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四周是白花花的一片。
意識還未完全的清醒,只覺得四肢沉重得怎麼也抬不起來。
有股來蘇水的味道,不強烈,卻很刺鼻。
“你醒了?”
“啊。”
窗前的人走向他,“你這個傢伙,明明在發燒,還硬撐。”
說話的男人一臉的怒氣,“在拳壇上倒下去是要命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
不管是什麼形式的倒下,那個地方,只有站到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你真是不要命了。”
櫻木朝他傻傻地笑了笑,“放心啦,沒事的。很久沒有生過病了呢。”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對了……”
“嗯?”
“你身上的傷哪裡來的?”
“啊,那個啊。”下意識地去摸了摸手臂上的紗布,“昨天晚上碰到些雜碎。”
“唉,不要到處惹麻煩啦。”
“知道,是他們找上門的。”
“你有仇家?”洋平拉過牆角的椅子坐下。
沒有回答,櫻木只是聳了聳肩。
並不想深入話題的洋平,忽然開口說道:“哎,我通知了你朋友。”
“嗯?”
“醫生說可能要住兩天,我想還是有人來照顧你的好。”
“你怎麼……”
“不記得了?”洋平拿出手機晃了晃,“上次你用過。”
“哦。”像是瞭解了,櫻木點了點頭。
“你朋友說過會就來。”
“今天星期幾?”
“週五,怎麼?”
“啊,沒什麼。”
雖然說週末球隊會有休假,不過流川也是經常不回來的。
非常能夠理解,重新回到球場後的心情。內心翻騰著的飢渴的血液,只要有一點可能就決不放棄。那曾是他們之間少之又少的,相似的地方。
“那個傢伙是個運動員。”
“是嗎?”
“嗯,是籃球運動員。”
“哎?好厲害。”
“呵,我以前也打過籃球。”
望著洋平不太相信的眼神,櫻木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呵,沒什麼建樹。”
“現在不能打了嗎?……因為那件事?”洋平遲疑著,不想用太傷人的話。
“嗯。”櫻木看向窗外,窗簾被風吹動著,掀起一角,“沒人會要個殺人犯的。”
洋平走過去關緊窗戶,“我知道,那事……”
“結果都一樣。”櫻木打斷了對方的話。
“唉。想吃點什麼嗎?”洋平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啊,說來還真是有點肚子餓了。”
“呵,你這傢伙。說吧,我去買。”
“現在幾點了?”
“四點多了吧”
“再晚點,就要過了探視的時間了嗎?”
“你在等他嗎?”洋平看了看表,“醫院規定是七點啦。”
“不,無所謂。”
“放心,如果你朋友趕不上的話,我就留下來陪你。”
“哎?”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不,你……”
“不用那麼感激我啦,”洋平拿起外套往門口走去,“你是我的搖錢樹,出什麼差錯,我損失很大的。”
“呵。”
“想吃什麼?”
“炒烏龍麵。”
“好吧。你要求還真是低哎。”
這時,房門忽然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喘著粗氣的人。
“你是?”洋平回過頭去看向櫻木。
“狐狸。”他朝那人叫道。
|
〈17〉 |
不可否認,那是自己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
洋平走在街上,仍然在想著剛才仔細打量的傢伙。
他有種看不出年紀的美。
如果說誘惑是種罪的話,看似不經意的,反而更能蠱惑人心。
那個紅髮男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洋平沒來由地被自己的顧慮嚇了一跳。
重新回到住院部,剛出電梯就看到了那人,對方坐在走廊裡的長椅上,看見他,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
“我叫水戶洋平。”在他身邊坐下,洋平伸出了手。
“流川楓。”男人用手指碰了一下,看得出完全出於禮貌。
“我是櫻木的經紀人。”
“嗯?”
看他一臉迷惑的樣子,洋平反而奇怪起來,“拳擊經紀人。”
“拳擊?”男人忽地收縮起他的雙瞳。
“哎?你不知道嗎?”
“呃……”
“櫻木這傢伙一直在打黑市拳擊,都好幾個月了。”
那叫“流川”的男人垂下頭去。
“你們不是朋友嗎?”
“啊。”他停了一下,說道:“我們只是住在一起而已。”
“原來如此。”
不知為什麼,洋平莫名地生起氣來。不想再說什麼了,他站起身,往病房走去。
查房的醫生從屋裡出來,迎面碰上他。
“他怎麼樣?”洋平問道。
“啊,那人啊。沒事,還有些低燒,不過不要緊的。身體強壯的人,恢復得會很快的。”
“謝謝。”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啊,對了,”朝著想要離去的醫生,洋平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那如果明天出院的話,要不要緊?”
“明天?”
“嗯,明天。明天有場蠻重要的比賽。”
“呃,這個麼……”
“怎麼?”
“說實話……”
醫生的話還沒有說完,洋平突然被人揪住衣領,撞在了牆上。
“混蛋,你把他當作什麼!”
猛然之間毫無防備,他被震得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
“你沒見他在生病嗎?”
“放開。”用力推開對方,沒想到他的力氣還不小呢。
“你把他當成什麼?他可不是你的搖錢樹。”
“哧。”洋平摸了摸生疼的後腦,“媽的。”他低聲地咒罵著。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你說什麼?”
“你聽好了。不管他是我的搖錢樹也好,或是別的什麼也好,我和他是簽過協議的。我是做生意。做生意,你懂不懂?我就是個見錢眼開的生意人!”
“混蛋!”流川一拳打在洋平的臉上。
“喂,你們不要這樣。”在一邊的醫生上前拉住了他。
洋平啐了一口,用手胡亂抹了一下嘴。
“你他媽的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你甚至連他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
〈18〉 |
確實從沒有想過要去瞭解他。
這是事實。
是因為覺得沒必要,還是覺得根本就不重要?
因為就在身邊,因為知道他不會離開,因為不曾失去。
“你們……不要沖動。”年輕的醫生有些結結巴巴,“呃,這個,這位先生。”
“嗯?”洋平看向他。
“那個,病人是幹什麼的?”
“打拳擊。怎麼?”
“拳擊啊。”
“是。”
“那個……”
“哎,你說話乾脆點好不好?”
“啊,是這樣。”看著對方不耐煩的臉色,醫生連忙接著說道,“我覺得,病人不太適合做打拳擊這種事情。”
“耶?你是什麼意思?”洋平忽然沖到他的面前,“他,他難道……”
“這……不是,不是!”連忙擺手,“你誤會了。”
“他的背,是不是以前受過傷?”
洋平扭頭看向另外一個人。
那人點了點頭。
“嗯,據我們的檢查,他背部的傷勢,還比較嚴重。實際上,他不能再從事任何劇烈運動,比如說像是拳擊這樣的。”醫生向後退了一步,和對面的人保持距離,“而且,很明顯,病人並不注意保養,就我看來,最近也有復發的跡象。”
“啊?”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洋平喃喃道,“他從來沒有說過。”
“真是亂來!這人難道想下輩子坐輪椅嘛!”
“那是以前打籃球的時候受的傷。”說話的人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好像是在和自己說一樣,他低頭看著腳下。
“你不知道有那麼嚴重?”
“嗯。”
“我想也是。”洋平輕蔑地哼了一聲。
“他的傷?”
“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再做任何加重病痛的事情了,你們也勸勸他吧。年紀輕輕的,別跟自己過不去。”說完,醫生向另一個病房走去。
|
〈19〉 |
“呆呆站在那,看了就礙眼。”
記得那時就是這樣對他說得吧。
只要是自己說的,無論怎樣,他都會挺過來。
“想出場的話,就出場吧。大白癡。”
那時候的他,一定是痛得不行了。
為什麼不願意認輸呢?
流川默默地握緊拳頭。向自己低頭,是如此的不堪嗎?
那個白癡!
“嗨!我先走了。”洋平站在門口,朝靠在床上的人說道。
“哎?要走了嗎?”
“嗯。時間不早了。再說你朋友,”洋平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你朋友也來了。”
“嗯。好吧。”
“Bye,明天我再聯繫你吧。”
“Bye ”
目送著洋平出去,一直無言的人隨手關上了門。
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默不作聲的兩個人互相對視著。有的時候,太單純的人因為想掩飾,反而覺得更為的尷尬。
“我想睡了。”櫻木忽然說道。
脫去了原本披著的外衣,他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那個……”
“嗯?”
“背––”
“怎麼?”櫻木望著天花板,“我最討厭別人吞吞吐吐了。”
“那個,背,還疼嗎?”
“天氣不好的時候會。”
“你從來沒說過。”
“那是你從來沒有問過。”
“……”
到底是因為沒有必要,還是根本不重要呢?
一邊又一邊地暗自詢問自己,但是想要的答案總是模糊不清,抓也抓不住。
“那個……”流川把手撐在大腿的兩邊,換了個姿勢,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對不起。”
“什麼?”仿佛沒有聽懂,櫻木扭過脖子,看向他。
“你的背。那時,如果不是因為我說……”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目光會不自覺地圍著他轉?直到在心中,那個害羞的女孩再也沒有了份量。
紅髮男人安靜地看著對方。
不管是不是事實,就算是不承認,可人生的每一步、每一個決定都充滿著他的影子。
開始也好,結束也罷。這個始終在左右著自己未來的人。
“櫻木。”
“嗯?”
“如果你想打球的話……”他垂下眼斂,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不清晰的陰影,“我們可以在休息日的時候去小公園。”
“啊。不需要這樣麻煩了。”
“哎?”
“我不會和你打球的。”
“為什麼?”
“你覺得,我們這算是競賽,練習,還是玩耍?”
他直直地盯著他,冷冷地,仿佛能看穿一切。
你還不明白嗎?
有你在的球場,對於無法盡力的我,那是種恥辱啊。
“白癡!”流川倏地站了起來,他憤怒地嚷道:“難道對你來說,打籃球就只是為了戰勝我嗎?”
櫻木嗤笑了一聲,無視于對方詫異的眼神。
“你少自以為是了,流川楓!”
“……”
他轉過身,背向對方,沉聲說道:“誰*會*為*了*你!”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