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啟示錄》

十甫

〈14〉

 

門甫打開一條縫,兩個人便很有默契地各就各位──一個在地上畫著數字,一個故作沉思,而且都目不斜視。

聽見那腳步聲越趨越近,洋平斜眼向櫻木望去,只見他低垂著頭,嘴角卻翹得老高,肩膀一聳一聳的……竟在偷笑!

啪!

一件重物被丟在他們的面前,揚起的灰塵迫使他們瞇起雙眼。

伴隨而來的是一把粗魯的聲音,“這是你們的床墊,一人一張,不準再打壞……!”見兩人木頭似的,連頭也不抬一下,讓這為他們做“苦力”的人很不是滋味,嘴裡嘰哩咕嚕地低聲罵了髒話,可惜坐在地上的兩人無甚反應,這人便悻悻然地走了出去。

“哇哈哈∼”震耳欲聾的笑聲,在扣留室門一關上便引爆,震得洋平的耳朵一陣刺痛。他看著笑得滿地打滾的櫻木,微微一笑,「那個人說了什麼?」

好不容易櫻木才止了笑聲,飛快地在地上寫:『你們這個年代的女人是不是很兇悍?』

「怎麼說?」

『剛才那窩囊警察滿腦都是向老婆解釋遲回家的理由,什麼路上阻塞、汽車拋錨、在路上勇救小女孩……還有拉肚子半路去找廁所……就是不敢說加班,怕被老婆罵做虧本工作!』

「那也沒什麼好笑,現代的女人都很精明,而且精打細算,況且政府已明文規定,公務員應該為國家奉獻,因此他們的薪金不但比私人企業界低,而且也沒加班費……那女人的表現很正常。」洋平向櫻木解釋道。

『咳咳∼我不是笑這個啦……而是,這窩囊警察曾因被老婆發現他加班而差點……那個不保……就在他們在那個的時候被發現,那女人一氣之下用力過度,害他躺了三天醫院……』……“哇哈哈∼”櫻木不禁又再爆笑起來……惹得洋平也不禁跟著他大笑。

『唉∼女人是不是很恐怖?』突然,櫻木收斂了笑容,正經地“問”道。

「也不能這麼說,只能說,女人比以前更堅強自主,她們都進步了。」

『那現在有沒有性格溫順、溫柔的女人?我們那個年代對女人的記載都是說,女人是溫順、溫柔的生物,擔任著繁殖人類的工作……』

「嚇∼你那個年代的女人都不生育了嗎?」洋平好奇地“問”道。

『女人絕種了……』

「女人絕種!女人絕種了……」洋平雙眼瞪得老大,這個消息太震撼了,完全超乎他的想像。他相信這世界上一切超自然的東西,也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所以對從未來回來的櫻木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未來,女人竟絕種了!他只覺得自己手腳冰冷。

「是真的嗎?真的嗎?……是瘟神搞的鬼?」

櫻木緩緩地點頭。

噗!噗!噗!

突然,洋平雙手出拳在那被送進來的新床墊亂打,眼神變得很混亂……似憤恨又似悲哀……

櫻木靜靜地坐在一旁,不打擾他。

* * * * * * * * *

“經理,新送進去的竊聽器又被打壞了!需要再換新的嗎?”高砂一馬向牧紳一報告說。

牧紳一沉思了一會兒,擺了擺手,“不必換!再換也枉費心機,你吩咐手足,加強Ap2、Ap3和Ap4的可視度,盡量放大他們寫在地上的數字。”

“可是,Ap2、Ap3和Ap4的角度實在有限,再加上他們是用水寫的,字浮現不明顯,可視度約只有廿五巴仙左右。”

“盡量吧,看得多少是多少。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解開他們作溝通用的密碼,相信只要解開就能抓到證據名正言順地控告他們。不然再過四十個小時,我們就得放人。看那水戶洋平一副不願離開的樣子,所以不必焦急。倒是那個紅頭的HANA,我們決不能讓他離開這裡!”

“是!”高砂一馬一鞠躬,就轉身去辦牧紳一剛吩咐下來的事。雖然他知道這件事難辦,但還是得照指示去做,不然錯過了任何一條線索,破不了案,向來鐵面無私、有“剋駭王(網)者”的牧紳一是絕對不留情面,哪怕是與他稱兄道弟多年的自己。

“還有卅九小時四十八分鐘……”牧紳一在自己的辦公間踱來踱去,喃喃自語。

* * * * * * * * *

『你沒事了吧?』櫻木邊吃著早餐邊“問”道。

「我很好,打架過後又睡足了,精神爽俐!倒是你,真抱歉,我一人霸佔了兩張床墊,委屈你了。」洋平微微一笑。

『今晚我睡兩張!』櫻木冷哼一聲。想起昨晚不禁有氣,那水戶洋平對著床墊亂搥一頓後,一閉眼就往床墊上倒。櫻木本以為他只是打累了休息一下,便忍住瞌睡耐住性子等他自覺地爬起來,豈知越等越不對勁,微一凝神就發覺他竟沉沉睡著了。「這奸詐的臭小子,竟敢連本天才的床墊也霸佔了!」櫻木氣呼呼地走上前,想一腳將水戶洋平踹醒。可是,一看到他睡死了的樣子,竟不禁與心中的另一個睡顏重疊,舉起的腳也不自覺地放下,默默地轉身躺向那沒有床墊的床。稍微輾轉了一陣子,也睡著了。

「沒問題!今晚你就睡兩張吧,這樣很公平!」洋平一副無所謂地對櫻木笑著“說”。

櫻木不禁一怔,他沒想到洋平竟一口答應了。本以為他至少會與自己爭辯一下,或再進行一次賭約……

「他與那隻臭…真的不一樣……」心中雖然滿意水戶洋平的答覆,但心中不禁惆悵,有點若然所失……似乎在期待著一個人對自己反唇相譏、針鋒相對。

突然,他雙掌拍向自己的臉頰,「醒醒醒……幹嘛去想那隻臭屁狐狸!他現在一定很高興我離開他家了!呸呸呸!不準想他!」

洋平對櫻木的古怪動作視而不見,因為與他相處了一夜,他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若現在詢問他,他肯定是不會說的;若再追問下去,以後就甭想知道他古怪動作的原因,就像驢子一樣,你要他向東,他偏向西。

『你說我像驢子?那是什麼動物?』

「哦∼那是一種像馬的動物,很刻苦耐勞,而且有鍥而不捨的精神……」洋平收斂了笑容,正色地道。

『對!像本天才,本天才的確有不死的精神!』櫻木很得意地昂頭大笑。

洋平見他笑得開心,也在一旁賊賊地竊笑,但腦中不斷想著,「佩服偑服」兩個字,絲毫不敢在腦中留下「像驢般愚蠢」等字眼。

「櫻木,你到底是怎麼出生的?是複製人嗎?」洋平見櫻木笑聲漸息,便抓緊機會“問”道。

『不是!是6EN遺傳工程孕育的生命。』

「這是什麼遺傳工程?」

『現在不容易解釋,有機會說話時再告訴你吧!』

「說得也對!」洋平將碟子向前一推,伸了一個懶腰,「若我能像你一樣可以解讀腦電波的話,我們就不必用密碼交談了。」

『在你這個年代,能解讀腦電波,對你沒甚好處!』櫻木慢慢地寫道。

洋平微微一笑,有一點悲鬱,「我知道!」

『在擔心兄弟嗎?』

「是。」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出去?』

「我一出去……兄弟都得死!」

『你們到底查到什麼?』

「什麼都沒查到!」

沉默了一陣子,櫻木突然在地上寫了一組號碼:23914191514,然後空了一格,才寫到:『這是什麼意思?』

「電話號碼。」洋平向櫻木擺了擺手,「請你暫時不要解讀我的腦,我現在思緒很亂,需要休息。」

櫻木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水戶洋平的身邊,在仍舖在地上的雙床墊躺下,“終於可以睡到你啦!”伸了伸懶腰,就側頭睡著了。

* * * * * * * * *

晚餐時分,櫻木與洋平“默默無言”地各自享用晚餐。

才一轉眼功夫,他就吃個碟底朝天,用舌頭舔了舔唇,雙眼瞪著洋平手中還有半碟的晚餐,拍拍肚子,意猶未盡。 

洋平看了他一眼,瞭解地將碟子遞過去,“若不介意的話……”話未說完,碟子就轉到櫻木手中,不一會食物就消失了。

“你真夠意思,若是那隻臭狐狸……他寧可倒掉也不讓我吃!”櫻木齜牙咧嘴地說道。

“你下次把食物搶過來吃就是,何必等他反應?”洋平揶揄道。

櫻木搥了一下手掌,“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洋平看櫻木一臉認真,不禁莞爾。

此時,扣留室的門又打開了,“紅頭的,有人來保釋你,快點出來!”

櫻木與洋平對望一眼,洋平立即伸手與櫻木握一下,「保重!再見!」

櫻木用力回握,隨即點點頭,轉身跟領路的警察離開扣留室。

* * * * * * * * *

櫻木故意放慢腳步,他竟有一點害怕見到那個來“保釋”他的人。

一個讓他心跳有一點加速的人。

他承認自己有一點想他。只是……一點點……

路,即使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時候。

就在路的盡頭處,他看見那兒站著一個高挑的身影和一個矮胖的人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