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自己才是以前的自己呢?
年少輕狂,目中無人的那個櫻木花道嗎?
自詡為天才,其實和蠢才也不過一步之遙而已。
如果夠聰明的話。
如果夠聰明的話……櫻木啞然失笑。也許是被罵慣白癡了吧,如果夠聰明的話。
“我以前一直住在神奈川。”
“嗯?”洋平從窗外把焦點重新落在對面男人的身上。
“我說,我以前一直住在神奈川。”
“那裡啊,我有去過。有很漂亮的海岸。”
“是的。非常漂亮,可惜在家的時候從來沒有注意過。”
“哎,為什麼?”
“因為,沒有想過要去注意吧。”他莞爾一笑,“以前,除了上課,就是瞎混。”
“也是,很多東西離的近了,反而看不見。”
“嗯。”
“你以前經常和人打架嗎?從我父母離婚後,我就開始逃夜了,說來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了吧。”洋平點了根煙,順便又把煙盒推了過去。
“嗯,經常呢。”
“我想也是。那時候,除了打架,我還喜歡去柏青哥店玩小鋼珠。你呢?”
“也有過。”
“記得有一年高中暑假去打零工,賺的錢才開學一個月就都送給小鋼珠店了。”
“每一次都偷偷地進去。”
“對對!”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禁懷念起來,“不過被抓的次數也很多耶。”
“嗯,是的。不過,好像自從進了高中,我就沒有玩過小鋼珠了。”
“哎?為什麼?我現在到是還經常去。”
“是嗎?”
“恩,不過說實話,小鋼珠也就那樣,多玩也挺無趣的。你有玩其他新鮮玩意兒了嗎?”
“有吧。”
“好玩嗎?”
“嗯。”
“那下次也叫上我啦。”
櫻木笑了,“就算叫上你,你也不會呀。”
“耶?”
“何況––”他說,“我也很久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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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我回來了。”櫻木脫下鞋叫道。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
屋裡傳來說話的聲音。
“哦,他回來了。”
迷惑地看向打電話的人,那人把聽筒往他手裡一塞,自顧著走了開去。
“喂喂。”櫻木向電話的那一頭喊去,“啊,老爹!”
聲調拔高了,夾雜著少有的興奮和純真。
“嗯。”
“嗯。嗯。哎呀,天才我當然是好的不得了,老爹你呢?”
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那傢伙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又回到了以前無憂無慮,少根筋的樣子。倚在門邊,看著他不時摸著那亂七八糟的頭髮,忽然之間莫名地生起氣來。
這個白癡呀。
趁著他不備,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
“哎喲。”那傢伙應聲摔在了地上。
“啊,沒什麼,沒什麼。”他朝著電話裡解釋道。
回過頭來,狠狠地瞪向那個毫無道理的肇事者。
“是……”他邊說邊站起身來,毫不客氣地回了一拳。
轟的一聲,砸在櫃子上的身體,把堆在頂上的紙盒撞落了下來。
“哎,沒事沒事,地上有點滑……那個笨蛋……是……”
誰才是笨蛋啊!
不忿地朝他撲了過去,兩個人扭在了一起。
摟著對方的肩膀,櫻木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傢伙吃什麼的,怎麼瘦成這樣。望著想絆倒自己,反而被自己制住的那人。那傢伙正掙扎著,試圖擺脫目前的困境。
“哎?”
“是嗎?”
雖然依舊在聽著電話,流川楓卻明顯地感到肩膀上吃痛起來。完全沒有可以掙脫的跡象。
好痛。停止了無謂的動作,抬頭看向對方。
這傢伙想要謀殺呀。
“真的嗎?啊……”櫻木忽然笑了起來,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嗯,那真是太好了。”他說,“我知道了。老爹,bye-bye!”
用力推開他,流川揉了揉疼痛的肌肉。兩人,好像是很久沒有打過架了呢。
剛想要站起來,卻忽然被櫻木緊緊地抱住了。
“幹嗎?”
緊緊地抱著自己,一言不發地,仿佛自己要消失了一樣。甚至連自己也要開始懷疑起來,緊得根本喘不過氣來。
“喂。”這個白癡,“喂!”
拍著他的後背。
“真是太好了。”過了許久,那個紅頭髮的男人像是出竅的魂靈重又回來般,發出了聲音。“真是太好了。”
“什麼?”
“嗯,簡直不能相信。喂,狐狸……”
“啊。”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流川點點頭,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真是太好了……”
“白癡。”伸手回抱著他,感受著靠在自己頸窩的腦袋發出的溫暖,流川輕聲地嘟嚷道。
“我們––”
“嗯?”
“說到底––”
“什麼?”
還是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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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因為是你,所以是真的高興。即使這並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也還是真的高興。
那個,自私的如這般的自己。
“你這個白癡!”流川忽然大聲地罵道。
“喂,”有些被罵得很無辜哎,“我忍了你很久了,死狐狸。”
“你說什麼?”
“不要再罵我白癡了,你自己才是個笨蛋呢。狐狸公!”
“你想打架是不是啊?”
“打就打。誰怕你!”
……
氣喘吁吁的兩人,最後直直地躺倒在了地板上。
“有進步啊。”櫻木望著天花板出神。
“哼!”
“技巧不錯,可惜力氣還是不夠。”
“要你管!”
“你這樣,打架是沒法打贏我的。”
“囉嗦。”
“喂。”伸手把背對著自己的人拉轉身來。看著他的眼睛,就好像他也看著自己一樣。
為什麼會被吸引?
他的理想,正如自己曾有過的。
然而,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們之間的差別又是何其的明顯。
無法追逐到的是那無盡的幻影而已。
低頭去親吻他有些乾燥的雙唇。冰冷的身體,需要很長時間才會泛起暖意吧。雖然不是第一次,可自己的動作永遠都是那麼地笨拙無措。
“啊。”突然停了下來,“忘記了,你明天要去試訓。”
“白癡!”
對方惱怒地罵道,兩頰有還未退卻的殷紅,雙眼中淺淺地蘊著不悅。
“喂,說過不要叫我白癡了,你這個傢伙當本天才是什麼啊!”無名火猛地湧了上來。
“床伴!”
“你––”不知為什麼,感覺心裡是如此的空落落。
那傢伙別過臉去。
“哎,本天才是為了你好哎!”
“白癡,想做就做。”
“不知死活的傢伙!”
像是受到鼓勵般,櫻木再次吻上了對方的頸項。那個,在自己懷裡,強烈地索要著的身體,就是這樣的在呼喚著溫暖的吧。
以前,在冬天的時候,屋子裡的暖氣時好時壞,他們就經常以做愛來取暖。
是什麼時候發現,那樣的運動,不僅能燃燒身體,也可以沉淪意志的呢?
沉浸在可以忘乎一切的愛欲裡,身體的距離是那樣的近。想要著對方的心,或許也可以誤以為是那樣的近。
流川的雙手撫過對方赤裸的背脊,隱約觸摸到的細小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如今早已不明顯了。如果不是仔細地觀察,淡粉色的像條小蜈蚣般蜿蜒著的疤痕,好似天生的印跡一樣。
那是他所受過的傷痛。
已經無法再細想了。過熱的意識,那沉溺在感官欲求中的肉身,仿佛置身在無邊的地獄裡,痛苦伴隨著消長的麻木,有一刻甚至念及,到不如就此死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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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不知道試訓的結果怎麼樣了。
因為一直想著要打個電話去問問,最後那場比賽草草地便結束了。
“想要打破吉尼斯紀錄嗎?”
“啊?”
“用時一次比一次少啊。”
“那個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不用那麼拼命吧。”洋平看著男人依然有些稚氣的臉,沒來由的問了句,“你不開心嗎?”
又是戒備的眼神投了過來。
呵,問錯了。提問的人略有歉疚地撇了撇嘴,“我沒什麼意思,真的,順口了而已。”
“我沒有折磨對手的習慣。”紅髮男人說道,“快點結束比賽,對雙方都好。”
“也是。”
不得不承認這點的洋平,一時找不到更有營養的話題繼續下去了。
“我要去打個電話。”
“好。要用嗎?”從兜裡掏出手機遞了過去,“這邊的共用電話離得還都蠻遠。”
“謝了。”伸手接過電話,走去一邊的角落打了起來。
時間很短,也許只是兩三句話便掛了。
原來他也並不是憑空一個人的呀,洋平忽然之間覺得那傢伙到也像個普通人了。
“是女朋友嗎?”
“不是。”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回答道。
“是嘛!”完全沒有想到,洋平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一定是你女朋友呢。”
“女人嗎?”
“嗯。”
“那你呢?”
“我?我麼,也有吧。這年頭,要找個女人做伴到並不難。”
“是嗎?”
“是啊,有時候覺得一個人也挺寂寞的。怎麼?”
“我沒有。”
“哎?不會吧?” 洋平挪揄道。
“說起來,還從來沒有過呢。”
洋平拍了拍他的手臂,有些不置信地說道,“真看不出來,你小子到還蠻純情的。”
男人忽然地不自然起來。
“以前有喜歡過一個女孩。”
“耶?”
“高中的時候,同一個年級裡的女生。很可愛,是學校籃球隊隊長的妹妹。”
“說來,我到是比較喜歡成熟的學姐。”洋平笑了起來,“一年級的時候,還追過排球社三年級的女孩。可惜,沒過多久,她就因為升學考退出社團活動了。”
“那個女孩後來加入籃球隊,做球隊的經理了。”
“不錯啊。”一時起了性子,接著問道:“後來呢?你沒追人家嗎?哎,你小子還真是有夠呆哎。要我是你的話,就馬上加入籃球隊。”
“啊。這個麼。”
“怎麼?”
“她喜歡的是別人。”
“原來是這樣。”沒等到回答,洋平忽然自嘲著吐了吐舌頭,說道,“哎,對不起,我還真多事。”
“那個––也沒什麼。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時間能治癒一切。”
“也許吧。”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分手的十字路口。
“今天不一起去吃點什麼嗎?”
“不了。”
“哦,好的。”洋平向他揮手,“對了,下次你也一塊兒來玩吧。我們可以叫些女孩子來。”
看著櫻木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的神情,洋平不懷好意地笑著,“大家一起玩玩而已。不用太認真的。偶爾調劑一下生活,不用總想著工作,工作,工作!生活是用來享受的嘛!”
“啊。”意識到是什麼,紅髮的男人到有些拘謹起來,“其實,如果只是那樣的話––”
“嗯?”
“床伴,我倒也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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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