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戀》

草頭

〈11〉

 

轉眼進入了十二月,天氣卻總是冷不下來。
“如果聖誕節能下雪就好了。”櫻木看著窗外大大的M字樣的招牌,百無聊賴地攪著杯子裡的冰塊。
“我們幹嗎要來吃這種垃圾食品?”
對方啃著漢堡,絲毫不理睬他。
“喂,跟你說話呢!”
“喂!”
“吵死了。”
“原來還活著啊。”
再次望向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算是週末,也依然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周圍各式的百貨公司裡。
要不是因為想買雙新球鞋,兩人出來逛街也是少有的事。
流川參加球隊的訓練也有一個多月了。雖然只是JBL的一支乙級球隊,不過成績到還不錯,也許有希望升上去也說不定。
“下場比賽怎麼樣?”櫻木轉回頭來問道。
流川抬起頭,一點不猶豫地說道:“我們會贏的。”
“嘁,跩死了。”
“哼!”看著對方存心想吵的架勢,流川反到寫滿了一臉的不願奉陪。
早就被吸乾的空紙杯裡,攢起冰塊融化後的積水。晃起來也沒有什麼聲響了,覺得無趣的櫻木站起身來。
“走啦。”說完,便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拐角的體育用品商店。店裡有些客人,看見了他們,不禁偷偷地低語起來。
“歡迎光臨。”留著山羊胡的老闆從後面走了出來,“兩位想買什麼?”
“籃球鞋。”櫻木扭頭去看陳列在架子上的球鞋。
“要哪一雙呢?”他向著流川問道。
“那個。”好像是早就決定好了,流川指了指第二層放著的一雙紅白相間的Nike。
老闆連忙殷勤地把鞋拿了下來。
太普通了吧。
“那雙不是更好!”被指的那雙鞋確實漂亮很多。
“先生,你真有眼光,這雙是最新款!”
“錢不夠。”
“怎麼會?”櫻木拿著遞過來的新鞋,有些不解地問道。
雖然價錢貴了一倍多,但他們應該能買得起。
“兩雙不夠。”
兩雙?看著對方認真的眼神,櫻木才似恍然大悟般地嚷道:“我要那種東西幹嗎!”
最終,因為說是當作將要來臨的生日禮物,他們挑了那雙貴的。
“喂,走快點,不要磨蹭了。”明顯不高興的紅髮男人抱怨道。
“幹什麼,你不爽是不是啊?難不成要送你顆鑽石啊!”
“你說什麼!”
要不是在大街上,他們一定會毫無顧忌地打起來的。
嗤,又不是女人,櫻木想著。所謂永恆的東西,只有騙女人才管用吧。

 

〈12〉

 

“你就是櫻木花道?”
為首的男人囂張地把煙灰彈落在地上。
櫻木瞇起眼睛看向他們。
一共七八個人,個個都人高馬大的。問話的那人剃了個小平頭,坐在簇新的摩托上。
絕對不是什麼善類。
“喂,聽說你小子也剛從裡面出來?”
櫻木注視著他們,沒有回答。
“喂,你是啞巴啊!”周圍的人吵嚷著向他湧了過來。
“是又怎麼樣?關你們屁事!”
“媽的,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有人從後面竄了上來,一把抓住了櫻木的衣襟。
偏了下身子,櫻木打掉了他的手。
“你們想幹什麼?”抬頭望了一下天,暗的還真是快。無端地被打亂了原定的計劃,紅髮男人只感到肝火上揚,語氣不好聽那也是當然的。
“你認識岸本嗎?”
岸本?皺起眉頭,開始搜刮大腦的庫存。聽上去很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一臉迷惑地看向那人,卻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地閃爍著。
這是個必須被記住的名字嗎?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為什麼會沒有任何印象呢?這世上唯一必須記住的名字,想甩卻又甩不掉的,似乎並不是這樣叫的吧。
“岸本是誰?”輕搖著頭問道。
“混蛋!”那人叫嚷道,“你居然不記得了!”
漠然地看向他們,甚覺無聊的櫻木扭頭向人群外走去。
沒走幾步,便被人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你個傢伙,以前不是打籃球的嗎?”
“哎?”櫻木這才正眼望向他。
“岸本實理,你不記得這個人了嗎?”
“啊,原來是那個人啊。”
“那個人?!”男人揮起拳頭打在了櫻木的臉頰上。
有些愣愣的,沒有避開,只是伸手拭去嘴角綻出的血跡。
“那個傢伙,被你打死的那個傢伙––對你來說難道就是‘那個人’這三個字嗎?”說話的人仿佛完全瘋了般,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櫻木的身上。
像是狂風中的孤樹,承受著對方怒氣的身體,卻依然不避不退的。
“南,南,”旁邊有人湊過來,拉開了他,“不要再打了,你會打死他的。”
“幹嘛不還手!”叫“南”的男人甩開拉住他的人,對著櫻木嚷道:“你不是總說自己是天才嗎?幹嘛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不還手!”
“就是,這個傢伙一定被嚇壞了吧。”身後有人說道。
“喂,南,你找錯人了吧?”
“嘁,什麼天才,我看是死狗一條。”
“喜歡玩籃球的都是一群傻瓜。”有人趁機往櫻木身上踢了一腳,“那種無聊的事情只有傻瓜才會熱衷。”
“南,廢了他吧。”
“你說什麼?”南回頭看向說話的人。
“打斷他的手指。”
“對啊,南,讓他以後再也不能打籃球了。”
“根本不需要。”
“為什麼?”此起彼伏地詢問聲。
“你們這群笨蛋,他現在這樣子難道還能再參加正式比賽嗎?”
南一腳踩在櫻木的手背上,“你們以為,會有哪家俱樂部要一個從牢裡出來的人打球?喂,櫻木花道,你以後就在小公園裡找那些幼兒園的小朋友玩吧。”
他說著大笑了起來,“你也許可以在幼兒組裡得個籃板王,哈哈,籃板王櫻木花道。”
他笑著,忽然就停了下來,俯下身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櫻木,“喂!”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這*個*失*敗*者!”

 

〈13〉

 

籃板王櫻木花道,聽起來是多麼的響亮啊,他在心裡念著這七個字。
不知何時起,天上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雨絲。
櫻木揪住了那個在他面前,作賤他的男人,用力把他摔在了地上。
他毫無顧忌地打向他,好像赤夜的修羅一樣,密密麻麻的拳頭落在對方的身上,用他無處發泄的記憶之傷。
那個男人像似秋天破敗的落葉一樣搖搖欲墜。周圍的人也一並的加入了進來,然而櫻木卻根本看不到他們,他只是一味地打著那個人。
遠處有警車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
那群人忽然拉起已經血肉模糊的南,向外跑去。
看著他們走遠,櫻木才徒然地跪倒在地上。警車從小巷前的大路上駛過,轉眼間雨勢已經大如豆點了。
雨水打在身上,濕透了全身的衣服。站起身來,望去的是一片白霧茫茫的世界,看不清到底要往哪裡走。
沿著街邊前行,回家的路還有些距離。
完全是機械地走著,傷口在雨水的刷洗下,有些刺痛,卻又冷的麻木。
“雨好大,不玩了。”
耳邊忽然傳來小孩子說話的聲音,透過鐵柵欄望去,恍惚有兩三個人影。
“你們看,那裡有個怪人。”相對較矮的一個孩子伸手指了過來。
“快走。”那孩子拎起一邊的書包,第一個沖了出來,其他的孩子緊跟在了他的後面。他們從櫻木的身邊跑過,飛濺起的水花灑在了他的身上。
小公園裡的籃球架早就破舊不堪了,而且尺寸也不標準。
有多久沒有摸過真正的籃球架了呢?在籃球並不發達的日本,除了學校或者正式的體育館,很少能看到這個東西。
“放輕鬆,上身放輕鬆。”
“使用膝蓋,由下往上。用你的膝蓋,把力量從下方往上方傳送。”
“把手肘打直。”
“用手肘的力量,讓球像拋物線一般地投射出去。”
空手跳躍起來,姿勢是完美無缺的,想像著球破網而出的樣子,應聲落在了地上。
“要記住那個節奏,櫻木。”
投籃是不靠蠻力的。

 

〈14〉

 

回到家的櫻木,洗了個澡,找了些紗布和藥水,對著鏡子處理傷口。
球隊訓練期間,流川是不會回來的。
百無聊賴地看著八點檔的肥皂劇,覺得四肢疲軟,有些使不上勁。
是發燒了嗎?應該沒有那樣嬌貴吧,但是不適的狀況卻愈來愈嚴重了。
有種快要死的感覺,雖然說這樣的死法有些可笑。安靜下來了,就會覺得身上哪裡都疼。
說不上是因為病。
另一邊的塌塌米是空的,忽然又覺得冷了起來,拉過被子把身體裹得緊緊的。
應該說,是寂寞得快要死掉了吧。
如果天花板上有塊鏡子的話,照出來的必然是形影相弔的一個人。
沒有什麼是距離近的,哪怕互相擁有的時候,心也遙不可及。還記得第一次做愛是什麼時候,帶有懲罰性質的吻,不顧對方的掙扎,撫摸那結實卻又細致的肌膚。
這算是強暴嗎?沒有愛的性交。
那個時候,他唯一想著的,一定是如何殺了自己吧。
自尊心那麼強的他。
轉過身,側躺著。屋外,依然是大雨傾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晚起的櫻木,兩頰紅紅地出現在水戶洋平的面前。
“嗨,你臉很紅,怎麼回事?”
“哎?”櫻木伸手摸了摸,確實有些呼呼的熱,“哦。我沒事。”
“啊,這樣啊,你不是生病了吧?”洋平將信將疑地問道,“如果……”
“我說了沒事。我看上去像那麼容易生病的人嗎?”
“呵,也是。”洋平笑了,這男人壯得像頭牛。
“走吧。比賽要開始了呢。”
“好,今天那個傢伙……”
聽不清洋平在講的是什麼,紅髮的男人只覺得跟前的路一片崎嶇。

 

〈15〉

 

當時––
一心想要的就是被他殺死啊。
無論是誰,從一開始就在選擇墜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