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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就要結束的時候
月光仍然投在走廊上
木地板被銀白色浸泡了一夜
開始像思念一樣膨脹
沿著走廊邊的窗戶飛奔
月光濺濕了赤裸的腳
於是我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的悲傷
因為你還在為我哭泣著
哭泣出的眼淚
蓄成了這滿地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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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等了很久，那一年的冬天終於來了，腳步緩慢又深刻，像是想讓誰，永遠記住，不要忘記一樣。
就在那個冬天，水戶洋平準備離開他出生起就一直生活著的地方，飄洋過海地去地球的彼端繼續他的生活。
對於他的離開，最傷心的就是櫻木花道，從得知水戶要走的那一天起，這個紅髮的少年樣的男人就開始了肆無忌憚地揮霍著他那憂傷的憤怒，他焦躁，他發脾氣，他對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大吼，他拼命地忍著眼淚，可是他忍不住每次都要紅著眼眶，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怎麼能相信………………洋平就要離開他了。
洋平也要離開他了。
流川楓在那段時間裡，天天的，滿身都是傷，因為他想要安撫櫻木狂躁的心，他試圖接近無法讓任何人接近的櫻木，他不擅言辭，他只會用很久以前就會的那種拙劣到近乎愚蠢的方法來挑起櫻木的怒火，然後很專心地陪著櫻木打架，櫻木拼盡了全身氣力揮拳，他卻不敢大力，不是怕櫻木會疼，他是怕他自己疼，心裡疼。
打完了之後櫻木就會抱著流川哭，嘴裡叫著“洋平洋平”，流川就陪著他一起哭，嘴裡叫著“花道花道”——————
最後兩個人的哭泣，會終止在兩個人的親吻裡，珍貴的眼淚會在逐漸升高至熾烈的溫度中蒸發成水汽滲進空氣裡……於是，櫻木花道知道了，和流川楓在一起，悲傷似乎會少一點，少一點，再少一點，最後，會慢慢停止的。
“沒有辦法，光靠著打球生活吧？花道？”
走的那一天，水戶洋平站在登機的入口處側著身子問，聲音是很溫和的，但是帶著點怪異的蠱惑的意味，這話讓站在他身後的櫻木花道一楞，然後那張因為摯友的離開而充滿悲傷的臉孔上，就浮現出了一種迷離的恍惚神情。
這樣的恍惚讓櫻木在水戶走到身邊擁抱自己說“再見”然後轉身快速消失在入口之後，還是沒有辦法回過神來，等到他猛然記起原本是想在最後道別時狠揍洋平幾拳讓他最好無法走上飛機的時候，他的面前除了空蕩蕩的入口大門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我在那邊等你……]
水戶不確定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會對櫻木產生些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櫻木說出這樣的話，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說，那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的一個機會。
[我不會再回來了，花道，如果你不來找我，我們就永遠分離吧………………]
飛機起飛的那一秒，水戶將頭深深地、深深地埋在了手心裡面，然後他對自己這麼說著，然後這個男人笑著流淚。
最後他釋然了………………
[不是不堅持，你是我這一生最堅持的東西，但是，我要有自己的人生。
不管有你，還是，沒有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幸福，所以，我也不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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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成長，很難在盼望中如期而至，但是它往往都會在不經意的瞬間，就如那破繭而出的擁有絢爛彩翼的生物一樣，讓一個原本懵懂的少年，迅速而又完美地，蛻變。
櫻木花道，那麼多年自詡為“天才”的任性不羈的張揚輕狂的人生，在他二十一歲的那個遍嘗愛情與別離滋味的冬天，徹底被他自己顛覆！
所以當他在某一天應邀與那位優雅高貴的女士一起喝茶的時候，他的表現是出乎意料地沉穩，雖然仍舊是一張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少年樣的容顏，但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已經是足夠讓人對他慎重對待的、強勁的、再也無法輕易忽視的氣息了。
“說愛情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美麗又冷漠的女人單手拿著精緻的茶杯，卻完全沒有要喝的意思：
“所以，我現在只想說一件事，你一定要讓他幸福……最起碼，在他想要的幸福還只有你能給的時候………………”
聽到這樣的話語，會覺得很受傷吧？
每個字都在說著一個事實，一個人要為了另一個人的幸福而活，而他自己的幸福，就必須被忽略掉……所謂幸福這種東西，在能夠不動聲色地說出這麼殘忍的話的人心裡，是不是和在別人心裡面的不一樣呢？
“我母親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和我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她說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像是完全不去想對方說了些什麼樣的話一樣的，櫻木花道輕聲說著自己的故事，聲音清澈好聽：
“當她決定離開我的父親和我，去開始她的另外一段人生的時候，她說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說到這裡，這個紅頭髮的男人低下頭笑了，垂在眼睛前面的焰紅色的髮絲像是有生命一樣地，流動著鮮活的色彩：
“真任性的人啊…………我有點恨她，可是父親卻說為了她的幸福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她能幸福就好了，我也覺得很幸福，花道你也要幸福啊……’，他說他很幸福，因為她的幸福，可是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眼淚從他眼睛裡面流下來，他最後的時候還是在哭，哭著死去，卻還是堅持說自己很幸福…………他還要我也幸福…………”
高高地抬起頭，櫻木大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後保持著這個別高著臉的姿態垂下眼睛看著面前那個低頭沈默的美麗女人：
“就只給我留下一句話而已，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麼容易啊，嘴巴那麼張開著就說了出來，卻不知道我要用什麼樣的努力才可以做到…………他以為自己是個預言家嗎？”
看著那個一直滿臉冷漠表情的女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櫻木突然一臉促狹的笑：
“你以為自己是個預言家嗎？”
“你以為只要輕鬆地說一句‘讓他幸福’，他就會幸福嗎？”
“………………………………”
她突然覺得自己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嘗到了無言以對的滋味。
莫名其妙地，她好像就已經落敗了，而且一敗塗地。
“那種東西是在手裡握著的、自己的東西，誰要也不給……”
慢慢站起身，櫻木推開椅子站在桌子旁邊，沉重的木制的椅子擦著地板發出了輕聲的咽嗚，像是誰，此刻響在心底的聲音：
“都是自己讓自己不幸，都是自己讓自己幸福…………你的不幸或幸福，難道是靠別人給嗎？”
錯愕地抬起頭，正對上那雙琥珀般溫暖澄清的眼眸，波瀾不興的素麗面容上迅速閃過一抹慌亂和搖擺不定，但很快消失不見。
“天才的人生，就算註定孤單一人，也絕對會充滿無限榮光！”
說完最後一句，櫻木花道轉身大步走遠了，紅色的髮絲在冬日的陽光下跳躍著，就像這年輕人胸膛下面那顆火紅的沸騰的心。
留在女人眼底的，是一張定格了的生動蓬勃的容顏，以及，火紅的頭髮下的，那一抹溫暖人心的純真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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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看著那個背影，他覺得自己好無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能…為你做什麼？]
他總是想問，但是看著那個背影，他問不出口，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光是愛著你，不夠，不夠，太不夠………………
“花道……”
只剩下兩個人的更衣室裡，他側過身子喊著他的名字，像是呼吸一樣的聲音細微又沉重，在只有兩個人的小房間裡非常清晰：
“櫻木花道……”
“幹什麼？！”
低著頭仔細地穿著外套，櫻木用著他一貫的大嗓門問著，然後重重地關上置物櫃的鐵皮門。
“………………”
流川楓沒有再說話了，他把雙手插進黑色長褲的褲兜裡，寬闊的背靠著自己的櫃子，漆成淺綠色的金屬櫃門在冬天的空氣裡冷冷地硌著他的背，透過他穿在身上的深灰色針織毛衣，讓他覺得冰冰的——————
這是他們大學二年級的寒假中的一天，整個的假期集訓在這一天結束了，因為今天晚上是除夕…………在這個除夕即將到來的下午，流川楓看著自己最深愛的人，流川楓叫著自己最深愛的人的名字，流川楓不知道要對自己最深愛的人說什麼………………
“喂！走了！把你那件外套穿上，外面有風會冷！”
把背包斜挎在肩膀上，櫻木把咖啡色夾克衫的拉鏈“唰”一聲一直拉到下巴頦，抬手耙了耙有些亂的紅髮，大步就朝門口走去——————
走了幾步，沒聽見身後有動靜，櫻木轉身望後看，於是看見了淺綠色櫃子前站著的那個靜止的深灰色的高大英俊的身影，還有那雙亮得像星星一樣的黑眼睛。
“你幹嗎還站著不動？今天除夕你要早點回家啦！我晚上還要加班不能遲到…………喂！狐狸你傻啦？！”
說著說著發現流川還是沒反應的樣子，櫻木索性又走回去，一手抓起放在旁邊桌子上的黑色毛呢外套就往流川身上套，流川還是不說話，毫不反抗地任由櫻木有些粗魯地幫自己穿好外套，緋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緊到有些失色，變得和臉一樣白白的。
蒼白色。
“走啦走啦！再不走真會遲到！小鬍子老闆會發飆的……”
櫻木一手拿著屬於流川楓的背包一手往下想抓住流川的手，卻發現那雙手仍然執拗地插在褲兜裡，一直沒有拿出來。
“………………”
頓了一頓，櫻木突然紅了臉，然後就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的，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咬著下唇把空著的那隻手也伸進了流川的褲兜裡，在流川完全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牢牢地握緊了那一隻和自己一樣寬大的手掌。
“好冰…………”
輕聲嘟囔著，櫻木把那隻白皙修長的大手連同著自己的手一起放進了夾克衫的衣兜裡，然後大力地拖著還愣在原地的男人一起朝著門口走去………………
流川楓下意識地緊跟著櫻木走著，一步一步穩穩地，但是此時他的精神卻是有一點恍惚的，他的眼睛只盯著櫻木看，看見的是高領外那被火紅的柔軟髮絲覆蓋著的後腦，看見的是被火紅的髮絲襯得如溫潤玉石雕琢而成的耳廓，他還看見櫻木耳根後面那細緻的皮膚上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樣的那一層透明的絨毛。
“花道……”
他又開始叫著他最深愛的人的名字了，卻沒有了先前的不知所措，清亮平板的聲線裡，有著明顯可辨的歡喜和情深。
“………………”
櫻木花道不說話了，只低著頭牽著那黑髮的男人走著路，但是那露在流川眼底的耳根卻暈開了大片的淺紅，慢慢慢慢越來越濃。
“櫻木花道……”
金屬般的聲音被大門外冷冽的寒風吹開了，夾雜在飛舞盤旋的落葉中轉著圈圈，一圈一圈蕩漾出了、居然會讓人覺得很溫暖的軌跡。
“不要再叫了，你這狐……”
無措到有些惱火的洪亮聲線在一個擁抱裡戛然而止，櫻木花道呆呆地張著嘴，感覺到身後正緊緊抱著自己的男人把頭用力地抵在自己肩窩，風從後面吹過來，撩起那黑色的絲一般的頭髮擦到他的臉，冰涼的，癢癢的，像這個人總在自己身上流連的手指，好溫柔。
抬頭看著深灰色的天空，後腦勺貼著流川的頭頂，櫻木看見體育館旁邊高大的梧桐樹那像剪影一樣交錯糾結的枝椏，然後他又低下頭，深呼出一口氣，看著腳邊兩個人重疊的影子在呵出的白氣中變淡，漸漸地像浮到水面上的印痕一樣，淡墨般渲染開去。
“我…………我……”
依然是問不出口，黑髮的男人在愛人看不見的背後擰著他漂亮的眉毛，他的內心又變得苦澀，以及充滿愧疚不安，他多麼希望他可以直接把心拿出來給這個人看，那樣他就算什麼都不說，這個人也能明白，也能明白………………
“花道……我……”
像是初次對暗戀的人表白一般的欲言又止，怎麼也說不出來的這種折磨人的感覺讓他只想反手把自己狠狠掐到窒息而死，可是手卻是無論如何無法從那個人身上鬆開……沒有辦法，他要抱著他………………
“我明白……”
紅頭髮的男人握住緊扣在自己胸口的那一雙手，說話的聲音深刻且堅定，褐金色的清澄的眼睛遮在濃密的長睫毛後面，裡面是溫柔到入骨的光。
他愛他愛到入骨。
所以………………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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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上，每家每戶幾乎都是燈火通明，相對之下，平日裡熱鬧非常的商店街就顯得很冷清了，不過，沒有人會為今天晚上的冷清而難過的吧？
[真是的，怎麼會把禮物忘在店裡呢？]
五星咖啡店的小鬍子老闆有些急匆匆地趕回了店裡，他剛剛還在父母家裡一起吃著飯看著新年節目，但是突然想到要送給父母的禮物被忘在了店裡，雖然兩位老人說沒關係以後再拿來也不遲，但是有點小固執的小鬍子老闆還是堅持一定要今天晚上送給他們。
反正家裡離店也不是太遠。
[咦？？這個時候會是誰在店裡？！！]
遠遠地看見店裡面居然亮著燈，小鬍子老闆詫異地想著，然後快跑幾步推開了門。
“歡迎光臨！”
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那麼有精神的明朗聲音在耳邊響起，看著那個櫃檯後面低著頭行禮的紅色身影，小鬍子老闆嘴巴都有點關不上了：
“櫻、櫻木君？？？這個時候你在這裡幹什麼？？今天晚上不是放你假了嗎？？！”
“啊？？怎麼是你啊！！害得本天才還在想是哪個白癡今天晚上還出來喝咖啡咧！嘁！！！”
看見是認識的小鬍子老闆，櫻木火大地嚷了起來，覺得有些小丟臉。
“我忘了東西來拿啊，那你在這裡幹什麼？家裡人不會擔心嗎？？快回去啦！！！！！臭小子！”
因為櫻木從來也沒有說過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櫻木有著和普通人一樣家庭的小鬍子老闆囑咐著，頭一次有了點長輩的氣勢。
“知道啦！你快回去，我等等就走啦！”
像是極力掩飾些什麼似的，櫻木低頭大聲地回答，然後趕緊拿個杯子在手裡擦著，但是終究是忍不住的，牙齒很用力地咬住了下唇——————
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在這樣的晚上呆在家裡，獨自一人。
“啊！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拿著給父母的禮物準備回家的小鬍子老闆像是突然想到了似的站在門口說道：
“今天上午有人到店裡來問你是不是在這做事，我看他雖然有點神經兮兮但是不像個壞傢伙所以就告訴他了，穿著長風衣戴墨鏡打扮得好像漫畫裡的搞笑私家偵探，你是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有趣的傢伙的？？”
小鬍子老闆靠著大門打著哈哈，完全沒有注意到櫻木花道臉上閃過的詫異和些微的驚慌神情。
“我說你該不會是惹了什麼麻煩吧？？年輕人有精神是好事但是千萬不要捅簍子哦，不然…………”
因為心情好所以嘴巴有點關不住的小鬍子老闆還想繼續哈啦，但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糟！肯定是我老媽催我快點回家……”
急急忙忙又跑到櫃檯那裡接電話，拿起電話喂喂喂了幾聲就突然不說話了，覺得有點奇怪的櫻木忍不住抬頭朝那邊看去，卻看見小鬍子老闆一臉驚訝的握著那紅色的聽筒正朝著自己看過來。
“幹幹幹什麼？”
被那眼神看得有點發毛，櫻木表情誇張地雙手環胸作勢往後退了一步。
“找你的……”
小鬍子老闆晃晃手裡的聽筒示意櫻木過來接，然後一臉壞笑：
“是個女的哦∼∼∼＂
“…………！”
像是覺察到了什麼東西一樣，櫻木的心口突然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劇烈的震動讓他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暢了，一股想逃開的衝動緊緊擒住了他，讓他怎麼樣的，也沒法挪動腳步。
“你還在磨蹭什麼？快接啊！”
小鬍子老闆有些急，直接走過來把聽筒塞進了他手裡，然後就站到了旁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右手像是突然被那紅色聽筒給灼傷了，櫻木花道在那一剎那只想把那火熱的東西給甩出去，可是心底的另外一個聲音卻拼命在耳邊鼓噪著，讓他鬼使神差般的，將聽筒朝著耳朵，越靠越近——————
那是期待吧？
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可就是，無法讓自己放棄的一種期待………………
“喂……”
他張了張嘴，卻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發出了聲音，在他發出這個單音之後和電話那頭的回應傳過來之前，中間短短的不過兩秒鐘的時間，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逆流一周，他呼吸停頓，他的眼前開始消失景像，只剩一片白光。
“花道？是花道嗎？？”
等到電話那端的聲音傳進耳朵的剎那，所有的一切都徹底被抽離了，他此刻虛弱得，就要倒下了。
“喂喂！！花道嗎？說話啊！我是媽媽啊！！花道，說話啊！！！”
他聽著電話那邊的急切聲音，他擰著眉毛，他咬著嘴唇不說話…………那是從地球的對面傳過來的聲音，那是他在獨自一人那麼多年以後，第一次聽見的，媽媽的聲音。
“花道！你為什麼要離開家裡的老房子？你讓媽媽找不到你啊！你知道嗎？？你為什麼要離開啊！！花道！”
也許是母子間的感應，電話那邊的人知道現在聽著自己說話的就是自己的兒子，於是開始激烈地說著話，聲音裡也迅速地滲進了水氣，夾雜著疼痛的顫音，越來越濃：
“我找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你怎麼能走那麼遠，你怎麼能不讓我找到你，你是恨我嗎？你是恨我嗎？你怎麼能不要媽媽啊？”
不是的，不是的，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的…………
“這麼多年，你就一個人，你要怎麼過？你怎麼這麼固執？你知道嗎？媽媽找不到你，天天哭啊！你讓媽媽天天哭啊！”
你會哭嗎？你會為了我哭嗎？你也會為了我哭嗎？？
“你過得好嗎？告訴我，你過得好嗎？？不不，你一個人，怎麼會過得好，怎麼會過得好！！”
我過得好不好，不要，不要，不要你管！！！
“花道，你為什麼都不和媽媽說話？你過得不好嗎？？花道，你過得不好嗎？？花道，花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嗚…………”
電話那頭傳過來一陣尖銳的哭聲，無法壓抑的、愧疚的、那麼難過的哭的聲音：
“花道、花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花道……花道…，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你為什麼不說？嗚………………”
他甚至能感覺到淚水不斷不斷從電話那頭，通過電線，一直流到自己的心裡面，他克制不住地發抖，抖得那麼厲害，厲害到他幾乎無法握住電話，於是“咯嚓”一聲地，紅色的聽筒就這麼從他的鬆開的五指之間掉落，砸在地板上，而那不斷哭著呼喚著他名字的聲音，還在不斷不斷地，從那已經開裂破損的話筒裡，一聲一聲清晰地傳出來………………
“嗚！！！！！！！”
他蹲在地上抱著頭就這麼哭了出來，一張臉埋在膝蓋中間不讓任何人看到，他哭到脫力，再也無法支撐住自己一般的，他往後坐在了地板上，不斷起伏的寬闊的背抵著身後的水藍色的玻璃牆，濃重的哀傷從他的身上漫溢出來，透過那層透明的玻璃，傳延到了往上冒著泡泡的水裡面，斑斕的美麗的魚也像是無法承受這悲哀一樣，躁亂地遊動著，仿佛不遊動就再也無法活了一樣………………
“櫻……櫻木………………”
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小鬍子老闆站在哭泣著的男人的身邊，但是他有點不敢上前，他潛意識裡知道，自己再向前一步，這個男人，這個不停顫抖著就像要散掉一樣哭泣著的男人，一定會死掉，一定會死掉的：
“櫻木……你怎麼了，你不要……”
“讓天才哭！！！”
困獸般的嘶吼聲讓小鬍子老闆嚇得腿發軟差點跌坐到地板上，然後他就再也無法動彈的，只能看著面前這個像要一直哭到崩潰一樣的紅頭髮的男人靠著牆壁繼續流著眼淚，然後他就乾脆閉上了眼，踉蹌著走到門邊，帶上門靜靜地離開了………………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那張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悲哀的一張臉了——————
“讓天才哭！讓天才哭！！”
櫻木大聲喊著，像是不知道現在整間房子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一樣，像個暴躁的孩子一樣鬧嚷著，頭也抬起來往後靠在牆壁上，他的臉此刻扭曲到讓熟悉他的人看到會覺得全然陌生，他的眼淚此刻水一樣直直地往下淌：
“讓天才哭………………”
他寧願自己此刻是死的。
怎麼會這麼悲傷？怎麼會這麼悲傷？？
這麼久的時間一個人，這麼久的時間他悲傷，他為的什麼？？
他像是沒了自己一樣的哭著，哭得好像，這麼多年一個人生活所積存的、無法流出的眼淚，那原本就應該流出的眼淚，全部都要在這一刻淌個乾淨，如果不讓它淌乾淨，漚在他身體裡，會讓他整個爛掉，會讓他一生都無法再覺出幸福的滋味。
“嗚…………”
他憤怒地哭著，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他覺得誰都不應該恨，可是這心中的讓他就要無法呼吸的深沉的埋怨和委屈又要怎麼平復？他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他努力地發出哭聲，雙手痛苦地握緊著，然後痙攣著伸展開，十根手指在除夕夜的冷清的空氣中，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微微顫抖著——————
然後那伸出去在空氣中顫抖著的雙手，就被另外一雙手給緊緊握住了，就這樣握住了他的整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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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你在哭什麼？”
像是冰消雪融一般沉靜的聲音響在耳畔，然後一雙手就撫上了他不斷顫抖著的肩頭，那種溫柔的按壓的力度，讓他覺得好安心，好安心………………
得救了。
於是抬頭，於是他就看見了一張冰雪樣美麗的容顏，那雙璀璨的深黑色眼眸近在眼前，那麼輕易地就奪取了他的呼吸，以及全部的哀傷………………
“………………”
被自己咬得齒痕斑斑的嘴唇微微翕張著，櫻木花道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雙被淚水浸透卻更顯清澄的褐金色眼睛呆呆地看著蹲在面前的這個人，然後，像是不敢確定般的，抬起手，碰觸著那張冰涼的白皙的俊美的臉：
“啊……”
手背不小心觸到了垂在流川楓額前的黑色瀏海，將那上面點點剔透的純白拂落了下來，輕盈地飄在空中，就像是盛開的黑夜裡的會發光的美麗的花——————
“下雪了？”
櫻木花道輕聲地問，然後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再哭出來。
“下雪了。”
流川楓微笑著回答，然後他準備告訴面前的這個人，他今天回家之後就一直想著他，無時無刻，他看著窗外第一片雪花的飄落，於是他再也等不下去的狂奔出了門，冒著漫天的大雪，來找他，來和他一起，來和他一起！！
“沒大腦的狐狸，又沒穿外套就跑出來了………………”
只來得及說這一句了，隨後櫻木花道就再也無法忍耐般的，將面前那個只對自己微笑的男人，緊緊地擁抱在了懷裡。
於是下一秒，這世界萬籟俱靜，只剩下門外遠遠地傳過來除夕夜的鐘聲，與相愛的兩個人的心跳共振著，悠遠綿長地回蕩在這雪夜中………………………………
[也許我不會再知道孤單是什麼滋味了吧？
也許終有一天，我不會再孤單了………………
只要，只要有你在。]
<05/24/0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