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歲月》

〈2〉

 

當天空變換了顏色,櫻木才從回憶中醒來。

火紅的太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將要的離別而顯得格外的美麗。它綻放出最後的光華把飄忽的雲朵染成溫暖又悲壯的色彩,似乎是對留戀它的人們的一點報答。所以有人說,燒霞是落日的延續。

可是,黑夜終要來臨。


在湘北高校的天臺上,一條蒼白的手臂向已然落下的太陽伸了伸,又無力地垂下。

沒有了學生的學校現在看起來和戰後的廢墟沒什麼兩樣,處處透著荒涼的氣息。那個男子站在那樣的地方,卻有種奇異的和諧的感覺。

黑亮的眼睛裡有熟悉的淡漠和隱忍的痛楚,他的心比沙漠還荒蕪。


與此同時,另一個他在偏遠的小籃球場目睹著同樣的光景。

看著和自己髮色相同的顏色一點點地在天邊消逝,櫻木突然覺得一陣陣涼意從心口汩汩流出。那是孤獨。
一個人面對長夜來臨的孤獨。

他抱緊雙膝,妄想用身體的溫度證明自己的堅強。可是,攥緊的雙手又能抓到什麼呢?

一陣微風吹來,櫻木猛地打了個寒顫。仿佛是在深冬天氣被從頭澆下一桶冰水,寒到心裡。
忍不住就戰慄起來。
“嘎——————”的一聲,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從頭頂掠過。那是歸巢的樂曲,可在他聽來卻淒厲無比。

櫻木倔強地坐在籃球架的陰影中,連他的紅髮都看不清了。又或者,他的髮在晝夜接替的一瞬間就被染成了夜的顏色。寂寞的顏色。

終於還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突然,他站了起來。因為,好不容易,他發現本來和他一起打籃球的人不在了。
環顧四周的眼睛落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上。那裡放著一個類似飯盒的不名物體。

走過去,風大了。
那物體下麵有東西被風吹得簌簌發響。
是紙條。

拾起來,打開。

“花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
  知道你會餓,所以買了你最愛吃的叉燒拉麵。
  快吃吧,明天見!

                     彰”


櫻木愣住了。
第一次,面對拉麵,他沒有撲上去。


那個風一樣的男子呢,此刻正沿著海漫不經心地走著。臉上是一貫的溫柔笑容,可是沒人知道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海風把他的頭髮吹得東倒西歪,可他卻連扶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仙道彰從來不做徒勞無功的事。不是膽怯,是量力而為。

突然想到那個人,一個真正的笑容浮了起來。若是他的話,怕是要逆天而行吧。可愛的他卻愛著別人,想著那個人的專注表情是任誰都看得出來的。

我還要不要愛那個愛著另一個他的他呢?
其實早就愛上了,在不知不覺中。可是,還是用問句的形式。
想給自己一個失敗的藉口,是我不要去愛他的。
在真正失去之後。

從一開始,仙道就輸了,因為聰明的他在一開始就想好了退路。
可是,又有誰是贏家呢?


“花道,櫻木花道......還在嗎?”很溫和的男聲在颼颼的風聲穿透了出來。

是洋平的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只有他的聲音才是怎這麼地讓人安心。

“洋平,我在這裡。”櫻木轉過身,走出陰影。

因為有月光,所以紅色的太陽又回來了。

就算是太陽,也有暗淡的時候。可是在櫻木的印象裡面,這個站在月光下靜靜等著他的他一直都是像月亮一樣溫柔地存在著。永遠的寧靜,祥和,在櫻木煩躁不安的時候給予安撫。

“走吧,天才!”洋平用力拍了拍櫻木的肩,像是要把他心中的煩亂拍散。

“好!”櫻木剛向回家的路邁進了一步,又突然駐足,回轉,拾起了地上的一包東西,揣在懷裡。


一路上,櫻木都沒開口說話。洋平也只是和他並肩走著,一臉的隨和。

夜真正地登場了,因為路燈一盞盞地開始綻放。
櫻木兀地停下來,瞇起眼注視著它們的接力賽跑。一盞一盞地,延伸到遠方,終於溶進無盡的黑夜和天上的星星連成一體。然後,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這一秒,在這黑色的幕帳下。

洋平看著這樣的櫻木,第一次發現他長大了,最讓自己操心的他終於也還是慢慢地成熟了。很多人,長大了,但也墮落了,冷漠了和麻木著。他還能保有那最珍貴的純真麼?還是那是成熟的代價呢?

“我說,仙道在你愣神的時候先走了吧?”一句話就挑起了櫻木的興趣。

“你怎麼知道?你和那個刺蝟頭是什麼關係?師兄弟麼?為什麼本天才就不會讀心術呢?明明本天才比較天才呀!”兩句話就把櫻木打回原形,不愧是洋平!

“是呢,天才!”這個樣子還是比較適合你。仙道他怎麼能不走?看著你繼續想著那個人麼?如此驕傲的他啊,恐怕能做的也只是走開吧。不過,櫻木似乎也...

“花道,你要把這盒東西怎麼辦呢?”洋平瞥了瞥櫻木手上的東西。

“這...我也正犯愁呢!洋平,你說呢?”櫻木撓了撓頭。

“丟了不就好了。現在都不好吃了,而且你今天不是到我家吃飯的麼。”洋平從櫻木手中搶了過來,作勢要丟。

櫻木激動地奪了過來,呐呐地說:“怎麼說都是刺蝟頭好心好意,不能丟的。他還勉強算是本天才的朋友呢。”

看來,他的地位也不輕啊。只是朋友麼?

“這三個人,將來會怎樣呢?”輕輕的一聲歎息,很快就被風吹得散落一地了。


一周後的某個下午。

“等很久了麼?”來人是一身淡色休閒服的洋平。

“水戶?”口氣中沒有應有的驚訝和疑惑。這個和自己有著一樣淡漠笑容的男子,很好辨認。

“叫我洋平。”水戶洋平一直都很堅持別人叫他洋平,而不是水戶。幾乎認識他的人都可以直呼其名。一向隨和的他一直有著這麼一個堅持。

“他不來了,是麼?”庸懶的嗓音,給人一種他什麼都不在乎的錯覺。曾經,是這樣沒錯。

“流川出事了。這上面是櫻木留的地址。”洋平遞了一張紙條給尖頭髮的男子。

“謝了。”轉身就走。
在明亮得眩目的陽光下,在這個溫暖的下午,仙道離去的背影卻給洋平一種落寞的感覺。

“仙道,你該不會逃避吧?”給他地址無非是想他去和櫻木說清楚,三個人該是有個了斷了。那個小子,最近都不好過呢。

仙道微微轉過頭來,看著這個洞察一切的男子。

“我會去的。放心,櫻木會開心起來的。”他何嘗不知道洋平這麼說是為了櫻木。可是讓自己來打一場必輸的仗,洋平你是不是太殘忍了呢?

“不去也沒什麼。”洋平又淡淡地開口。

這次仙道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

洋平靠在籃球場邊緣的鐵網上,強烈的陽光讓他瞇著雙眼。淡漠的表情底下,仙道卻嗅到強烈的攻擊性氣味。就像某種蓄勢待發的獸。他放低姿態,收斂目光,屏息呼吸,只為了一擊。

看著這個和自己相似又決然不同的男子,仙道丟下一枚炸彈。

“神奈川不是你該留的地方。”這個男子絕非池中之物。

“你知道些什麼?”還是沒有一絲波動,其實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

“知道的不多,只不過看過你打架,見過幾次你的人。”仙道頓了頓,接著說“你打架的手法和櫻木不同,你是練過格鬥的。你給人很強的攻擊性,當然別人是察覺不到的。就像看似無害的小貓咪會突然地抓你一下,然後又委屈地叫幾聲。多數人會以為那是意外,錯過貓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

看到洋平眼神裡的疑惑,仙道繼續說:“至於我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我們的氣息很相似。格鬥麼,我自然也是練過的。”

“仙道,你會是個好對手。”完全欣賞的口氣。

“不能是朋友麼?”仙道笑笑地說。

“不怕我咬你一口麼?”洋平走到樹陰底下和仙道面對面。

“我說過我們是相似的。你咬我,我就不會咬回去麼?”

兩個人凝視著對方,像是在照著鏡子一般。所謂,知己難求。

良久,仙道伸出手。

“仙道彰。”
水戶握住那隻手。

“水戶光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