顏色要淺一些。

和煦的風夾雜著漫天的櫻瓣彌漫著偌大的庭院,不捨的打著轉,只為了多停留一會,停留在眼前這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眼簾中一會也心滿意足了,晨風中不僅彌漫著淡色的櫻瓣,也糾纏著激昂悠遠的琴聲,源源不斷的天籟之音自敞開的落地窗裡飄出,縈繞與無盡的天地之間,穿散在彼此交錯而過的人影之中,漫天的櫻瓣,絕美的琴音,糾纏住了風欲行的腳步,填滿了風原本無形無物的心,是琴,還是情,或許只有天才知道。

結束手中最後一個音符,獨自留在琴室裡的流川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修長的手指緩緩勾勒著映襯在透明的窗波上那晃動閃爍的人影,緩緩的,看似隨意,但卻總是縈繞著那刺眼而明快的紅髮,為他填上屬於王者的風範。

三年,他離開他只有短短三年的時間,他似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為了待在他身邊的櫻木花道了,三年的消逝並沒有折損他絲毫的風采,卻為他增添了生活的味道,那是在生死間打滾的人才會有的味道,就像是仙道,成為魑鬼的仙道身上無形中所縈繞的氣息就是這種味道的,他很想知道,這三年來他到底是怎麼過的。

白癡……你真的是白癡啊……

映襯在陽光下的黑眸卻染上了不屬於此時的黯意,那是屬於黑暗的色彩,此時卻溢滿了流川的眼眸,猛的一陣錐心的絞疼自心頭蔓延開來,剎時蒼白佔據了那張絕色的面容,就如同在風中搖曳不定,仿佛要被折斷的絲竿一般。

為什麼他還要回來,為什麼他還要回來啊?????

難道三年前他所受到的屈辱還不夠嗎?他還想嘗嘗被當眾背叛羞辱的滋味嗎?

白癡,我不想,我不想再……

極度的恐懼已經被濃重的悲哀所取代了,他不願他看到另外的流川,所以才狠下心讓他徹底的離開他,為什麼只是三年,為什麼不是更久的時間,為什麼不讓他先消失了他再回來,他情願他恨他,也不願看到被絕望所籠罩的櫻木花道啊,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樣子的結局的話,那麼世界上少的就不會僅僅是他了。

呵……他哭不出來了,就算是想哭,就算是再大的絞痛他也哭不出來了,白癡,我不想讓你看到這麼脆弱無助的流川楓啊。

狠狠的咬住下唇企圖忍下即將出口的呻吟,一陣極細微的聲響兀然傳入流川耳裡,而聽到響聲後的流川整個人的神情完全的改變了,不再是純粹的冰冷,不再是淡無一人的孤絕,而是彌漫著死亡氣息的修羅,墮天嗜血的修羅。

走到琴室的西側輕微的碰觸了下空無一物的牆壁,一套高新科技設備的通訊系統頓時取代了潔白的牆壁,成為了流川眼簾中唯一出現的事物,按了控制開關,頓時耳中傳來了一個略帶顫意的女聲。

(……我想委託你……)

害怕麼?輕蔑的勾了勾嘴角,流川冰冷的嗓音顯然讓對方的恐懼又加深了一層,(誰告訴你聯絡方式的?)

知道他聯絡方式的只有三個人,而他會因為不同的人而做出不同的的決定,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一定會接下case的。

(……花形……花形透……)

是他?!

有些意外於聽到的名字,(內容。)

(我要你毀了他……完完全全的毀了他……包括他的命……)耳中的女聲頓時提高了幾分,顯然是換上了無盡的恨意與悲哀才會有的語調。

又是一個無知的女人,他不明白,為什麼當初那麼愛他,最後卻往往因為得不到他的回報而把愛轉成了恨,而在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時候又心碎而亡,世間上哪來這麼多的愛,哪來這麼多被現在所密閉了心眼的人。(你所付的代價。)

(血楓。)

流川的眼眸頓時染上了詫異,隨之而來的是壓制不住的激動,他足足找了這麼久,卻找不到絲毫的痕跡,會是它嗎?會是他要找的“血楓”嗎?

所有知道幻狐的人都知道,幻狐一直在找一樣東西,但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知道它的名字──血楓。而道上也有傳聞,有此物者便可以要求幻狐為其做一件事,不在於事情的大小好壞,即使是人命也再所不惜。但傳聞仍然是傳聞,沒有人知道“血楓”到底是什麼?而幻狐找的又是什麼。

(名字。)無論是真是假,他都要親自去證實,如果那女人是在說謊的話,那麼等待她的將會是比地獄還慘上數倍的結局。略過一絲殘忍,一抹冰冷,一道血腥,現在的他不再是流川楓,而是與魑鬼齊名的另一個傳奇──幻狐。

(三──井──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