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爆琦

〈4〉

 

“這是怎麼回事啊?”台下人群中有不少人紛紛叫嚷著,有的還發出一陣陣噓噓之聲。月華劍會失敗?而且是以這樣的形式輸掉真的讓人感到意外。不過看他現在衣不遮體還是第一次吧。流川一向在人面前總那麼一副高傲又不可一世的冷漠樣兒,此刻他的模樣還真讓好多人感到有些莫名的興奮;流川討厭與人接觸已是人所共知的,他現在如此狼狽,也讓不少人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更有好事之徒伸長脖子作出盡力觀看的姿勢。

“你,你輸了!”櫻木喘著氣說道,打這麼久也挺累的。他不明白流川的臉怎麼一下紅一下白的,但是他能感動流川抖得厲害,是害怕嗎?還是輸了難過?所以基於天才善良的本質,他好心地又開口了:“放心吧,本天才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勝敗乃兵家常事……”

流川就在櫻木說話之際突然一腳踢在櫻木的身上,把他踢離自己身邊。然後抽出臺上的劍,狠狠地一劍如閃電般刺向櫻木。先前沒有恨現在可是仇深似海了。

櫻木吃了一腳,腰間巨痛之下抬頭已見這一劍快到,好迅猛的劍招!他知道自己接不下,忙忙地就地一滾,那一劍便刺在他方才落腳處,隨著流川劍式往上一挑,偌大一個擂臺竟然被他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櫻木咋舌不已,想不到這狐狸細細的胳膊會有那樣的怪力?洋平急忙拋出一物扔給櫻木。櫻木接過它,險險地擋住了流川的下一劍。

“叮。”兩物相撞,但櫻木手中物卻並未折斷。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流川手持的劍名秋水,乃是一把千古名劍。在與仙道交手之後,他父親花巨金為他購得這把劍,此後流川曾用它削斷過無數向他挑戰的人的兵器。誰人盡知這秋水劍削鐵如泥,吹毛斷髮的,乃是一把罕見的神兵利器,但為何櫻木手中的那物卻絲毫未損?

櫻木拔出手中那物,眾人看清了,那是一柄長長的、薄薄的像劍一般的刀,刀身透著粉色的涼氣,那刀尖像是垂有一顆露珠一般,輕輕晃動著,與流川手中晶瑩的秋水劍互相輝映著。

“凝霜刀?”觀戰的人群中有人發出這樣的驚嘆。這把唯一可以與秋水齊名的兵器是武林中最為神奇的一把刀,失傳已盡一百多年。想不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卻擁有它,一時間台下交頭接耳,眾人紛紛揣摩著櫻木的身分。

流川才不管這麼多,氣得手腳都在發抖的他只想一劍刺死這個讓自己難堪的紅髮白癡。所以他挺劍又準備出招。

“你已經輸了?想賴皮麼?”已站在櫻木身邊的洋平急急開口:“不想認帳麼?”
流川充耳不聞,右手平起劍身就要揮出下一劍。

就在此刻,一人沉聲喝道:“楓兒,你想讓我們流川家的臉丟盡麼?”
流川聞言,止住身形:“爹,他……”
“剛才是你輸了!”那人橫了流川一眼:“看看你成什麼樣子,還不下去!”
流川這才發覺身上一涼,低頭見到胸前腰間的上衣大開,急忙伸手掩住,恨恨地盯了櫻木一眼,躍下臺去。

“還好走了。”洋平鬆了一口氣,剛才流川那一劍把他也怔住了。這樣狂的劍術真的很嚇人。所以他有些感激那個叫住流川的人。

現在那個人就站在櫻木的面前,還好,擂臺雖成兩半但不至於塌倒,這個不會武的人才能站得住,他看著櫻木開口道:“在下流川明,請問這位公子大名?”

“我叫櫻木花道。”櫻木發覺自己腰挺疼的,想不到那狐狸的腿這樣厲害,看上去也不粗嘛。
“各位,這位櫻木公子打敗小兒,所以我流川某人自當奉受承諾──他就是我流川家的女婿!”他向台下大聲宣佈。

台下騷動一陣之後,終於為流川明恪守承諾而爆發出一陣陣叫好聲。
櫻木急道:“不,不,我不是來招親的……”
“那櫻木公子你上臺來為著什麼?”流川明臉一沉:“這杭州城中誰人不知在下許下諾言,何人勝過小兒,小女自當許配他為妻。而今公子勝出卻反悔,想必是嫌棄小女德才疏鬆嗎?”

“不,不是。”櫻木唉唉呀呀地說著:“我連你女兒的面都沒見過,怎會就要談婚論嫁的。”

“如是這樣,公子大可放心。”流川明笑道:“不是在下自誇,小女雖是嬌縱些,可論容貌才智也可配得上公子……”

“反正我就是不要!”櫻木有些呆住了,他單純只是為了流川那句膽小鬼才上臺的,純粹只是為了戰勝流川而去拼命的。打的時候起勁,卻忘記了贏了還有這樣的代價。所幸現在台下歡聲雷動,眾人也沒聽清櫻木與流川明的對話,否則只怕流川明的臉色會更難看。

“難道公子上臺只是想消遣在下或是讓我流川家蒙受恥辱來的?”流川明皺眉,看著櫻木逼問。
“我?”櫻木自知理虧,所以底氣不足:“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我只是……”

“花道,”洋平扯扯他的衣袖:“先應下來再想辦法,這流川家在此處財大勢大,我們是很難脫身的。何況你若當眾拒婚,讓人家女孩子的顏面何存?”

櫻木愣了半響,只好默不作聲。

流川明見他默許,心下大喜,正待攜櫻木的手回轉時,流川楓箭一般掠到兩人面前。他已換了一件淡青的長衣,用一條鑲有銀絲的腰帶緊緊地束著腰身。看樣子是怕這衣衫又被撕破吧,不過他這樣就顯得他更加的修長苗條。櫻木看著他,腦海中忍不住出現剛才流川裸露的細腰,再一眼見到他滿臉憤憤地看著自己,一時之間心中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爹,難道你真的要把姐姐許給這白癡?”流川急急地叫道:“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把姐姐就這樣隨隨便便地交給一個陌生人呢?”

“楓兒!”流川明厲聲道:“你想讓為父做一個不守信諾的小人麼?”
“可是我們對他一無所知,這關係到姐姐一生的幸福,我寧願當小人!”流川:“更何況你看他這一臉白癡像……”
“你……”櫻木正要回嘴反駁,卻聽見流川明斥責道:“楓兒,不準你對櫻木公子無禮,待他與彩兒拜完堂後他就是你姐夫了,你要尊重他!”

流川還想說什麼,可流川明已拉著櫻木的手轉向內堂。他不由得心下大急,跺跺腳,硬著頭皮跟在後面。

去流川家的路上,櫻木第一次覺得暫時做做這流川家的女婿還不錯,至少可以讓這驕傲的狐狸在自己面前低頭。想著想著,眼前這棘手的事兒倒有它的另一番好處了。

流川明心中也很高興,雖說他對櫻木一無所知。只是知道一個名字而已。不過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商人。第一眼看到櫻木時就對他有大大的好感。這個年青人神彩飛揚與楓兒一樣容貌出眾,這樣的人大可配得上彩兒;再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那件看似平常的衣服,卻是用失傳已久的天衣無縫針法製成。流川家經營布料起家,對縫衣也很內行,流川明知道這針法極為難求,自己也就是知道一點,卻不想這少年竟然有這樣珍貴的衣裳。再來就是他的武藝,流川明雖不會武,可是他卻是見過許多與兒子過招之人,這個少年的武藝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否則他怎會把楓兒壓在下面這麼久的?最後就是那把凝霜刀,那刀的名貴流川明自是知道,有這樣兵器的人,家世會差到哪裡去?身旁四個從人也是衣著光鮮,身懷武功,他們比起一般的江南世家子弟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他敢肯定櫻木不是貴介公子就是大家之後。何況回想到他剛才拼盡全力也要爭一口氣的舉動,他的品性如何自己雖不瞭解,但也知道他有與楓兒一樣的一身傲骨。這樣好的少年不快抓住,哪怎麼行?要趕緊把親事定下來,管他是不是外族人呢。說到做生意,流川明可是從沒吃虧過,否則他也不會守住祖上傳下來的基業,要知守業比創業更難。他當然也看出櫻木剛才的猶豫,所以他決定這件事要速戰速決。

入夜,櫻木來回地在流川家最好的廂房裡走動著。他現在很煩,到流川家以後,那個大叔就笑咪咪地和自己談起了婚事。他竟做主三日後成親,連新房也命下人去佈置了。自己好幾次想開口都被他的話頭打住。好不容易在吃晚飯時有了一個辭婚的機會,那大叔竟然又是一番義正言辭的說教。太讓人氣短了,最後雙方各讓一步,對方就讓自己先考慮一晚上,可惡,自己為什麼要聽他的留下來?走了不就好,可是這樣似乎不太好吧。都怪當時腦袋一熱就真的去打擂了。為什麼那狐狸看上去一副武功高強的模樣,可最後卻輸給自己了呢?都怪他不中用!害得本天才現在遇上這樣的事,可恨!

櫻木氣呼呼地想著,自己都還沒去怪他呢,那狐狸就用他那雙狐狸眼恨了自己一下午。天才是拿來讓他恨的麼?怎麼,不服氣?不過被他這樣恨著,櫻木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覺,因為一看到他就不由得想到戰勝他的那一幕,他的身體被自己壓著,氣得抖成那樣,真是小氣!不就是一場比試麼?發那麼大的火幹嘛?唉,洋平說他去想辦法,到現在還沒個主意,櫻木正六神無主之際,突聽得有人輕輕扣動窗框,打開窗戶一看,竟然是那個流川楓。

“你?”櫻木看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他是來殺自己泄憤的。誰讓自己贏了他呢?
“你出來。”流川冷冷地對櫻木說,然後轉身就走。櫻木心下大奇,想想也就跟上去了。

流川一句話也沒說就領著櫻木轉過一道道門,走了一會兒後,便來到後花園。櫻木見這裡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再一眼見到流川眼裡那種說不出的詭異及憤恨,目不轉睛地看著天才,櫻木心中倒有些發毛。這狐狸挺陰的,他該不會是真的想對付本天才吧?正戒備著,突見到花園中那棵大樹下立著幾個人影。

好啊,果然是約人來對付本天才的。櫻木心中惱怒,這狐狸打不過自己就來這一套?正想挽起袖子應戰,那幾人走了出來卻是洋平高宮等人,櫻木心中不由大奇。

“流川公子,有勞了。”洋平向流川抱拳笑道。
“洋平,你?”櫻木不懂洋平什麼時候和這個狐狸那樣親近了?
“好說。”流川很乾脆地打開後花園的門:“我已經調開了莊丁,你們快走吧。”

“啊?”櫻木不知他是何意,怔怔地有些反應不過來。
“花道,流川公子和我們商量好了,他讓我們走的。”洋平解釋道,他離開櫻木那一會就去和流川打交道去了,早看出這個人一定會讓自己這一行人離開的。

“這是你們的包袱,快走!以後別再回來!”流川不耐煩地命令。
“你以為我想留下啊?是你爹硬拉我來的!”櫻木本來很高興終於可以脫身的,但聽得流川這副像是送瘟神般的語氣,心中自是大大的不快。

“你這無賴,想賴在這兒麼?”流川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承認你是我姐夫。”
洋平覺得有些好笑,要是這世間有女子做到櫻木的妻子,那她可是這天下最幸運的女孩子了,流川家雖富甲天下可是與櫻木的家世比起來……流川竟然說他是個無賴?想不到櫻木也會被人這樣說啊?

果然櫻木一聽之下不怒反笑,不客氣地頂回去:“我才不想和你這狐狸有什麼關係,誰讓你自己沒用輸給本天才的?”

流川雙手緊緊地捏成一個拳頭,使勁地咬著牙齒,若不這樣他會讓自己不顧父親的吩咐而殺了櫻木,不提這事還好一點,櫻木一說起,他的心就有火。洋平等四人看到他看向櫻木那冰冷的目光都覺心涼。那目光如刀似劍,如果它可以殺人,櫻木此刻身上早就多了無數個大洞了。可是櫻木自己卻渾然不覺,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是理所當然地回瞪流川,是他輸了嘛還神氣什麼?而且已被他用這樣的目光恨了一下午了,早就沒什麼感覺了。

過了好一會兒,流川才讓自己不再生氣,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住什麼似的一字一句地說著:“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告訴你,別想對我姐姐做什麼,否則我殺了你!”說完,他指了指那扇門:“快滾!”說完他冷然地看了櫻木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洋平?他在威脅本天才?”櫻木有些回不神來:“你聽見沒有?他剛才說什麼?”
“花道,別多事了,早些回去吧。”洋平勸道:“難得人家肯讓我們離開,我們怎麼會笨到……”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櫻木氣憤憤地罵道:“他憑什麼命令本天才?他要本天才走,本天才偏偏要留下來;他不準本天才成親,本天才就是要看看他那寶貝姐姐有什麼了不起?”

不會吧???真的有人笨到……洋平想著想著,不由得呻吟了一聲。不過他馬上又狠狠打了自己一下,不管櫻木做何種決定,這種大不敬的想法也是不應該有的。只是櫻木為什麼會這樣?他是中了什麼邪了?只為與一個流川楓耗著就什麼也不顧了,什麼都拋在腦後了?天!如果櫻木真的娶了一個中原女子為妻,那怎麼向老夫人交待啊?那個流川楓也真是的,說兩句軟話櫻木他自然就走了嘛,現在可好,他們兩個人在一塊,也不知還要鬧出什麼事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