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流川楓和櫻木花道在湖邊時,別墅二樓的花房裡一場對話正在進行。
越野宏明煩躁地走來走去,雙手神經質地攪動著自己的頭髮,渾然不覺頭髮正一縷一縷地被他拔落。“我無法再忍受了!自從你弟弟來了,楓變得越來越奇怪了!他似乎想起什麼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再也無法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
“宏明,冷靜點!”仙道緊緊地抓住越野自虐的雙手,深深地望進他的雙眼,用懇切的聲音說,“求求你冷靜點!在這6年裡,沒有一天我們不生活在悔恨中。本以為一切都無所謂了。但是,現在我想保護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越野淒然地一笑,“現在的你有能力保護他嗎?”
“我……”仙道陷入了沈默。
“那我呢?”帶著一種已經看透一切的絕望,越野慘然地說著。
不忍看到越野的慘然,但是,仙道明白自己無法給他一個承諾,能做的只是叫著他的名字,帶著濃濃的無奈,“宏明……”
“我就不需要了嗎?”
“對不起。”
“不需要。”
“啊?”
“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對不起。”淒然地伸出雙手,抱住仙道的腰。卻無法掩飾聲音中的哽咽。
“可是……”反手摟緊懷中的人,仙道迷惑地開口。
“放心,楓不會傷害你的弟弟的。”帶著賭徒般的壯烈,越野賭博似的保證著,[因為我不會看錯他眼中那種我一直都很熟悉的光芒。但是,沒有一次,是對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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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木花道弓著身子。他像個短跑選手似的蹲在地上,鼻子離那細葉朱果的藥草只有幾公分。流川離去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造型。在他頭上三十公尺光景,樹幹以及交織著垂掛下來的藤蔓在綠濛濛的暮色中混成一片;失去陽光的映照,不遠處的湖面呈現出一種讓人心情沉重的墨綠。他低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藥草,似乎想要迫使它們對他說出什麼秘密。
他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放棄似的站起了身子。琥珀色的眼睛這當口兒仿佛因受到挫折而閃著怒火,有點兒發狂。他伸出舌頭舔舔櫻紅色的嘴唇,察看著默默無言的藥草。雖然看著,但是他那美麗的眼瞳裡並沒有映出任何東西。他的心仿佛被封印在深深的海底。有的只是迷茫。
櫻木花道並不明白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只是隱隱約約的感到那間別墅裡的三個人其實是彼此關心的,但是關心中卻又包含著一種不可明喻的恨和痛苦。他應該是討厭流川的,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讓所有的人都痛苦。但是奇怪的是,櫻木能夠深深的感受到一種痛苦,一種讓人無法自拔的痛苦。如果可能,他甚至想分擔這份痛苦。櫻木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只是本能的想讓那三個人從神的詛咒中解脫出來;他只是再也不願意看的自己所愛的人那麼痛苦;他只是不能再承受又一次的孤獨。
回頭望瞭望遠處那平靜的湖面,櫻木忽然感到一陣悲傷,狐狸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待在那冰冷的湖底嗎?他覺得應該好好的和哥哥談一談了,他不想自己只是一個闖入者。在這一點上,他希望至少能夠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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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沉重的胡桃木的門扉,別墅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滴滴噠噠”存在的只是鐘擺有規律的微鳴。櫻木疑惑得上了樓,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的腳步聲。
“哥哥應該在家吧?”慢慢地踏上樓梯,櫻木默默地希望著。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勇氣在聽哥哥說出真相前消失。站在樓梯最高層,看到仙道的房門虛掩著開著一道縫,櫻木幾乎是要感謝上天了。
一邊考慮著待會兒要講的話,一邊慢慢地邁動著腳步,在他要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一陣呻吟傳入了他的耳。仿佛被定住似的僵硬著身子,透過那開著的小縫,他看見了床上自己的哥哥和越野宏明糾纏在一起的身子。沒有拉上窗簾的房間也沒有開燈,濃濃的暮色透過窗子,在床上的兩人的背上投下了暗紅色的影。白色的床單以不可思議的形狀纏繞在激烈動作的兩人身上,仙道不停動作的身子讓身下的人一陣陣的痙攣。
“彰……彰……嗯……啊……”
急忙轉過頭,櫻木的臉色還是漸漸的變得和他的髮色一樣的紅了,“原來他們是一對戀人啊!但是至少也應該知道要關上門吧!”櫻木有點惱怒地想著。單純的腦海裡還在為不小心看到的一幕而罷工著。拍了拍自己高溫的臉,早忘了前一刻自己下定的決心,他正準備悄悄的離去,卻突然聽見了一個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聲音。
“怎麼?今天就這樣結束?再更努力相愛啊!你們不是很相愛的嗎?”
櫻木並不能明白此刻自己心中的感受,很壓抑,就像是證實了自己最不願相信的其實是事實;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段枯木卻發現是鱷魚。慢慢的轉過頭,透過門縫卻看見了依然是一身白衣,正晃動著雙腿坐在床邊的流川楓。他的手裡滿滿地抓著藥草,正不停地向仙道的嘴裡塞著。一絲冷笑出現在他的嘴角。
那一刻,櫻木感到渾身都涼透了;那一刻,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這個陌生的流川;那一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的仙道,還有披著床單靠著床沿坐在地板上的越野。
[太不正常了!太詭異了!大家都好奇怪!大家都瘋了!]斷斷續續的只有這些念頭不停地在櫻木的腦海裡旋轉著。他感到害怕,卻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麼!他覺得大家對他都有隱瞞,卻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他應該知道的!他想讓仙道和越野離開這裡,卻不明白自己心裡的眷念!
一個晚上,櫻木就是在這種心情的折磨下漸漸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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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依然升起,並不會因為紅髮少年的頹然而永遠躲在月亮的背後,櫻木終於拖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起了床,卻在走道裡遇見了此刻他最不知如何面對的人。
“早安!花道!”依然飄浮在空中的幽靈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地向他打著招呼。
櫻木卻忍不住全身的顫抖,思索了一夜的問題依然沒有答案,所以,單純而又惱怒的孩子直接地拋出了他的疑問:“流川楓!”
有點驚訝能在他的嘴裡聽見自己的全名,流川深深地注視著自己眼前那一個披著晨光的人。卻發現這一刻憤怒的他是自己從沒有想過的耀目。迷惑於他的色彩,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願意聽見他叫自己的全名。聳聳眉,表示自己願意繼續聽下去,卻沒有想到他是否明白自己的表情。仿佛他理所應該的懂。
“你知道藥草有奇怪的作用,還繼續讓哥哥吃?”
試探地說著,卻在看到對方一幅無所謂的表情後,明白那代表著承認。櫻木無法控制此刻自己內心的急躁:“你,你竟然那樣對我哥哥!?”
依然是平靜無波的表情,冰冷的面容,嘲諷地盯著眼前憤怒的少年。似乎在憐憫他的無知。
櫻木無法說清此刻自己內心的澎湃,仿佛不願意再聽,再看,再想……仿佛想一下子抹煞一切,仿佛想選擇這一切都從來沒有存在過……
潛意識中的一股衝動讓櫻木沖向了前方,撲過去,掐住了流川的脖子。冰冷的觸感讓他有了一刻的迷惑。太過強烈的衝撞,讓兩人一起摔落在地上,形成一個曖昧的體形。櫻木仿佛忘記了自己的舉動,雙手只是那麼輕輕的環著,並沒有增加一絲重力。
“呵!你們兄弟倆……都想殺了我嗎?”一直隱瞞著不想打開的封印終於說出,仿佛知道這樣他會傷心般地說著。絕望的,不帶一絲溫度的話,卻無法掩飾其中的哀傷。仿佛一說出口事情就要畫上了一個句號,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他呢?比起滿心的仇恨,這樣似乎才是最痛苦的。
傷害了自己的心。也擾亂了櫻木的心。
“你…… 你說謊!哥哥是很溫柔的!”
“你哥哥?呵!他騙了我!背叛了我!而且還殺了我!”冰冷平靜的聲音終於因為眼前人的不相信而激動了起來。
“你騙人……我不信……”固執的話語中有著動搖。但是身下的人卻因為這樣而終於大怒了。翻過身子把那個在這短短的幾天裡就不斷誘惑(塗:花花哪裡誘惑你啦!楓:你住嘴!塗:叫我住嘴,好,我叫你看到吃不到!)著他的人壓在了身下,望著他那閃爍著不信和迷惘的琥珀色眼眸,流川輕輕地滑過自己冰冷的手指,用指腹按著跳動的眼皮,有點不捨地貼上了自己的唇。
突然而至的冰冷讓櫻木倒抽了一口涼氣,“狐狸……”忍不住出口的呼喚讓流川滿意地移開了唇。對視片刻,又將唇貼上了那發出甜美呼喚的唇。
伸出舌,只是慢慢地描繪著唇形的美好竟然讓身下的人全身僵硬起來。
“乒——”一聲巨響,從身後的房間裡傳來。回過神來的櫻木慌亂地推開流川,急急忙忙地跑向了發出巨響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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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滿陽光的房間裡,完全籠罩在了一片金芒中。被添上了一道金邊的傢俱竟有了隱約的風姿。和這一切不相符合的是紅底金邊的波斯地毯上那片鮮紅的血跡。順著血跡移動目光,櫻木看見了靠著床沿緊緊的抱著越野宏明的仙道彰。血沿著越野的頸子默默地流著,染紅了房間的色彩,加深了空氣的腥味。應該是已經冰冷的身體了吧!仙道卻輕輕地貼上自己的臉,像是哄著小孩子入睡般有節奏地拍打著自己懷裡的身體。
望著哥哥失神的眼瞳,櫻木忍住著了嘔吐的衝動。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努力平靜下來的聲音問著真正想知道的:“哥,你殺了楓嗎?”這一刻,櫻木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奇怪。正常人在看到眼前的一幕不是應該先詢問越野的情況嗎?最起碼的也應該先問發生了什麼!仙道卻也沒有感覺到自己弟弟的奇怪,他的眼光頓時變得深邃,像是想起了什麼幸福的事情般笑著。
“楓啊!他是我在高中二年級認識的。小我幾個月。是一個漂亮的,倔強的,脆弱的孩子。他呀!總是一副冷冷的樣子,學校裡的人只會在他背後說著壞話。呵!他沒有朋友!所以,我就成為了他唯一的朋友。對了,還有宏明,我的青梅竹馬。這樣,我們常常在一起。是的,我愛他!雖然年輕,但卻是真心的。”
仙道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弟弟,“無法相信吧!於是,我告訴了楓,他迷惑了,說要考慮。其實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我的,因為他是一個寂寞善良的孩子。花道,和你一樣呢!但是,我沒有考慮到宏明的心情,應該說是我遲鈍吧!因為習慣了,所以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
“終於,宏明向我告白了。說不心動是假的,從小到大這麼多年的感情,可是我在等楓。看到我的矛盾,宏明說他只是想把心裡話說出來,我聽聽就算了。他呀!總是不願看到我苦惱。”仙道看了眼懷中的越野,眼神頓時變得溫柔。
“然後,那年暑假他邀請我到這間別墅。我答應了。我們真的玩得很開心,但是潛意識中,知道了宏明的心情,我覺得這樣是對不起楓的。而且,楓的暑假也只是孤單的一個人。所以,我打電話叫來了他。”
疲倦的彎了彎頭,仙道像是要想起什麼努力遺忘的事一樣的繼續說下去:“一開始,大家都相處的很好,但是,漸漸得大家都變得暴躁了。遲鈍的楓也察覺到了我和宏明間的不自然。終於,幾天後,我們爭吵了起來,雖然楓還沒給我答案,但是他無法原諒這樣的我和宏明。我和越野不小心推倒了他,結果他的頭撞上了石柱。”
仙道終於放下了越野的身子,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臂彎,“我和宏明很害怕。然後,我們兩人……將屍體丟進了湖裡,還加了石頭,增加了重量沉下去。”
“可是當我和宏明要離開時,楓他出現了!他飄在空中,扶著我和宏明的身體,說,‘不可以回去哦!我們三個要一直住在這裡!’我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許……他在沉入湖底前還活著吧!那次爭吵,我們都好像發瘋似的,大家都變得不正常。後來翻看到宏明爺爺的研究日記,我才知道,我們已經被植物的靈魂控制了。是藥草啊!但是,對於楓,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因為愧疚,所以我和宏明一直聽他的。但是……但是……”
淚沿著仙道的臉頰流下,望著這樣的哥哥,櫻木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許仙道所需要的是他無法給與的。轉過身,他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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