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craftⅠ血戰》

了了

〈7〉白癡和狐狸

 

金色的飛行器從荒地上方數百米處像大鳥般無聲的滑翔而過,姿態十分曼妙,地上佇立的幾個身影中的一個仿佛感應到什麼,仰起了頭,還是錯失了這個迷人的畫面,只來得及捕捉一點飄渺的餘韻。

“流川?”藤真走到他身後,所有人已整裝待發。
“嗯。”流川微微頷首,帶頭踏上崎嶇的小路,突擊隊隊員隨後魚貫而行。

沒有空軍的支援,他們不能讓唯一的交通工具——沒有自保能力的運輸船直接暴露在Zerg的火力中,於是在距離Norad二號迫降處三公里的地方棄船登陸,改為徒步前進,並把彩子留下以便隨時接應。當然,於援救行動一無用處的人質也被留在了船上,但他所研製的幽波發射器卻被綁架者們毫不客氣的拿去“試用”了。

兩名Ghost在前偵察開路,他們身上的專用緊身制服是人類科技的結晶,堅固程度比起機槍兵們笨重的裝甲也不遑多讓,其他裝備包括一個背在背上的小型隱形力場發生器、一套安裝在右臂的超星系鐳射制導感測器、一把專用的C-10狙擊步槍,所有這些的造價甚至超過了瓦格雷,再加上他們本人的價值,可以由此推知Ghost究竟是軍隊裡一項多寶貴的財富。

流川和藤真都沒有打開隱形引擎,雖然那樣很安全,卻會不斷消耗大量能源,一旦能量耗盡,在其重新自動充足之前就無法使用了,而這期間就是其他兵種對付他們的最好時機。常常有這樣的情景,一名隱形後輕鬆潛入敵陣的Ghost,在完成任務撤退時,突然發現自己已陷入了重圍,暴露在致命的槍口下。因此Ghost們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被所有人切實的堅決執行著——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隱形。

他們現在以巧妙的角度彎腰蛇行,交替成為隊伍的箭頭,一個人永遠處於另一個人的掩護範圍內,展現出了高超的潛行技巧。從這輕巧的動作上,很難想像他們身上穿戴有二十五公斤重的裝備,那幽靈般的身影和黑夜幾乎溶為一體,無愧於Ghost的稱號。

前方的領路人發揮著極致的作用,隊伍最後壓陣的人卻正“享受”著自己爭取來的不幸。全宇宙僅有的一台幽波發射器在花形的背上壓著,因為他無論如何不放心把牠交給還不是組織中人的三井宮城,剩下的晴子又是個身材嬌小(相較他們而言)的女孩,只好自己來搬運。不過雖然這台儀器不算是大傢伙,背著牠在起伏的山路上行走幾公里也是夠受的了,何況還有原本自帶的二十公斤重的武器裝備,不出十分鐘,高大的“眼鏡蛇”已汗流浹背。

止步!現在位於最前面的流川突然揮下了手,一行人立即無聲的隱藏到山崖的陰影中,用遠距夜視鏡看見了一個人類無法想像的恐怖景象。

這片Zerg的巢穴比起流川曾在Chau Sara上看見的不知大了多少,地表覆蓋著厚達一米的紫黑色蔓延物,那些同樣由有機生命體構成的建築形態相當複雜,佈局考究,錯落有致,看來是分擔著不同的工作。大群的刺蛇在其間結隊巡邏,數不清的Zergling在來回奔跑,可能是主巢的巨大建築底部不時爬出一群群蠕蟲樣的Zerg幼蟲,有的就地結成大小不一的表面遍佈暗紅血管的球狀肉繭,隨即那球體開始一下一下的收縮擴張,如果足夠接近還會聽見像心跳的鼓動聲——這些大大小小的“包”裡正進行著複雜的變異過程。

在他們的視線裡,一個已變異了多時的大型蛹破裂了,隨著濺出的綠色血水,一隻從未見過的異形沐浴在了星光中。牠那有著深紫、紅和綠三種顏色的身體幾乎呈半圓狀,有小半艘幽靈戰機的大小,迎風展開了兩雙巨大的肉翅,當牠濡濕的身體漸漸變乾,體型顯的更大,翅膀也更強壯。在注視著牠的人類的恐懼中,這紫色的生物拍動翅膀,飛上了天。

成片的陰影如浮雲般在地面掠過,翅膀的震動聲並不亞於發動機的轟鳴,一隊空中的巡邏者從人類的頭上飛過,新生的同伴立即加入了牠們,迅速遠去。

這些新出現的Zerg部隊——飛龍,正是使諸星迫降的原因之一。Protoss和Terran們所擔心的Zerg的空中力量,就這樣沒有預兆的現身了。

突擊隊抑制著自己的呼吸,不敢稍動,假如Zerg之中有哪一隻目力較好,恐怕就會發現他們了,即使看不見,憑感覺也差不多。在這樣數量的敵人面前,是沒有任何逃走的可能的,一經暴露只有被圍困至死。但卻不能不前進——Norad二號就在Zerg的陣地背後不遠,很快就會被發現,如果不能及時趕去,諸星就會死。

『我們用幽波發射器引開Zerg,他們去救人,如何?』想了想,流川在藤真的手上劃下這句話,藤真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表示同意,然後把命令以同樣的方式傳給其他人。

『你們怎麼辦?』其他人的擔心同樣很快傳了回來。

『我們可以隱形,不用擔心。』雖然應該看不見,藤真還是對身後的人露出了笑容。

計畫獲一致通過,兩名Ghost迅速行動,不知按下哪個開關,他們的身體很快暗淡下來,變成了半透明的樣子,不過三秒光景,傳來一種微弱的割裂空氣的聲音,便消失在眼前,再也看不見哪怕一絲形影。在場的人都不是第一次看見Ghost的隱形了,卻還是為這種情景歡欣鼓舞,這代表著人類的終極戰士現在已達到完美的戰鬥狀態。

花形只感到空氣幾不可察的朝自己湧動了一下,背上的發射器就被人取去,進入了不知誰的隱形力場,消失在夜色中。雖然彼此是友軍,他還是被這種神出鬼沒嚇了一跳。其實正是因為藤真不想嚇到他,故意加大了動作,他才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的。

三井望著應該是只有空氣的四周,很想確認那兩個人是否真的已經離去,因為他沒感覺到任何跡象顯示這一點,從頭到尾,他身前的Ghost們隱形後仿佛都沒有動彈過。他想起了軍中一個說法:不借助工具時,只有Ghost才能找到隱形了的Ghost。因為擁有幽能的他們,彼此接近時會產生微妙的感應。現在看來,這是真的吧!


『Ghost這種戰士,還真是擁有令人嫉妒的優勢哩!』深邃的火眼在陰影中目送著兩個看不見的身影遠去,神准的捕捉著他們的方位,有些興奮的對同伴“說”。

『他們接近的話我大概能感應到,但這種距離——』另一雙藍色的眼睛朝他流露出了悲痛欲絕的神情,傳遞過來的精神波也充分包含著這種哀怨,『難道我和你的力量竟然會差那麼遠嗎,花道?』

如果不是此時不適合大動作,這個賴皮的不像一個Protoss的人早已誇張的抱住他作勢哀號了。櫻木深知這一點,立即瞪了他一眼,因為同樣原因,否則早賞他頭槌:『我只是感應到那個叫流川的囂張傢伙而已!』

『這次的收穫還真不小,‘克哈之子’看來是漸漸占了聯邦的上風了。』洋平回憶著收集到的資料,目光卻無法從下方的Zerg基地收回,『真是個可怕的種族,可以進化出那麼多種形態的戰鬥部隊,生物居然完全不輸於機械!』

『老大,Zerg可以說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要幫這些人嗎?』三隻笨鳥躍躍欲試。

『如果有必要就出手吧!』櫻木不知道,他做出的這個決定對日後產生了多大的影響,要是他今天坐視不理的話,歷史恐怕就要改寫了。


流川和藤真行走在山脊上,離Zerg的基地已有相當的距離,快到達Norad二號的降落地點。他們在出發的時候,就已經不打算活著離開了。

其實事情進展到了這個階段,別說是救諸星,連突擊隊自身的生存都面臨極大危機,隱藏在陰影中的人們進退兩難,遲早會被發現。現在他們兩個所做的,是要其他人能安全離開,至於能不能救那個惹人討厭的聯邦將軍,早不放在心上。

所以出發前流川在三井手上“留言”,叮囑他『帶其他人返回運輸船處,立即回基地報告這裡的情況,讓他們做好迎戰準備』。這樣做是要他們以大局為重,放棄援救他們的念頭,這樣才能逃出生天。

“沒想到你也會為了其他人犧牲。”安放發射器時,藤真的表情很愉快,以和朋友談天的語氣對流川說。

他們的能量在小心節省下還剩一點,雖說正在回充中,但看來在Zerg的大部隊圍攻下,是來不及在隱形的狀態下逃走的。更何況,敵人很可能有檢測隱形的手段,所以他們剛才儘量在陰影中隱蔽自己看不見的身形,不敢光明正大的走進敵陣。

都說Ghost是人類的驕傲,又有誰知道可以隱形其實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呢?如果只是普通的特種兵,就不會需要背負如此沉重的責任和希望,不會有隨時可能在敵人堆裡解除隱形的極度恐懼心理了——那是會讓人發瘋的。

不過現在什麼也無所謂了,牧和聯邦的對抗也好,Zerg和Protoss的入侵也罷,反正很快就要死了,都忘了吧,好好享受最後的有限時光才是道理。順便,把諸星也拖下水,當做完成任務的另一種形式好了。

所以藤真現在很愉快。

“我和你不會死。”至少現在不會。流川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不過那種冰冷的感覺稍微褪了一點,有些人氣了。

“是嗎?我就不認為我們能活下來。”藤真站起來,眺望遠處巡邏的飛龍,“我這條命本來就要死在Zerg和聯邦手上的,被牧給救了,又多活了幾年,現在還給他們也是正好。”

“如果你認為自己會死,你就已經死了。”流川不動聲色的拔出了槍,突然頭也不回的一槍打在身後,子彈在地面彈射出火星,落在一雙軍靴班駁的皮面上。

“諸星將軍,你好啊!”藤真微笑著轉身面對間接導致他們陷入危險的人,仿佛早在等著他似的,“對不起,要請你和我們一起走了。”

諸星當然認識這兩個人,他顯然沒想到出現的援救者不是聯邦軍,而是“克哈之子”,不由愣在那裡。他更沒想到,這兩名Ghost不但不能救他,自身也在死神的名單上排著呢。聽見藤真的話,他還以為自己是被“克哈之子”俘虜了,那也比死在Zerg手上強,立即開始動腦筋談條件。

“你們誰可以當牧的代表?我要求對等的談判!”

流川和藤真對望一眼,彼此都有滑稽的感覺,不由失笑——諸星誤會了“一起走”的意思了,不過也沒必要更正。

“我們的任務是帶你回去,至於其他,牧會和你面談。”前提是我們能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流川在做最後的調整,馬上就可以發射了!

“好,運輸船在哪里?我們現在就走吧!”諸星也很乾脆,抬腳就往前走。

“牠在三公里之外的安全地方,我們要去到的話得穿過一個兵力大概有十萬以上的Zerg基地。順便提醒你,將軍,那些擊落你的飛龍也在,而我們的隱形時間是不夠支撐到目的地的。”

藤真平淡的語氣送出了最沉重的一拳,擊打在諸星的腦幹上,讓他全身麻痹。這時流川也完成了最後工作,敲下了發射器的開關。肉眼看不見的射線頃刻間撕裂長空,Ghost們感覺到體內產生了共鳴,身體仿佛在飛升,思維超越了界限,不斷擴展開來,幾乎與天地溶為一體,無限延伸。

他們好像看見了Zerg正大肆調動軍隊,看見了自己被這些醜陋的蟲子淹沒的景象,看見了運輸船平安脫險,看見了同伴們的痛苦與憤怒。藤真甚至看見了“克哈之子”最終推翻聯邦統治的勝利慶典,而自己站在牧的身邊共同接受民眾的歡呼。接著,身體開始沉重,思維也不斷回收,最後當他從幻覺中醒來時,全身已幾乎虛脫了。

“流川……”他轉過頭去,卻看見了“恐怖”的一幕,也不知算不算是幸運,讓精明過人的他當場發起呆來。

流川楓,居然在笑!雖然很淡,還帶著詭異的挑釁色彩,但那個人,真的是在笑!

他究竟看見了什麼呢?不過是看見櫻木很生氣的瞪著自己,罵自己白癡罷了。櫻木越生氣,越罵的起勁,他就越忍不住感到開心,雖然他幾乎從來不曾知道開心的感覺。

而且這居然不是幻覺,這居然是真的!

Zerg的先頭部隊在大批飛龍的空中掩護下沖上這個山頭時,三井和宮城硬把晴子打昏架回了運輸船,正準備起飛;五個環繞著藍色能量護罩的Protoss狂戰士不知從何處跳出來,把三個看來已神智不正常的人類和發射器護送上了自己的金色運輸船,由洋平駕駛著沖出重圍。

憤怒的Zergling只能在地面望空亂叫,飛龍群則對運輸船窮追不捨,卻因為缺乏其他兵種的配合,被一隊埋伏在雲層後的Protoss戰機殲滅了。


金色運輸船的速度很快,在突擊隊仍在天上為隊友的“壯烈犧牲”悲痛萬分時,櫻木等人已降落在“克哈之子”的基地外了。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們解除了身上的藍色護罩,穿上人類的服飾,由流川和藤真領路,進入了基地。

天色微亮,基地裡的士兵已全軍出動和聯邦軍交戰去了,顯得很寧靜。後勤人員有些無聊的三三兩兩走過兵營前的空地,立即被一場別開生面的“表演”吸引住了眼球。

『白癡!』這是流川進入基地後,第一句傳到櫻木腦中的話,他只是抱著嘗試的心理想罵回來,卻不想真的成功了,看來雙方的感應毫無障礙。

大概再不會有比這個詞語更刺激櫻木神經的東西了,他有時理智的不像個狂戰士,現在卻立即發起火來,什麼目的、什麼應該不應該的都幾乎忘掉,回轉身迅疾的揮出一拳。也幸虧他只是“幾乎”忘掉而已,下意識的留了力,否則現在的流川無論如何是抵擋不了的,即使他是人類中的佼佼者也一樣。

其他人嚇了一跳,流川卻早有準備似的避過了那一拳,隨即淩厲的還擊。什麼目的、什麼應該不應該他通通拋到腦後,現在他就只想著好好打一架,發散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

很久不見了,白癡。


當五個悲傷的生還者回到基地時,迎接他們的竟是已被他們在心裡立了碑的藤真,另一個“偉大的自我犧牲者”正和他的救命恩人拳腳交加,很認真的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三個外形各異、長的有些抱歉的青年拿著傳單到處分發,大聲叫賣:“快看快看,絕對不容錯過!歷史上第一次‘狐猴大戰’紀念精裝版,快來下注呀!”

『花道,你不要太認真啊,這樣別人怎麼會買流川贏呢!』仙道閑閑看了場中一眼,毫不愧疚的用心靈感應來作弊,操縱盤口。

『不能用光刀呀!會暴露身份的——』那樣就賭不下去了!洋平點著手中兩疊條子,那是分別賭櫻木和流川贏的人下的注,及時提醒被氣壞了的死黨。雖然有點同情花道,但——看著這兩疊條子的薄厚之差,那一點點朋友的良知就暫且睡覺吧!

當然場邊圍觀兼下注的人是很信任身為Ghost的流川的,雖然櫻木看來也不差,但就聽來的小道消息(不用懷疑,當然是三笨鳥傳播的),這紅髮青年是“眼鏡蛇”,不可能贏過Ghost的!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到校場邊,賭流川贏。

三井他們聞聲而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比地下賭場還熱鬧的景象。

“這不是真的……”晴子看見那個黑色的身影時,激動的捂住嘴哭了。
“那個紅頭髮的是誰?”花形一臉茫然。
“我們去下注吧!”三井搭著宮城的肩膀,嬉笑著一起擠過人群。
“……”彩子站住了三秒鐘,眼裡好像有點濕潤,然後突然卷起袖子大步走上去,圍觀的人被她的氣勢所震,紛紛讓路。

場中的櫻木正打的不耐煩了,突然加速,打算結束掉這場打鬥,卻在最後一刻被一個威風凜凜的聲音喝止。

“你們不要再惹麻煩了!”
砰砰,(不知哪里來的)扇子精准的落在他們頭上,兩名終極戰士抱頭跳開,被美女飛行員一手一個拉住。
“你——給我去醫務室!”
“還有你——不許跑,一起去!”
“還有你們——全部回自己的崗位!”

大姐大出馬,臨時賭場登時作鳥獸散,賭局作和,莊家通吃。仙道和洋平數錢數到手軟,相對感歎不已:“真有權威啊!”


治療過後,流川帶著精力耗盡的疲憊,在醫務室裡心滿意足的夢幾千年前的古人去了。

被莫名其妙的拉下水,打了一場“拙劣”(完全沒用到狂戰士的超常力量)的架,櫻木在另一個房間裡咬牙切齒:“那隻狡猾的狐狸!如果他是Protoss我早打得他滿地找牙!”

“花道,你是不是……”先冷靜一下啊?洋平苦笑著捂著耳朵。

三笨鳥這次一點都不笨,早跑的沒影了。
仙道剛才溜掉前對他說——朋友是拿來幹什麼的?
那要我一個人救火嗎?洋平滿臉黑線。


『白癡,你很吵。』隔壁傳來的精神波清晰可辨。
“啊,他居然又罵我!”櫻木暴跳如雷。
『白癡。』你真的很吵。
『你這隻狐狸!』你以為我不會罵回來啊?!
『大白癡。』怎麼這麼笨呢?
『臭狐狸、死狐狸、爛狐狸!』
『白癡。』
……
……
…………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洋平打著哈欠,走出房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