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會兒後便飄了下來,開始只是一滴、兩滴幾滴;後來便密集了起來。原本已黑盡的天空卻像是有點發青、發白,像是罩下了羅網,整個天地間好似空曠了起來,路上的行人紛紛抱頭逃遁,剛才熱鬧的城池瞬時冷了下來。
流川此刻就在一個小小的涼亭裡,那是個廢棄的地方,裡面沒有坐的石凳,所以流川只得坐在地上,他抱著雙膝,看著外面的水簾出神。好大的雨啊,如果沒有看到這個地方,自己也就只好像那外面的飛鳥一般悽惶地躲藏在樹葉下了。他用袖擦擦身上的少許雨水,看向這涼亭四周。
這是一個偏僻的地方,想來平日也沒多少人來,殘磚朽木,雜草叢生。不過幸好這亭子還是好好的,可以做暫時避雨之用。
流川有些茫然地看著外面交織著成一片灰濛濛的雨網,奇怪啊,這已是深夜,為何自己卻感到這雨是有顏色的呢?他想到剛才跟在自己身後那個一言不發的人,他現在就在這涼亭外,站得穩穩的,腰挺得直直的,仍憑那暴雨打在身上就是不願進來。
那白癡!可能還在為剛才的事氣自己吧。流川心中有些想氣有些想笑,他倒是挺有氣節的嘛,不願與自己這種‘冷酷’的人待在一起,哼!看他那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好像連眼睛也被雨澆得睜不開了吧,還那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流川看亭外的櫻木渾身都失透了,他身上的衣物就好像河裡溺水之人那般,頭髮也因為這大雨而緊緊地貼在臉上、肩上,十分狼狽。好,既然他想受罪,我就看看他到底能在這雨中站多久?流川想著,兩眼也就直直地看著亭外的櫻木,幾乎連眨眼的功夫也忘了。
看著,看著,等了好久。櫻木依然一動不動,有時他會伸手去抹一把臉上的水,有時他會甩甩身上過多的雨水,但他就是不肯進來。流川望著雨絲,越來越密,幾乎連成一片,形成一幕水牆,好像這雨是越來越大了。流川收回眼光,低頭看著亭子邊兒的地上有幾隻螞蟻正掙扎著想爬進來,可是都全被沖了回去。漸漸地,流川似乎像是牽動了什麼心懷,竟慢慢閉上眼,仿佛睡過去了一般。
太好了,這狐狸睡過去了一向是不會立即清醒的。櫻木心中大喜,其實他早就想進來了,沒事幹嘛受這個苦?可是就因為剛才流川那樣對那三人讓自己不快,天才不能和這狠心的狐狸待在一個屋簷下的,在他身邊天才會臭的!但這雨卻像與天才做對般一點兒也沒見停,想跑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雨這般大,沖得這道路就如斷了一樣,櫻木知道,回去是很困難的,要耗上一定時間。說不定費盡心機到家後這雨早就停了。
所以他就只有站在亭外了,這麼大的雨讓自己看東西也模糊起來,連呼吸也覺得好困難,那狐狸還睜著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想看天才笑話麼?才不想向他示弱,櫻木對自己說,誰讓最初是自己不進去的?現在好不容易見流川閉上眼睛睡覺了,他立即就奔了進來。
還好,狐狸還是閉著他的狐狸眼。櫻木用早已濕透的衣袖拭了拭臉上的雨水,好冷!這天氣也太怪了,剛才熱得讓人難受而現在卻冷得讓人反胃,櫻木不由打了幾個冷顫兒,身上濕濕的,太不舒服了。
應該生個火吧,櫻木看到這亭子裡還有一些被狂風吹進來的枯枝,好像沒有淋著的樣子,亭中還有幾顆石子。櫻木想到有一次與洋平他們錯過宿頭,他就用石子打的火苗,對!沒有打火石也行的。櫻木拾起兩枚小圓石就碰撞著它們想生火,可是卻是不能如願,為什麼洋平可以做到?自己就不行呢?櫻木覺得氣短,越來越冷了,打擊石子也越來越急,但他再急,那石子卻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他。莫說火苗就連一點兒火星也沒有。櫻木轉頭看著外面這滂沱大雨,心中有點難受。
一雙手從櫻木後面悄然伸上,拿過他手中的兩枚石子,輕輕碰了幾下,轉了幾下,也不知怎地,竟然在那雙手下冒了幾點火星,而在一根枯枝上一觸動,整根枯枝便燃了起來。櫻木回頭一見,正好對上流川那雙充滿嘲弄的眼:“一點用也沒有,你自己難道什麼都不會做麼?”
不就是生個火麼?有什麼了不起?神氣個什麼勁兒啊?櫻木心中一連串地罵著,他見到流川臉上那似笑非笑的有些略帶勝利的笑容,才想起自己進來讓他知道了,臉一下便紅了,這狐狸好狡猾,竟然裝睡來騙天才進來?
幸好流川沒提這事兒,他只是懶懶地撥弄著樹枝:“捨得進來了?”
“這地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本天才就來不得麼?”櫻木紅著臉申辯,想到流川剛才那句話,他不由一瞪眼:“本天才以前又沒生過火,打不起火苗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以前也沒自己動手做過啊。”流川有些得意地看著櫻木,自覺勝過他,“剛才那也是我第一次打火的,不過是以前見宮城做過。”
“啊?我才不信呢。”櫻木不服氣,這狐狸就愛吹牛。
“這個誰不會啊,你打不著,那是因為你太笨了。”流川看著櫻木說道。
“胡說!”櫻木氣極,真是背啊,被雨淋了這麼久還要進來受這狐狸的嘲笑?為什麼天才會有這樣的遭遇?他正盤算著如何回敬流川這一句,卻聽到流川冷冷地說:“我勸你這白癡最好還是快些把身上的濕衣脫掉,過來把你身上的水弄乾淨,否則你著了涼又要費我家的藥錢。”
“你?”櫻木聽得這臭屁的話氣得馬上就想去扁他,可是他身子剛一動,就見到流川低頭收拾這亭中的枯枝,把它們集在一起。然後把他手中有火的那條樹枝放在上面,立刻,在他面前就有了一個小小的火堆。櫻木心中一動,忍下了揍他的念頭,一聲不響地湊近火,脫掉身上的濕衣,慢慢烘著。
是這老天不長眼,讓天才與這狐狸不得不在一起的。櫻木看著流川毫無表情的臉,心中對自己解釋著。他看著流川又想睡覺的臉,腦海中忽然浮現廟裡的狐狸。那個時候,在小孩子中的狐狸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討厭,他雖然有點與天才印象中的狐狸不一樣,可是那種感覺卻很好。他在笑,在笑吶。好像與他相處這麼多天來自己也是第一次見著他笑。盡管那笑容並不明顯,盡管它只是輕輕地極快地掠過狐狸的嘴角,可是為什麼天才卻記得那道弧形呢?在那一刻,不管天才承不承認,在心裡竟然會感到有些熱熱的,好想立即上前,拉著狐狸和他做個朋友,就如對洋平他們一般想和他談談心,說說話。這,這不對啊?怎麼會這個樣子的?天才可是一直都討厭狐狸的呀。
“你在想什麼?”流川見櫻木呆呆地看著火出神,那不太高的火焰就在他臉前飄啊飄的,印得這白癡的臉好紅,從來就沒注意到白癡一臉正經時竟會是這副模樣,他那樣子自己再叫他白癡好像有點不適合吧,流川忽然有這樣一種感覺。
“狐狸,你爹的病沒事吧?”櫻木突然很想與有個人說說話,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流川了,好吧,天才就大人有大量放開先前這狐狸的不對,“如果我‘死’了,你爹他可受得了?”
“……”其實流川也在想這個問題,爹好像很喜歡這個白癡,喜歡到有些縱容的地步。櫻木不願說出他的家世出身,爹也就沒追問下去。一向疼愛姐姐的爹會放心把姐姐交給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就夠讓人驚奇的了,爹還盡量滿足白癡的要求,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想著他,幾天下來家中事事就以他為主,就連家裡的菜色也是變為了這白癡喜歡的口味。這是不是有人說過的愛婿如子啊?如果爹知道這白癡‘死’了,他肯定會傷心的。也不知這白癡怎麼就這樣得爹的歡心?有時候流川還想,為了爹好,白癡可以多住一陣,因為爹的身子也撐不了多久的。(可這叫櫻木留下的話可是打死他也不會對櫻木說的)可是他心中卻一向對櫻木抱有大大的惡感,一面又巴不得他早點走,有點矛盾啊。
“那你父親呢?”流川不想再提自家的事兒,沒什麼好說的,這白癡不是知道麼?所以他轉開話題,看著櫻木問道。
櫻木搓搓手,坐到他身邊:“你想知道嗎?”
流川撇撇嘴,有些後悔多問了這一句。
櫻木不知不覺地嘆了口氣,抬跟望向亭外,雨好像一直都這麼大呢。有些還飄進來,落在他臉上,“我爹他已過世好幾年了。”
“……”流川想不到用什麼話來接櫻木的話題,這時的櫻木與平日不一樣。他不再笑,不再大聲地嚷嚷,在他臉上已沒有讓自己痛恨的白癡般的自大。也許這樣的櫻木就是連他自己也沒感覺到,在他臉上竟會有這樣落寞的表情。
“我爹是病死的。”櫻木靜靜地說著,他垂著頭,讓流川只能看到他那一頭紅髮,“我很喜歡我爹,很喜歡他的,很喜歡。”他就緩緩地說著這句話,微微有些出神,流川繼續弄著火堆,眼角卻瞟見櫻木的眼中有些閃閃的,看來他父親對他很重要啊。
“我記得小時候爹他最喜歡帶我出去玩了,他騎著馬把我放在他懷前到好遠的地方去打獵。”櫻木的嘴邊不知不覺露出一絲笑容,“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爹他都會想辦法給我弄來。”
天下每個父親都一樣啊,流川心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可是他卻因櫻木的話而不由自主地記起幼時爹帶自己上街玩兒的情形,只要自己看上什麼就使勁兒用頭把爹頂啊,頂啊,頂到那東西邊上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想要的玩意兒。然後爹就會笑著給自己買下來。想著,想著,流川的眼睛不由有些潤,討厭的白癡,好端端的說他父親幹嘛?
“有一次,我看中了一匹小馬,可牠跑得實在太快了,爹為了抓住牠就在那座山上守了好幾天。”櫻木完全沒注意到流川的表情,只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最後當爹把那小馬交到我手中時,我看見他疲憊了好多。整個人都瘦了,娘為了此事還痛罵了我一頓,因為爹在我們那兒有許多事要做,他不能隨時離開家幾天的。”
是啊,小時候每次自己犯了錯都有姐姐幫自己開脫,實在不行惹娘生氣要罰自己時,也是爹來‘救命’的。流川想到爹向娘陪笑時的那張臉,心中有些酸,自家的事一向是女人做主,也不知為什麼。也許是爹他太愛娘了吧。為了不讓爹難做,所以流川至六歲後便沒有被罰過,一直就提醒自己要做到最好,不能讓爹他失望的。
“我還記得爹第一次教我打的拳法。”櫻木眼裡泛著溫情,忘記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他說過,只要我打得好,他就給我一個獎勵。”
流川見到櫻木眼中淡淡的溫暖,心裡也想到小時父親教自己寫的第一個字。雖說以後有夫子相授課程,但那個字已在心間定型,自己永遠是按著父親的筆畫在寫它。他抬起頭,看著櫻木,想不到白癡也有一個那樣疼他的父親。
櫻木竭力在忍著什麼,但又忍不住:“狐狸,你可知道爹他給我的是什麼獎賞嗎?”他一把抓住流川的手,有些興奮地看著流川同樣亮亮的眼睛。好想說,想對別人說說父親的事。這些話沒有對著任何人說起過,沒有對娘說過,沒有對洋平他們說過。不是不相信他們,櫻木知道,他們都很重視自己,也不想讓自己難過。爹的去世給自己打擊很大,可是有那麼多愛自己的人在,自己反而不能太過悲傷,不能讓他們擔心,自己就應該‘快快樂樂’地活著讓他們放心。所以櫻木現在終於能痛痛快快說出來,他覺得好舒暢,心口再也不會悶了。
“是什麼?”流川不自覺地脫口問道,他能感到櫻木雙手傳過來的熱度,能理解他想說的心情,很奇怪的。原來自己是想說‘沒興趣’的,可是沖口而出的卻是這完全不同的話。
“我爹他帶我去登我們家鄉最高的山吶。”櫻木有些得意地看著流川:“你這狐狸肯定沒去過,那座山好高。人們都說連老鷹也飛不過去的。爹他半夜裡帶著我去踏它,他知道我想到它最高處好久了,若不是娘一直不允我早就去了。”
“那時你多大?”流川不知不覺也隨櫻木走入他的童年,怔怔地問了這個問題。
“八歲啊。”櫻木很自然地回答他,一點也沒察覺這問話的人可是自己一向討厭的人,“爹他早早地就準備好了一切工具,他用一根繩索捆住我的腰,再把繩索的那一頭綁在他的腰上。他說,如果我們中有一個人掉下去,那就乾脆讓我們父子倆死在一起。”
“嗯?”流川有些為櫻木父親這般舉動而感到好奇,這人喜愛孩子的方式好怪,若是中原的百姓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冒險的吧。
櫻木慢慢鬆開抓住流川的手,有點累了。他想也沒多想就依在流川的肩上,繼續說著:“我們慢慢地一點點地往上爬,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我爹在前面帶著我,開始挺慢的後來就快起來了,終於在太陽出來後趕到了山頂。狐狸,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帶著我,我爹他一定能趕上看日出的。”
“白癡。”流川咕嘟著,他知道櫻木在爬那山時身上定然是受了傷的,也許那因鋒利山石而造成的外傷還挺重的。不過他卻一點兒也沒說,而且看上去還很高興似的。咦?他幾時到自己身上的?他難道不知道他挺重的嗎?不行,不推開他今晚怎麼能睡著?流川剛想著,卻見櫻木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猛地起身直直地看著自己,但卻小聲地問道:“狐狸,你是不是很討厭神武的人啊?”
“你說這個幹嘛?”流川有些詫異,不是說著他父親的嗎?為什麼轉到神武這個話題上來的。
“我覺得剛才你想殺那三個人是因為他們說他們是神武的官呢,是不是?”櫻木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麼,只是這個問題堵在心口好久了,為什麼狐狸那樣痛恨神武呢?
“如果你的國家被外族侵犯,百姓遭人屠殺,全族淪為別人的奴隸,你會不會痛恨那些侵略你國度的人?”流川抬眼看著櫻木,“你不是我們,不會明白我們的感受。”
櫻木塞語,他的確不能體會。聽著流川那些話,好半晌櫻木才喃喃地開口:“我想打戰是不對的,讓那麼多百姓流離失所,可是我知道戰爭是雙方面的,也許兩國的百姓也都很苦啊。”
“侵佔他人家園的人就是不對。”流川沉聲說著,他眼見櫻木臉上有些怪怪的,忍不住相問:“你怎麼了?”
“你說得對!”櫻木有些泄氣,他垂下一向飛揚的臉,心中的難過是瞞不了人的。
“你幹什麼說這些莫明其妙的話?”流川有些不解。
“因為我也是神武的人啊。”櫻木看著流川那雙清澈的眼眸,這話就沖口而出了。盡管洋平一再囑咐不可以對任何一個中原人說自己是神武人,可是對於這個自己最看不慣眼的流川,櫻木卻覺得告訴他也沒什麼。不知道這狐狸是何時給天才這種安心的感覺,讓天才說了這麼多小時候的事兒,現在連這最不該說的話也說了。洋平曾說過中原人很痛恨自己這一族人,他們若只當自己是其他外族人還好一點,一但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他們定會群起而攻之。沒有理由的,這種仇恨就會轉到自己身上,櫻木望著一言不發的流川,心中忽然有一點兒後悔。他知道,那不是害怕,不是擔心,而是不知道這狐狸會不會也像洋平說的那樣對待自己?他是那樣的討厭神武人吶,也許他也像那些中原人一樣吧。
“……”流川很是吃了一驚,久久地,他沒說一句話。
“我就知道,”櫻木有些氣餒,有些自嘲,“沒有一個中原人願意和我們講講話,做做朋友的,更何況你這小氣的狐狸……”
“大白癡!”流川受不了地看著有些垂頭喪氣的櫻木:“你們神武也有好人,我們中原也有壞人啊,更何況你們朝廷做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櫻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頭,見到流川恨恨地說著:“那黑水三煞不也是中原人麼?你沒見他們比起你這神武人來不知壞了多少?你是什麼人那又有什麼?”
“狐狸?”櫻木聽得這一席話,傻在那兒,半晌作聲不得。進入中原這麼久,入眼看到的、順耳聽到的全是中原人對自己族人的仇恨。雖然自己也交了不少朋友,可是那也是在他們不知道自己是神武人的情況下呀,聽慣了辱罵,為什麼現在聽到有人這樣說,心中反而卻覺得難受呢?為什麼說這話的人是狐狸呢?他不是最討厭天才的嗎?
看著櫻木眼中的不可置信與淡淡的不安,流川不由望著他輕輕笑了。第一次,在櫻木眼裡,他看到流川的眼裡全是笑意,他一笑的時候,寒傲全消,就如寒山頭的冰川溶化為河流,灌溉著大地,又如春風乍吹,皺了一池綠水。櫻木呆呆地看著他,覺得這狐狸笑得好好看,他的眼睛裡的那些清清閃閃的是什麼?那點點如星光閃耀的笑讓櫻木有些激動,有些感慨,還有的就是不願承認的高興。而這些表情就顯在他不會掩飾的臉上,就像浪花拍擊在岩石上,在他的心湖裡激起了千堆雪,萬卷浪。
“狐,狐狸?”櫻木真的很意外,從這個那麼不喜戰亂的人口中能吐出這樣公正的話來,他想開口對流川說什麼,可是卻想不起來。該說什麼才好呢?下一眼,他便見著流川閉上眼又想睡去,心下不由大急,伸手去搖著他:“你別睡啊。”
“幹嘛?”流川覺得這人好麻煩,已說了這麼多話了,還要怎樣?
“我講了這麼多,你也說說你的事兒啊?”櫻木忽然說著。只天才一個講怎麼公平呢?
“無聊!”流川推開櫻木的手,白了他一眼。
“哎,怎麼說是無聊呢?”櫻木催道。一雙眼盯著流川,大有勢在必得的樣子。流川嘆了口氣,知道今晚如果不說說,這白癡是不會讓自己睡覺的。一時心中好後悔讓這白癡剛才說那麼多,這不是自己找麻煩麼?
櫻木此時打了幾下噴嚏,他揉揉鼻子,隨手推了推流川。
“好吧。”流川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櫻木便滿意地又靠在他肩上了,這白癡還真會找地方休息?流川心中雖想著,這次卻連推開他的念頭也沒轉了。算了吧,低頭看了在自己肩的紅髮一眼,流川開口道:“你也知道的,我爹在我娘去世後一直沒續弦。外面的人很是不解,有人說爹他是太愛娘,也有人說那是爹在博一個癡情的名聲兒。其實我知道爹他是怕娶進門的女子對我和姐姐不好。”
“嗯。”櫻木低低地應了一聲兒,他縮了縮身子,真的很冷。蘇杭兩地均為平原,地域空曠,天氣也比其他地方變得快些,更有在三、四月間有早晨穿厚衣,而午後出晴換薄衣的情況。櫻木身上沒了外衣,自然是覺得冷,所以流川也就沒怪他依在自己身上取暖。他只是繼續說著:“我姐姐的事兒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我覺得爹在這件事上不對,但他的出發點也是為了姐姐幸福。我們這樣騙他,有時候我覺得挺難過的。”
一向很少與人說這麼多話,流川有些不習慣,呆了一陣後,他才又開口:“幸好有你相助,我想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是最好的了……”他突覺肩上變重了,低頭看去,櫻木居然已經睡著了?睡著了?這白癡!流川心中惱火便想發作,可是櫻木卻在此時輕輕地動了動,想是流川剛才動了,他感到了吧。他睡得倒自在啊?流川心中的氣不知為何漸漸平了,他緩緩地直了身子,讓櫻木可以睡得平穩些。自己真是被這白癡傳染了,幹嘛要說剛才那些話,幹嘛要管他睡不睡呢?還有他竟是神武的人啊?為何自己卻一點兒也不討厭他這身分呢?流川微微低頭看著睡得香的櫻木,他真的是神武人嗎?一向以為只要是神武人都是壞人呢,可是這白癡的心卻好善良,心也好軟的。如果神武的每個人都像他一般就好了,這天下也太平了。
現在的流川只能看到櫻木的額角,不過他卻能想像櫻木的睡臉,這白癡睡著時應該沒那麼招人恨吧,“不是你讓我說的麼,可你怎麼就……”流川輕輕吐出這幾個字,有些像在嘆息,有些像在埋怨,然而最後他也閉上眼,就這樣讓櫻木依在肩上,沉沉睡去,只不過──在他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雨好像小了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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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壓得天才胸口好悶?櫻木勉強睜開眼,入眼便是一頭柔水般的黑髮。是狐狸吧,除了他還有誰有這樣順的髮?可,可他為什麼俯在天才的胸前?櫻木想不通,掙扎著起來。這狐狸睡得好死,一動不動的,難道這一夜他就把本天才當成床鋪了?櫻木抓住流川的衣領想著扔他出去,可是,狐狸真的睡得好香的樣子,眼睛閉得那麼緊,好像還在微微笑著呢,這樣偷襲他會不會太過分了?櫻木有些為自己這個突然的想法感到不安,天才怎麼去為這狐狸著想了?
咦?怎麼手上一點力也沒有?身上也是?櫻木直起身子覺得頭也昏昏沉沉的,狐狸的臉怎麼也變成幾張了?好難受,迷迷糊糊地腳一軟,櫻木就身不由己地倒在流川身上,好像見到狐狸那雙亮晶晶的眼了,好睏,櫻木再也沒什麼感覺,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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