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爆琦

〈27〉

 

失去了唯一的線索,流川的心情惡劣到極點,這樣嚴寒的氣候也撲不滅他內心的怒火。那個人,他走得倒乾脆啊,為什麼那樣無情?他是櫻木那白癡,一定是的。雖然感覺全變了,可是流川本能地覺得在那自認為是音的人身上有秘密,他是故意做這些事給自己看的吧?就連他的髮,說不定也是那該死的白癡弄的把戲呢。流川沒來由地這樣想著,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找到他,問清楚,為什麼不認自己?為什麼傷好了也不來找自己?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就一劍,一劍……流川想不下去了,但腳下卻未停,急急地趕到前方的小鎮上,找到一個畫師。詳細地描述了櫻木的外貌讓他畫了下來,為了方便尋找他也就把櫻木的頭髮說成了黑色。哼,那小子是以這樣子在這一帶出沒的,就這樣去找他。流川付好畫錢收好圖走了,完全沒注意到那畫師看著自己驚訝的目光。

走在這鎮上抓過幾個人問過以後還是一無所獲,這裡大多是回人,說起話來也是不方便,幾個時辰過後流川已是多費了不少唇舌,更是覺得頭暈目眩的。咽了一下喉,也發覺口乾得厲害,是怎麼了?流川感到有些泄氣。居然會感染了風寒?自己的身體幾時這樣容易患病了?他可不知這幾日來天氣驟變,而他又未早做準備再加上心中焦慮這麼久,先前的舊傷也未完好會染病是很正常的。

流川只有停止了詢問,定了定神,打量這個小鎮,也只有幾間小小的飯鋪。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流川想著,走進了其中一家,要了些簡單的飯菜再讓小夥計給自己煮一碗薑湯。

不一會他要的東西就送來了,流川沒有胃口,只是他努力讓自己吃下一點食物才不至於沒有力氣。那夥計送來薑湯後,見到流川那張清俊的臉以及對外一無所知的神情,忍不住小聲問道,“客人,你是外地人吧?”

這不是廢話麼?流川看著他,自己的打扮明顯與這裡的人不同嘛,不過他見這夥計一來是漢人,二來又是面目和善敦厚老實地模樣也就點頭承認了。
“客人,你還是快些離開這裡吧,還有,你最好不要穿白色的衣服在這兒走動啊。”那人壓低了聲音急切地說著,生恐別人聽見似的。

白色的衣服有什麼不對麼?流川一怔,低下頭看見自己一身從裡到外全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衣衫、銀白色的狐皮長裘,沒有什麼地方怪異的啊?那夥計見他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樣,心下大急,“客人,這鎮上你是待不得的,你沒見我們這兒的年青人都沒穿白色的外衣麼?”

這一下提醒了流川,他打進這個小鎮起就感到不對勁兒,卻又說不出是怪在哪裡。現在聽這夥計一說才想起這裡居然會沒人穿白衣。而且這裡的人都是那樣帶著一絲驚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剛才流川並沒有注意。他身體在發熱再加上急著追問櫻木的下落,是以也不覺得奇怪,何況就算他身體大好以他那種粗神經的人也不會看不出什麼不妥。但他現在卻很不解,忍不住問那夥計,“你們這兒的官府不許百姓穿白色的衣物嗎?”

“官府哪有那位大爺的勢力大?”那夥計臉色更是難看,偷眼看了一下四方才又說道,“這位客人,一見你就知道你不是我們這種過慣苦日子的人,也好好一副相貌,何苦久留此地,還是快走吧。”說完如大禍臨頭般扭頭就走。流川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他不喜歡有人說話這般吞吞吐吐的,那人只覺手上如被鐵銬所制,頓時便動彈不得,心中大駭不由轉過頭看著流川。

“你把話說清楚,”流川平靜地盯著他,“我如何不可以停留於此……”
“哎,客人,你可別害小人啊。”那人急了,哭喪著臉哀求,“小人還有一家老小要靠小人養活呢。”這客人怎麼這麼大的力氣啊?看起來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樣,卻讓自己不能動半分,他心中倒有些後悔多嘴了。

流川放開手,溫言道,“好吧,我會離開這兒,只是你有見過這畫上的人嗎?”說著他攤開了畫像。那夥計揉著手腕看了幾下連連搖頭。流川大失所望,正要收畫耳中卻聽得一個人朗聲說道,“這位公子想找人麼?我倒是可以幫忙。”

流川把畫放在桌上,順著音兒瞧過去。只見三個錦衣人,堆著笑臉看著自己,如在看一個稀有的物品般無禮之極。當下便心生不快,也不想搭理他們,只端起薑湯大口喝著。

“不如就請公子隨我們兄弟走一趟,我家主人一向樂於助人定會全力相助公子的。”說話那人來到流川面前,他身後兩人也跟著上來,三個人竟隱隱對流川形成了一種包圍的勢頭。那夥計早已縮在一角,不敢再開口,四下的人也一樣,躲得遠遠的。

“走開。”流川喝完薑湯,心神一震,對那三人也沒什麼好臉色。他還要繼續吃飯吶。
“喲,公子,我們主人一向是最見不得像你這般人品的人兒生氣的,你要找人我們主人一定會幫忙的,只要你隨我們兄弟去求他。”

求?流川挑挑眉。心下老大不自在,求人?他不想再理會他們,但抬眼就見他們互使眼色齊齊向自己抓來。當下便按捺不住,手腕偏轉,秋水那未出鞘的劍身就結結實實地擊在了那三人每人的身上。隨及身形晃動,四周的人還沒弄懂是怎麼回事就見著那三人已狼狽地跌出店外,面朝下撲在雪地上,咿咿啞啞地一時起不了身。

打過人後情緒才好了一點兒,流川轉頭看著他們這麼一嘴雪土的模樣,心中倒覺好笑起來,充滿怒火的眼裡也多了幾絲嘲弄。
“好個不識好歹的小子,你等著。”那幾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相攜抱頭就跑。
流川本來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但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想搬救兵也就不走了。

“哎呀,你還不走啊?他們是岸本老爺的家奴啊,這裡的人誰敢去惹他?”躲在一角的夥計上前六神無主地催著流川,“你再不走的話,我這小店……”
“你怕什麼?”流川從懷中掏出好幾錠銀子放在桌上,“待會兒你損失的我照雙倍賠你好了。”話雖如此,流川卻不想連累這裡,如果那個岸本是個惡霸就了結他算了。

那夥計見勸說沒用只有幫著他東家收拾了,心裡害怕連手都在發抖,一旁的人早已是面無人色,畢竟敢打岸本家奴的人在這裡還是第一個。他們根本就不願看這場熱鬧,早有幾人回過神溜掉了,剩下那幾人從震驚中清醒後也想著離開卻不想剛才那三個人領著一大群人又折回來了。很清楚來的是什麼人,一時所有的鎮民都畏縮著,偷偷把目光看向臉色平淡的流川身上。

流川瞇了一下眼,冷冷地看著向自己迎面而來的人。那個人一見便知是久居塞外,皮膚黝黑,長得倒還過得去吧,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土霸王的肚肥腦圓,也沒有在他臉上找到意料中的那種飛揚跋扈。他只是很豪爽地對自己笑著,一揖在地,“原來是月華公子大駕光臨,請恕下人無知,得罪之處萬望海涵。”

“你認識我?”流川繃著的一張臉也不能對著人家笑臉再黑下去啊,由於沒有預期想像中的情況,讓他很是吃了一驚。這個人看上去也不是壞人吧?為何這裡的人如此害怕他呢?

“公子的秋水劍天下聞名,在下豈有不知之理?”那人笑道,“在下岸本,剛才已責罵過這幾個不成事的奴才。前方便是在下的莊院,公子若不見棄可否到鄙莊稍適休憩,也讓在下好生向公子陪禮。”

很少見到岸本臉上會有這種溫和的表情,四下的人都呆了,也不知流川是何方神聖竟然讓這個人能低聲下氣地對他說話。可是流川卻不願領他這情,只是淡淡地說了聲不必,就準備離開。

“聽這幾個奴才講,公子是在找人麼?”岸本對流川的冷漠毫不在意,“在下在此地已久,願幫公子……”
“不用了。”流川推辭了他的好意,這個人看來倒是個明理的人,可能是他的下人背著他作惡吧,他不想多事,繞過岸本轉眼已到店門外。

岸本想不到流川的輕功如此厲害,生恐他就這樣去解馬走掉急忙高叫,“流川公子,在下是真心想相助公子以作賠禮,何況公子你初到此處也不熟悉這兒的氣候地勢。若讓在下略盡綿薄之力,定能助公子早日找到貴友。”

流川腳下略頓,仰眼環視下這陌生的地界。的確,自己對這兒一無所知,而那個自稱是音的人卻似乎很瞭解這的模樣。有一個本地人相助自己找尋他也是挺省事的,而且這岸本在這兒的勢力很大,有他幫忙說不定有收獲的。流川猶豫著,身形也自然停了停。岸本見狀急忙奔上前誠懇地對著流川說道,“但願公子能給在下一個薄面,以盡地主之誼。”

看著他因一再懇求而認真的臉,流川摸了摸手裡的畫卷心中卻是動了。岸本揮手讓人牽過流川的馬,流川低頭見自己的坐騎四蹄上也在剛才自己與岸本說話之際讓他的下人給補上了一些在雪地行走的裝備。這副熱誠也的確讓流川無法推卻,他也就默許了。

岸本見流川翻身上馬,難掩眼中興奮的目光也急忙打馬跟上。四下的百姓俱低著頭,哪裡敢說半個字?唯有那店夥計,見到流川的背影,眼裡還是流露出幾許痛惜,還是逃不了啊。可惜了這麼個少年人,無論他有多厲害,只要進了岸本的莊院也只是……

兩天後,回疆各地傳出漠北莊莊主岸本要嫁妹子的消息,當地各門的人也不得不送禮相賀。沒有人敢不去,雖然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了。

在岸本的莊院裡裡外外掛滿了大紅的綢緞,喜堂上一對對紅燭也是燃得正旺。岸本的莊院是這一帶最大的最古老的,世代就盤居於此牢牢地掌握著這雪山南北的商貿道路也控制著這一區的武林。雖然遠不及中原武林世家的龐大,可在這裡也是自成一脈,所以對於岸本的第四次嫁妹子這些人也不敢不來。

莊院裡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每個莊丁都忙著招呼賓客,點收著豐厚的賀禮。庭院裡的酒桌占據了最大的區域,到來的客人也是坐在那兒談天說地,雖然不爽被強迫來參加婚慶大典可在這嚴寒偏遠之地有這樣的盛事也是極為不易的。所以這裡的人見到相識的朋友倒也是談得高興。

新娘子也是早早地就出來會見賓客了,落落大方地與到來的客人們說說笑笑。她是這兒最漂亮的女子,不少人對她都是懷著些用心的,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見到她所以當然也是不放過與她講話的刺激。只是大凡男子見到她那笑得那樣甜的雙頰都神魂顛倒,深深嫉妒起娶她的外鄉人,也真是奇怪了,岸本莊主怎麼會把自己的妹子嫁給一個才認識兩天的陌生人呢?

“趙老弟,為何這裡是新娘出來招呼客人?倒也是奇了。”一個人看著美麗的新人,不由自主地問他身邊的好友。
“段兄初來塞外,很多規矩你也是不知道的。”他的朋友說道,“其實這女子也並非是岸本莊主的親妹妹。與之前那三位妹子一樣,她們都是這裡挺漂亮的女子。”

“我聽說這莊主挺喜歡穿白衣的女子,是不是啊?”段姓客人好奇,“如果是這樣,他自己幹嘛要把這樣的美女嫁給別人呢?”
“噓,”姓趙的人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吧,這岸本是喜歡身著白衣之人,只是他收羅那些女子來也只是為了把他們嫁給他看上的人。”

“看上的人?”
“不錯,其實這兒誰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只是他又要顏面又要名正言順,所以就借著嫁妹子而……”
“你是說他對他那些妹夫……”
“小聲。”

兩人見到那新娘來到身前,都不再談論此事,那趙姓客人更是笑著對新娘說道,“不知能讓小姐你看上的是何等英俊的少年郎啊?”
“唉,你倒是會拿我說笑,”那女子笑道,“我也是覺得他不錯,就聽從大哥的安排了。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啊,我要去那邊看看了。”

見走後,段姓客人還是不能相信,這個新娘笑得那樣開心,會有那樣的事麼,他又追問他朋友,“難道就沒有人能治治他麼?還有……”
“哼,你不知道吧,”後者冷笑道,“他岸本在這裡盤居稱霸也不是全靠他祖上的基業,他手上有一種極厲害的藥物:忘憂。”

“忘憂?”
“不錯,這藥極為厲害,中者神志不清忘卻過去所有的事情,任誰對著他們命令也是會毫不猶豫地照做。每一個人在中毒者心中都是主人,如果主人不叫他們吃飯、睡覺他們定然不然吃一口糧喝一口水。沒有人肯輕易去惹岸本,否則中了這個還不是會死在他手上。”

“那,那這藥沒辦法解的麼?”
“它不是劇毒,在人體內留個數十天也就自然會退,可是這十幾天已夠他做很多事了。我聽說他第二個妹夫也是這樣……後來毒雖然退了也只有認命了。”

段姓客人搖搖頭,深覺此事太不可思議,突地他想到一事,“我好像聽這兒的人說他把他這最美的義妹嫁給了一個外鄉人?還遣散了前面三對人吶?”
“所以在也是我好奇的地方啊。”趙姓客人笑道,“我也很奇怪是什麼人讓岸本這人做出這樣的決定,待會我定要好好看看他這新妹夫的模樣。”

段姓客人嘆了口氣,看著那嬌美的新娘,他還是不能瞭解。這世上女子對於男子來說是最好的了,若是自己才不會搞這麼事出來。男子再好看也是男子怎麼會有那種事情的?一時之間心中倒有了些不爽的感覺。

接下來兩個人再沒說什麼了,他們畢竟是在岸本的莊上,趁著人多說幾句也就夠了。何況今晚的主角終於登場了,岸本推著新郎出來了。
他果然是個極俊的青年人啊,只是雙眼中很顯然是一片迷惘,對這四下的環境竟是漠不關心的模樣。垂著眼,靜靜地由岸本帶出來。

就算他外衣是鮮紅的,但那裡面的卻仍是銀白一片,稱得他的臉色也是極好,沒有笑,也沒有怒更沒有作新人該有的表情。這個漂亮的青年人被帶到新娘面前也沒抬一下頭。

眾人贊嘆著他的外貌,同時也深知他這副表情說明了什麼,可是沒有人可以說什麼也不能為他做什麼。那些賓客們是見慣了這場面的,也都是照著常理讓新人拜堂。就算是人生大事吧,他也只是由著岸本把持著,與他的娘子拜過天地後,也就是如往常一般在眾人面前喝交杯酒了。

這以前是見慣了的,也假裝起哄讓新人喝交杯酒,可是這次在場的人見到這青年清雅淡然的模樣也不忍說什麼。只是儀式仍然在進行,岸本把著他的手讓他喝下了酒。立刻,在那青年臉上就淡淡地起了層紅暈。他不善飲酒,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可是這副模樣也說明了岸本對他懷有的深意是有道理的。

看來岸本很關心他妹子的婚事,急著讓他們入洞房了,他自己也退出了慶典。以往他可以開開心心地去陪著來賓說說話喝上幾杯可現在他實在忍不住,憋了兩天了。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急什麼,對於自己的膽小懦弱第一次感到些羞恥。

新房內有著一般洞房裡所有的全部,臺上那大大的金邊喜字,台中那長長的喜燭,台下那擺著的一道道水果點心,床上的百合蓮子,花生紅棗。就是少了新娘,岸本看著那些百合現在嫌它們在床上礙事了,一把將這些蓮子等物掃在地上,然後就如願地拉著新人上去了。

早就聽說過月華劍的大名,卻想不到讓自己給撞上了。岸本實在很感激那三個下人,因為流川真的人如其名,以前自己看上的人與他相比竟是有如雜物般讓他生厭。很容易就用忘憂使武藝高絕卻單純如紙的流川失了心智,忘了一切,岸本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也不管流川現在是否有病在身,也不在乎流川在十幾天後清醒時會怎麼樣。他實在是不能忍也不想忍,再說以前也有過這種事發生,岸本相信只要有這十幾日,以後也會照著這十幾日的生活過下去。

所以他現在就急急地解著流川的衣物,在那紗帳中,一件件衣衫除下,也更是讓岸本逐漸地興奮起來。流川有他喜歡的一切,那光亮的黑髮,清麗的臉龐還有愛穿白衣也是對極了自己的口味。現在見他對自己所做所為一點兒也未阻攔,岸本只覺口乾舌燥,血脈賁張。接近流川就能嗅著他身體中的點點清香,也能見著他那白皙柔軟的身子,還能看到他那雙茫然不知卻耀著光華的星眸……再也按捺不住了,解開流川身上最後一件衣衫上的紐扣時,突然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岸本那因色欲而顫抖的手腕。

是誰?岸本大驚之下從情欲中回過神,看清了抓住自己的人居然就是流川。他怎麼還能動的?自己不是命令他不能反抗的麼?想掙脫可是以流川的武藝來說是不可能讓他輕易掙脫的,岸本心神不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中了忘憂後有這種表現的人。就算是內力再深厚,也不可能違抗忘憂的魔力。而且流川早已記不住他自己是誰了啊,這一點岸本是肯定的,所以剛才他才讓自己為所欲為,可是現在他為什麼又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呢?

“你,是花道麼?”流川沒有聚焦的眼睛有些飄渺地看著眼前既驚且惑的岸本,帶著些不確定還帶著些茫然,緩緩地緩緩地從口中吐出這句話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