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那黑髮男子走了好一陣,他替她買了匹小馬,一路上二人無言,只是走著,她不問,黑髮男子也不說,看在路人眼中實是個怪異的景像。
一個年輕男子帶著一個小姑娘,不像是父女,但也不像兄妹,那彼此流動的空氣間倒是像陌生人般,彼此也不說話或互喚姓名,但若說是陌生人,那黑髮男子也會在過茶站休息時讓她坐在身邊,吃飯時付帳也是一人結清,這算是陌生嗎?
這樣一個奇異的組合,有著同樣冷漠的神情,讓旁人皆是百思不解,而主角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她好奇的看著騎在前頭的男子,這幾天一直往郊外走,越走越荒涼,雖有點疑惑他要將她帶往何處,但命是他救的,有什麼後果自己已無權過問,於是她只是認命的跟著男子的腳步走,突然男子在一個山野間的山洞前停住。
「把馬放了。」
她照著做,如以往一樣,溫馴服從,不問任何理由。
只見男子頭也不回的走進山洞中,她也跟著走進,裡面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她走的有些艱辛,不小心腳邊踢到不小的石子絆了一下差點跌倒,驚呼一聲,男子似是很熟悉的快步走著,在聽到她那聲驚呼從懷中拿出一顆圓球,在黑暗中那微光卻照亮了路,她看清了路,明白是男子讓她看路用的,於是趕緊跟上腳步。
她知道,那是以前父親常說的,宮中才有的至寶—夜明珠。
她的爹親是朝中官臣,官不大,但維持生活倒也是富足有餘,出門公差時常會帶些珍奇古玩回家,而最讓他怗念不捨的,便是稀世珍奇的夜明珠,這寶物產量極少且十分美麗,目前只在邊關偏遠地區才可得之,於是父親想盡辦法散盡千金終得一寶,鎮日獨處把玩,她以往從未見過,但今日一見,沒有任何感覺,那樣的東西值得為它賣命?
她知道自己聰明,從小便是這樣不溫不熱的個性,久了家人倒也習慣,她對那些女孩子家玩的東西雖沒有興趣,但在娘親的要求下還是學藝精湛,而在私底下倒是對兵器、禮樂、經綸等書涉略不少,於是乎有些多事之人,在外頭便封她為─『天下第一才女』,那是她六歲那年便做了第一首詩甚至得到某個後宮寵妃賞識而起。
走在這地洞裡,或許是這樣幽暗環境讓她心安,她開始回想起那些她以為自己早忘記的事。
她的兄長虛長她四歲,是個愛笑愛鬧的人,跟她截然不同,有時也愛捉弄她,但真有人在外頭說她什麼壞話,他絕對是馬上教訓對方要人道歉,常讓父親傷透腦筋,常皺著眉說著:「怎麼不跟你妹多學學…」
哥哥從來不說他打架的原因,只會在一些以為她睡著的夜晚來房裡輕聲的說:「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妳!」那天夜晚還笑著她是個書呆子,然後揉了揉她的頭笑著離開,她在黑暗中微笑著。
然後,她又不由得想起那刻印在腦海中沒辦法消失的畫面……
那總是笑著的哥哥,躺在父親的懷裡,一把刀插穿了二人的軀體。
娘親在自己踏出房門時,拖著站不穩的身子,倒在自己懷中慢慢滑落,雙手卻還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腳,那血,染紅了一身衣褲。
「月兒,躲在娘懷裡,別讓他們發現了呀……」
娘親的聲音小的讓她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她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正想再問清楚時………………
如何,才能忘得了呢,那樣愛著她的人。
她不是笨蛋,雖覺得『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號十分愚蠢,但她的腦子依然清楚的告訴她,是為了那顆夜明珠。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只要得到可以算是下輩子不愁吃穿,就連爹親也是將二十幾年來努力存蓄的薪俸全拋出去才換來如此一寶。
她靜靜的看著在山洞中散發七彩光輝的夜明珠,輕笑了下,最後,誰也得不到。
她知道這走在前頭的男子拿走了爹親的夜明珠,但心中沒有任何一絲不快,讓他拿走,總比讓那些貪圖這寶物甚至不惜毀家滅門的賊人奪去好。
她喜歡看書,看多了,好似自己在這人間已走了一遭,對於生離死別她看得很淡,人,終究難逃一生,如何死法,端看命而已。
她從未有過報仇的念頭,說她冷淡無情也好,她只有十歲,要撐到報仇那一天還有多久呢?更何況自己一介女子,對學習武功倒也稱不上有興趣,真能有為家破血亡報仇的決心嗎?勉強自己,不過是讓自己跟著痛苦一生罷了!
她沒有忘記爹親、娘親、兄長平日對自己的照顧疼愛,只是真有這必要嗎?
是命呀!若今天自己能在當時即得一死,倒也痛快,但既然上天留她一命,她便決定珍惜這命,做自己能做的事。
試想古今中外,多少騷人墨客滿腹心酸,只為報效朝廷,造服百姓,最後還不多為抑鬱而終?多少英雄好漢喋血江湖,只為報得一仇,最後真能快意一生?
難道她今後也要走同樣的回頭路嗎?
不,她要為自己的決定而活!!
為自己而活,做能做、該做的事。
即使忘不了的,也該忘了………
如果時間不能讓我們遺忘那些該忘的事,那麼我們失去的歲月又算什麼呢……?
靜靜的想著,靜靜的走著,她的心中越是一片清明,看著男子的背影,明白這一生將會繞著他為中心,不論什麼角色自己都能承受。
走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似到了盡頭,看到了一個光點出現,男子的腳步越來越快,有些著急之感,她跟著走了出去,好奇什麼能讓那冷的像冰的男子如此急切,一出洞口,卻是驚訝的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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