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水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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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本文根據小花美穗《水之館》改編

 

紅髮的少年費力地攀著湖畔糾結著雜草相對結實的泥土,用力地將自己右手裡的探照燈拋了出去,探照燈立刻深深地陷入了湖畔濕潤的土地裡。接著少年再用雙手按著地面,拖著浸在湖水中的沉重的身子,吃力地從湖中爬了出來。

那一頭火紅的髮仿佛熄滅了的火焰似的濕漉漉地貼在少年光潔的前額。抓起地面上散落的衣物胡亂地擦拭著光裸的身子上的水痕。被湖水泡得出現皺紋的蒼白修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水聚成一縷一縷地沿著少年紅濕的髮慢慢滑落,粘滿少年被冰冷的湖水凍得有些青紫的面頰。摘下防水眼鏡,頓時,滑落的水漬聚成一股混合著少年眼角流出的分泌物,模糊了他的視線。憤憤地拿手背大力地抹過眼睛,刻意忽略有些紅腫的眼,將頭轉向一邊,他有些底氣不足地叫喊著:“本天才才不是為了那隻狐狸哭咧!”

◇◇◇◇◇◇◇

冰冷渾厚的湖水平靜得幾乎沒有流動。死滯的宛如一大塊凝固的布丁。深綠色的幽深黑暗的湖底,沒有感情的湖水中飄蕩著的是比地面上長得更茂盛的藥草。比人高的藥草張揚著細長的葉子,隨著湖底的脈動微微晃動著。朱紅色的小果是幽暗湖底的唯一點綴,稀疏地綴於發散出馥鬱甜香的藥草中。

一道光線打破了湖底的寧靜。隔著水層有些暈黃的光線,穿破湖水仿佛想要找尋著什麼似的胡亂地射著。光線後面是一個上身赤裸腰部綁著石塊努力地要潛入水底的少年。少年的身影有些模糊,影影綽綽的,像是近觀著投射在幕布上的電影。

忽然間像是被什麼定住了般,那道光線直直地射向前方:在那濃密茂盛的藥草須手的糾纏中,有著一位四肢被牢牢纏繞住的少年。微微飄蕩的瀏海下是緊緊閉著的雙眼。在幽深的湖底那唯一的光源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單調的原色。原本應該是比正常人白皙的膚色在綠水的掩映下顯得有些陰森。緊緊握著的拳頭像是在訴說著他的恨。(注1)消瘦的身軀卻透著倔強與悲傷。

應該是由於藥草的關係吧!在水中孤單地浸泡了6年的少年,並沒有一絲的腐爛,(注2)就像是童話裡的睡美人,只是一直沉睡著。忘記了一切的悲傷,忘記了一切的憂愁……只是沉睡著,沉睡著……等待著下一個百年的到來,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幸福的到來。

櫻木花道在水中艱難地移動著,漸漸地來到了一直以來就是孤單一個人的身影前,慢慢地滑過那冰冷的面頰,輕輕地貼上自己的臉。同樣冰冷的觸感使他咬緊了嘴唇。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有些事情一旦證實,崩潰的往往是屬於自己的世界。新的世界可以重建,但是失去的信仰卻再也無法尋回。而那個時候最最脆弱的人往往是最最清醒的,他們常常會發現一些自己一直在逃避的東西:像是一段記憶,或是一段感情。

幽暗陰碧的湖底,闖入的少年只是輕輕地把自己的臉貼靠在那個孤獨的身影上。拿著探照燈的右手穿過水草輕輕地環著他的腰。左手的指腹悄悄地滑下,輕柔地,泫然地,帶點無奈地。

伸出的手臂輕輕地抱住那俱冰冷僵硬的身軀,面頰自然地在懷中人的臉上摩擦著。

微微鼓動的湖水,將兩人的頭髮浮起。糾纏著,紅與黑的纏繞,淒美地,在湖底微微地飄蕩著。仿佛一幅流動的圖畫,美麗得讓人又一種流淚的衝動。

輕輕地貼上自己的唇,像是對方能夠聽見般地低喃著:“狐狸,我會陪著你的。”

“嗯,楓,我會陪著你的。”

“所以,放過哥哥吧!”

湖水無聲,冒出現的只有少年唇動時的氣泡,一個連著一個的向著湖面升去;從湖底看,一個一個地漸漸的變大,漸漸變大,“啪!”在接觸到空氣的那一刻再一個一個的破裂。剩下的只是夢幻破滅後的現實。

其實是很悲傷的吧!
其實自己才是最沒有立場的那一個吧!
其實使自己胸口窒息的並不只是湖水的壓迫吧!

不捨地最後一次回望,櫻木花道拋下了腰間的石塊,漸漸地浮向了湖面。

浮出水面,被湖水掩飾的淚再也掩藏不住了,聚集在防水眼鏡的框架裡,貼著皮膚灼燙了少年的心。冰冷的,凍得青紫的身軀,不停地顫動著。

“本天才才不是為你哭咧!”他說。

一直,一直,他只是癱坐在湖邊說著這句話。

◇◇◇◇◇◇◇

在櫻木花道奔出別墅的同時,面色慘白的流川楓飄進了仙道彰所在的房間。望著頹然地靠坐在床沿的萬念俱灰的男人,黑曜石的眼眸愈發地變得冰冷。望著對面男人毫無聚焦的眼瞳,冰冷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有些憤怒:

“剛剛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想將殺我的罪名,全都推給藥草嗎?”

原本意氣風發的男子現在卻吃力地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愧歉了6年的身影,忽然之間一種解脫後的無力感襲上心頭。努力地想彎動嘴角,就像6年前一樣用自己溫暖的微笑,消去他的不安,卸去他的心防……可是,此刻的仙道卻突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連微笑的力量也沒有了。

看了眼倒在自己身前浸在血泊中的越野宏明,仙道弄不明白此刻自己心頭的迷惘。

慘白的少年卻仿佛打開的水閘,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憤怒宣洩而出:“你們認為我是妨礙者,所以背叛我,殺了我!”

“不是的……”虛弱的但卻是急著辯解的聲音。

“你說謊!!”急躁得不願意聽見任何不同說辭的怒吼。

“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跟宏明沒有那個意思。”

“夠了!現在才說那種話!你們倆早就計畫好了!”

“不是…… 我……我喜歡……你……”淚一點一點地滑落,真誠得無法讓人懷疑的聲音。

滑下的淚漸漸暈開了仙道臉上早已乾涸的血痕。沾染的血,混著一點一點滑落的淚,殷紅得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漸漸的分不清滑落的到底是仙道的淚,還是越野的血。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像極了這個房間裡的人們。

如果是為了愛人才傷害著人,
如果是為了愛人而憎恨著人,
如果是為了愛人卻隱瞞著人……
那麼,審判日的到來,就算是神又會做出如何的判斷呢?公平嗎?

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人的心從來就是軟弱而又堅強,偏執而又動搖的……

震撼。
仿佛自己抱持了6年的東西,自己6年以來一直堅持的東西,只是一場錯誤的堅持。錯誤的開始……一切都只是一場錯誤。那麼自己一直以來的存在呢?這個並不真實的存在,是不是從此也就被抹煞了呢?喝了孟婆湯,是否真的能夠忘卻那一段刻骨銘心?

[不要……]心中的聲音在呐喊,[我不要消失,因為我尋到了刻在骨頭上,流在血液裡的人!]

“現在的我……內心只有憎恨而已……”
“所以,你要……讓我恨你……恨你……”
“直到最後!”艱難的吐聲,卻忘了自己的目的。

仙道虛弱地張大眼睛,望著眼前冰雪般的人眼中的動搖,快要崩潰般得搖晃著的身子。死心地閉上了眼睛。

自己6年以來的愧疚呵!自己一直以來追逐著的身影呵!自己一直以來的迷惘呵!如果這就是他所需要的,那麼自己所能給他的就只有這個了嗎?並不想奢求他的原諒,如果這是他所需要的……

輕輕地撫上仙道的頭髮,慢慢地壓下,“已經到最後了……彰!”

“你很痛苦吧……難為你撐到現在……”

雙手慢慢地滑下,抹去他臉上的血淚,一點一點地滑下,“這件事……”

輕輕地用雙手環住仙道的脖子:“……是你們倆早就計畫好的吧!”

望著離自己很近的慘白面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垂落在自己身上的髮:“不……是……”艱難的發音。

雙手漸漸使勁,聲音卻顫抖著:“讓我恨你!!彰!!”

感受著自己脖子上冰涼的觸感,如果這就是他所需要的,閉上眼,再也抑制不住的淚紛紛落下,就像是要流盡自己一生的悔恨,自己一生的愛,自己一生的情感……

再睜開眼,有的只是訣別的壯烈:“……嗯……”

瘋狂地大叫著:“沒錯!我們早就計畫好要殺了你!”

“哈哈哈哈……”狂烈得像是要了斷一切的大笑。

“你很礙眼哎!”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能夠忍住心痛。如果這就是你所想要的!

“哈哈哈哈……”雙手不斷地加大力度。

[對不起!楓,我是真的喜歡你……]

[對不起!楓,又失約了。不能一直陪著你了!]

[對不起!楓,宏明在那兒一個人很寂寞的。]

[對不起了……楓……]

[楓——]

…………

感受到自己手中漸漸癱軟的身體,流川楓終於鬆開了手,忽然感受到臉上的潮濕,輕輕地伸出手。

“這不是淚!”看著自己手上的水跡,喃喃地低語著,“我的那顆溫柔的心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現在的我……只是憎恨的化身!”

 

——待續——

注1:溺死者在溺水將死時,掙扎中兩手緊緊抓住所能碰到的任何東西。有些死者這種肌肉收縮狀態直接過渡到形成屍僵,於是屍體就保持這個狀態,但是這種現象只見於少數的溺水者。因為我也不知道是講流川楓是只是當時暈過去,實際是溺水死;還是說他當時就死了,就是說是拋屍入水。所以我這樣寫,並不符合法醫上的任何屍體狀況,大家看看就行。千萬不要追究。

注2:正常情況下死去24小時內,先後出現:肌肉遲緩,屍斑,屍僵,屍體痙攣〈尤其出現於溺死〉,屍冷,局部乾燥。死後2~3天內,出現屍綠,與此同時,全身皮下組織及體表肌肉會因為腐敗氣體而呈氣腫狀:屍體的面部膨大,眼球突出,口唇腫脹外翻,舌尖突出於口唇間,胸腹部高度膨隆,外陰部顯著膨脹……雖然存在於冰雪中的屍體可以不腐敗,但是楓楓是在水裡泡了6年。實驗證明:屍體在空氣中,水中和埋在地下的腐敗程度相同所需要的時間比例關係為:1:2:8。所以死去6年的屍體,就算存在於冰冷的湖底,剩下的也只是一堆白骨,但是,讓花道看見一堆白骨,我於心不忍;讓花花擁抱一堆白骨,我會做噩夢的。所以,忽略事實,讓流川還是美美的吧!應該沒有人有疑問吧!還是那句話,千萬不要追究。我現在都在想我為什麼不把別墅搬到北海道,那麼就沒有這麼多問題了。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