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爆琦

〈10〉

 

頭好痛,痛得幾欲裂開,櫻木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睡了多久了?他感到身上軟軟的,一點兒力氣也沒有,想不到天才居然因為這區區的雨而著涼?櫻木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從小到大自己得過的病不用一隻手也算得完,為什麼現在突然就病了呢?而且還是倒在那狐狸的身上,聽洋平說自己是被那狐狸背著帶回來的,真是太丟臉了!大夫還說自己這場病來得急來得猛一定要單獨靜養,所以自己現在就只能清清靜靜地躺在流川家內院中的竹閣裡。

洋平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著床上臉依舊紅紅的櫻木不由搖了搖頭。從小櫻木的身子骨兒就特別好,這次來中原也沒有像自己和高宮他們這般有些水土不服,哪知他與那流川楓出去一夜未歸後竟然就病了,也許是受不了這冷熱突交的天氣吧,可能是昨晚淋到了雨傷了身吧,但櫻木會病而且還挺重的,也讓自己好擔心。櫻木為了履行承諾而在這地方一拖再拖的,再這樣下去,夫人會生氣怪罪自己的。怎麼辦呢?洋平有些頭痛,若讓夫人知道櫻木現在的情況……洋平嘆了口氣,也不知她要如何處置自己保護不周的。

“花道,你的藥。”洋平把藥遞了過去,櫻木掙坐起身右手接過喝了一口,隨及皺眉,突地對洋平有些像是耍賴地陪笑道:“我可不可以不用喝這個啊?好苦哦。”
“不行!”洋平有些為自己這一聲兒感到詫異,用這種堅持的口氣對櫻木說話還是第一次呢。櫻木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也感到頭重腳輕、口乾舌燥、心口悶悶的好不難受,所以他只好又喝了一口藥,真是見鬼了,自己明明已脫了濕衣的,為何還是著涼了?

“快喝啊,”洋平勸道:“你不把它喝完這病是不會好的。”
“嗯。”櫻木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這個時候洋平還真是可惡吶。他慢慢地極不情願地把碗放到嘴邊,腦中突然閃過一句“你自己難道就什麼都不會做麼?”好像是那狐狸曾嘲笑過自己的話。

他憑什麼這樣說天才?櫻木想著便有氣,好,就讓他閉嘴。櫻木突然抬起頭,望著同樣看著他的洋平沖口問道:“洋平,這藥你是怎樣煎的?”

“做什麼?”洋平立覺不妙,擔心地看著這個病人。
“快說啊。”櫻木催道,急急地逼問。
“先把藥放在藥罐裡泡半個時辰,然後就用中火熬半個時辰。待得到一碗藥汁時就倒在一個碗中。然後再將藥罐中的水加滿,同樣得到一碗藥汁;最後再將這兩碗藥再倒進罐中煎成一碗,喏,就是你喝的這一碗了。”洋平慢慢解釋著。

“這麼麻煩啊?”櫻木三口兩口喝完手中的藥,突地翻身下床,向外便走。
“哎,花道你幹什麼呢?大夫說你要多休息的。”洋平急忙拉住他,“到睡時你還要盡一道藥的。”

“好了,好了。再躺下去本天才都要發霉了。”櫻木拍拍洋平的肩:“本天才沒事的,只不過有事情要親自去做做。”
“花道……”
“你別跟過來啊。”櫻木指著洋平的鼻子:“剩下那些沒煎的藥在廚房嗎?”

“是啊,你要做什麼?”洋平見櫻木對自己揮揮手扭頭就走,心中不由焦慮,想想也就悄悄跟上去了。真是要命呢,以前櫻木對自己的吩咐可是從不敢違抗的,可現在……如果再讓櫻木待在這兒的話,洋平覺得自己也快瘋了。

櫻木腳下輕飄飄的,沒有力。他走了好一陣才來到廚房。現在這時候晚飯已過,那兒已沒多少人了,便是有幾個雜工,櫻木也讓他們出去了。然後他便奔到案桌上,看到好幾包藥平平穩穩地擺在那兒。好極了,就是它們!櫻木拿起其中的一包,心中一邊回憶洋平的方法,一邊拿著藥罐裝起水來。

天才也會自己煎藥的,那狐狸會麼?櫻木心中得意,顯然現在流川不在,可是他決定把這包藥弄好然後再拿去糗糗狐狸。他那大少爺才什麼也不會做呢。

待藥泡好以後櫻木便行動起來。他看著藥罐裡冒著泡的湯汁兒,心中有點興奮。快些好啊,快些好啊,這樣就能讓那流川楓閉嘴了。可是一會兒後那沸騰的水卻撲了出來,櫻木情急之下伸手急急地去提那藥罐,好燙!

藥罐就歪倒在地了,還散了一地的藥渣。櫻木捂著手死勁兒吹著,心下不免有些沮喪。

不行,天才不能承認狐狸的話。櫻木重新振作精神,又拿起一包藥……在一陣驚天動地砰砰碰碰之後,他終於親自煎好一碗藥,抹抹頭上的汗,這個比與狐狸打架還累。櫻木看著手中的東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的高興難以言表,他急急地轉身沖了出去,只留下一地的狼籍。

“狐狸,狐狸。快出來看看。”櫻木直奔流川的房間,急於讓他知道自己的成果。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天才第一次站在灶火邊呢,看這碗藥也似模似樣的,櫻木的眼已笑彎了。

然而流川卻並沒有在他房中。櫻木高昂的情緒一下涼了下來,辛辛苦苦地弄了大半天不就是為了讓流川明白自己也能親自動手做家事的,哪知流川卻不在?那自己做這些有什麼意義呢?櫻木在那空空的房中愣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按原路退回。

出了流川的房門,櫻木便瞧見他門前小院裡的花欄,他便慢慢走過去坐在欄上,現在該怎麼辦呢?無聊哦,他只有喝了一口自己煎的藥,呸!好苦,比洋平做的不知苦了多少倍,而且那藥中還有好多藥渣,弄得他一嘴的不舒服。

“你在那兒幹什麼呢?”
櫻木驚訝地抬頭,見著流川已不知何時立在自己面前。月下白衣,飄然出塵,一雙在自己暈過去之前發現的亮晶晶的眼眸就離自己好近。

“病也沒好就到處走,真是的。害得我白走一趟。”流川好像很不高興,他手裡還端著一碗東西。
“你,你幹什麼?”櫻木結結巴巴地質問,看著流川像是一點病也沒有的樣子心中就感到好不公平。這狐狸看上去比自己弱好多的模樣,為何他卻沒事的?要說患病也應該是他患的呀。

“喏,拿去。”流川把手中的碗遞給櫻木。
“是什麼?”櫻木不解。
“你的藥。”流川不耐煩地瞪了櫻木一眼,發現櫻木手中的碗他毫不猶豫地夾手奪過然後把他手中的碗塞到櫻木手中。這完全是強迫本天才喝他的藥嘛,櫻木也不客氣地回瞪了流川一眼:“我自己有煎得藥的。”

“這東西也叫藥?”流川看著一臉不爽的櫻木,突然輕笑一聲:“你的臉好髒。”
櫻木有些愣愣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了摸臉。也不是那麼髒啊,一定是方才熬藥的時候弄的吧。他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掩飾失態也就舉碗喝了一口。

“咦?”櫻木頓了一下,隨後又喝了幾大口,這東西有些甜呢,為什麼會這樣?而且那藥湯也純如水,一點兒多餘的藥渣也沒有,入喉的感覺很好啊。

流川看著櫻木臉上的驚異,微笑開口:“姐姐說,在碗裡多加點冰糖就不會那麼苦。”
“這是你做的?”櫻木不甘心地追問:“為什麼你這藥裡沒藥渣呢?”
“我用紗布濾過了。”流川得意地看著櫻木煎的那碗,“你不知道吧?”

“難道你在煎藥時就沒讓它撲出來?”櫻木還是不死心,總該有個不足吧。
“只要拿兩枚筷子或是一張紙放在藥罐上就不會了。”流川看著一臉憤憤的櫻木:“這些是姐姐告訴我的,想不到還真的有效啊。”

“這麼說你也是第一次做了?”櫻木小聲地嘀咕,這也太不對了,為什麼他就做得這樣好而自己就弄那麼一碗東西出來呢?還有那個彩子,她怎麼懂那麼多?明明自己就是個什麼事也不做的大小姐。

“我就知道你自己做不好。”流川有些用勝利的語氣對櫻木說:“沒了洋平幫你,你會什麼?”
“誰要洋平幫忙了?”櫻木悻悻地說:“你沒事弄這個幹嘛?”

“你以為我是做給你的嗎?”流川白了櫻木一眼:“我是怕你這白癡的病帶給我爹,特地給他煎的,哼,只不過多了一碗就便宜你這白癡了。”

櫻木聽得此話便要發作,可是他突然想到自己煎藥的過程,哪有人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就多煎一碗藥的,櫻木看著依舊與平日一樣的沒什麼變化的流川卻不由有些呆住了,這狐狸難道真的是……

然而此時有人過來而打斷了櫻木的思緒,是一個小丫頭。她送上來一碗粘粘的有些透明的糊糊。

流川揮手讓她下去了,而後就拖過櫻木手中空空的藥碗,把那一碗東西又塞給櫻木,“吃吧。”
“啊?”櫻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喝完了藥,什麼時候藥也沒給自己那樣難受的感覺了?

“喝過藥後,吃點甜點會讓你這白癡好過點兒。”流川真的很受不了櫻木的反應,他好像什麼都不懂一樣。
“這也是你做的?”櫻木喃喃地問。

“你想得美,我才不會給人做東西吃呢。”流川聳聳肩:“這是姐姐讓人給你做的,她說沒見過像你這般怕吃藥的人。”

“那是因為本天才打小也沒喝過什麼藥嘛。”櫻木小聲地辨解,想到彩那平日裡風風火火的行徑,再一眼瞧見此刻流川眼裡那拼命掩藏的一絲關懷,聲音不由得有些哽。這樣的狐狸與涼亭裡的狐狸好像哦,讓自己又想與他說說話兒,或者只是靜靜和他坐上一小會兒也好。

“難道說你倒是經常吃藥的嗎?”櫻木覺得流川對這種事懂多挺多的,那就是他以前知道這個。
“你才經常吃藥呢。”流川橫了櫻木一眼:“我也就生過幾場病而已,”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了父親,小時候那幾次生病吃藥後也是爹拿糖果也哄自己的,所以他不由得放軟了聲兒,“白癡。”

“嗯?”櫻木沒多想就應了一聲,他突然發覺了,有些為自己這麼輕易就應下這個稱呼而生氣。
“你還可以在這兒留多久?”流川低低地問,眼睛卻看著他手中的空碗。

“不知道啊。”櫻木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明白自己現在是想早日回去還是想多留一陣兒。若不回去娘是會擔心的,可是自己現在不也沒什麼事兒啊;若不回去家裡的事兒要怎樣處置呢,可自己不還有個哥哥呀;反正遲早都是要走的,還不如早些離開;可是再留一會兒讓那大叔開開心心的也不錯啊,他對自己那樣好。櫻木的心中就這樣天人交戰。

“我想,至少也要等你的病好了以後再說吧,是不是?”流川轉過頭看向另一邊,說這話時櫻木不能看到他的臉,這也正是他的所願。
“也是這樣吧。”櫻木也就順著他的話說道,臉上露出一朵溫暖的笑:“我想我還是要住上一陣的。”

流川微微點了點頭,再轉過身看著櫻木大口大口地吃著那碗甜點,嘴角牽了牽,實際上他並沒有笑,可是不知怎的,他的眼神突然溫柔了。而埋著頭的櫻木像是覺察到什麼,抬頭對他燦爛一笑,臉上那煎藥時染上的黑黑灰跡也幾乎看不到了。

“你吃得倒挺快。”流川有些戲弄地看著櫻木那碗甜點。
“也不知為什麼,剛才還覺得沒胃口呢,現在卻好很多了。”櫻木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地解釋。

暗處的洋平擔憂地看著櫻木,自從櫻木出房後他就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櫻木在廚房裡手忙腳亂地煎藥,看著他急急忙忙地來找流川,聽著他與流川說說笑笑,他知道,櫻木對流川的印象改變了。這是好事嗎?這點好像挺要命的,以前跟在櫻木身後他一定會察覺的,相信以流川的武藝他也會知道。可是這兩人好像誰都沒發現自己,這意味著什麼?這個轉變對櫻木來說是好是壞呢?

洋平不明白,他只有擔心,而且感到害怕。這種感情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對於櫻木來說受到這兒人的喜歡應該是件好事,可是自己為什麼本能地覺得應該讓櫻木盡快離開這兒呢?

看著月下那兩人之間的羈絆越來越深,是那樣和諧、那樣美好,那樣讓別人不忍插入,可是為何自己的擔心卻越來越大?櫻木為何不願離開這兒?難道就只是為了流川明的病麼?他與這流川楓的親密為什麼會讓自己感到恐懼?讓人與櫻木友好對他的安全來說是一件好事,可是那種不妙卻讓自己心亂。

現在怎麼辦?上面已有消息來催了,可櫻木現在這個樣子定是不會走的,那要如何是好?好煩,難道,難道自己只能去求那個人了麼?洋平心一跳,求那個人相助是有代價的,可是,這也是自己最後的辦法了。再不能讓櫻木回去,他會有危險的,而且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危險。

洋平想著,悄然轉身找到高宮:“發出去吧。”
“是。”高宮聞言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小鐵管,朝天拉開塞子。頓時,一道淡淡的紅光耀向天際,停留在夜空一陣後便慢慢隱去,但願那個人能早日趕來,洋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中盡是無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