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第二天早上,櫻木給流川換上一件新衣,自己也是略挑了一件講究的外衣,他聽說那田岡茂一是喜歡後輩尊敬他的。若換了平日他才不管這些,只是現在有求於他,櫻木也不得有‘委屈’一下了。結好帳準備出門之際,顧連就面有難色地跑來告訴櫻木,他的馬突然發脾氣拉不來了。櫻木知道定是這裡的人把它惹急了,無奈之下他只得把流川放在大堂內的一張椅上,讓他伏在椅前的桌上,雙手抓著桌邊保持平衡,叮囑幾句後便去拉馬了。
誰想他剛把馬拉到客棧前,在堂內的流川被他身邊一位客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頓時他的身子便往下落。幸好櫻木眼尖急忙飛身上前接住了他的身子。那客人也曾見過櫻木踢塌櫃檯的功夫,一張臉立即變色。
不過這次櫻木卻沒有發火,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把流川抱上車,調轉車頭就走,甚至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變化如此之大讓眾人都吃驚不已。
其實櫻木是很想動怒罵人的,不過昨天夜裡想太多太多,他的心還在難過。若要責怪那個撞流川的人,自己有什麼資格?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趕緊治好流川。
馬車輕快地行駛在山路上,不一會就來到了半山腰,有兩個人攔住了馬車。他們是陵南的弟子,櫻木不得不停下行程。原來這路以上就沒有人騎著馬或是坐著車上去過,已到了玉山的下馬亭。櫻木暗罵那田岡架子大可也只有聽話地下馬,哪知他剛抱著流川下馬走了幾步,對方便又要自己解兵器。
“你們這兒又不是皇宮內院,你那個師父也不是皇帝,解什麼兵器?”櫻木實在忍無可忍,那個田岡不是說歸隱了麼?怎麼架子是那樣的大?
“這位公子,這規矩是武林同道向我們師父表示敬意而自定的,”一個陵南的弟子冷冷地解釋:“當你下山來時我們自當奉還兵刃。”
“如果你們弄丟了怎麼辦?”櫻木見他神色傲慢,心下不快也便頂了一句。
“笑話,有誰敢在陵南撒野?”那人冷笑:“即使不小心弄丟了,給你銀子或是照樣賠你一把不就是了?”
櫻木何曾忍受住不是從流川口中吐出的無禮話語,所以他鬆開一手,放下流川的腳,只用一隻手攬著他的腰身。然後就用那空出的手拔出了他的凝霜刀:“如果它被你們弄丟了,你們賠得了麼?”
那人塞語,他認識這把刀,雖然櫻木進入中原才使用過這刀可早已是傳遍武林了,自然也是瞭解它的珍貴,他們的確賠不起。不過他也從沒見到過像櫻木這樣的人,雙眼一翻指著流川說道:“你是為月華劍的傷來求我師父的吧,怎麼這般不尊重他老人家?”
櫻木心中的火一下全滅了,一時生氣竟然與這傢伙吵了起來,這可惡的陵南人。若不是為了流川才不會受他這種鳥氣。他也在後悔,早知就不要帶這刀來中原了,反正以前也沒用過,否則自己也不會拿它來氣這個人。就在櫻木想著放下刀時,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前方的山路上傳下來。
“流川表哥!”櫻木抬眼看去,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前面躍下來,高興地拉著流川的衣袖:“我等你好久呢!”這人個子瘦小,一雙眼透著靈活,看著流川時帶著些微微的崇拜,轉眼間看著櫻木手中的刀又充滿了羨慕。
“他是我表弟相田彥一,”流川對櫻木說道:“也就是仙道的妻弟。”
“哦。”櫻木也對彥一點點頭。那少年看著櫻木手中的刀,“櫻木大哥,我們可是第一次見面呢。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的刀啊?”
櫻木見他確實喜歡得緊也就遞給他了,彥一剛接過來正抽到一半卻不料他身後一人沉聲說道:“彥一,你就讓客人這樣站著嗎?”
彥一吐了吐舌頭,抬頭對櫻木說:“櫻木大哥,他是我四師兄福田吉兆。”
櫻木眼見這福田沒聲沒息地來到彥一身後便知他的功夫也蠻不錯的,只見他打量了自己幾眼,便讓方才攔住櫻木的兩名弟子退下去了。
“仙道師兄已經傳過信來了,”福田笑道:“兩位也不是外人不必解兵刃了。”
櫻木的氣頓時平了,他對福田微點頭,表示感謝。這二人便引著他們上山去了。路上福田從彥一手中拿過凝霜刀,“不好意思,櫻木少俠,我們這兒從來就沒有人上山帶過兵器過,這樣吧,不如讓我來保管你的兵器,見到師父後再把刀還給你吧。”
剛才這人那樣給自己面子,有什麼好說的呢?櫻木也只有點頭了,福田便將刀掩於衣襟下了。櫻木見他設想如此周到反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只是重新抱住流川跟著這二人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那彥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就是櫻木這種喜歡熱鬧的人也覺有些煩惱,幸好還有個福田可以岔開彥一的話頭。
“我見櫻木少俠髮色異於中原人,你是哪一族人呢?”
櫻木略一遲疑,沒作回答。他不想讓自己的身分讓流川的傷得不到很好的治療。彥一見他不作聲,便開口說道:“我想,櫻木大哥他絕對不會是神武人!”
“為什麼?”櫻木有些奇怪他的肯定。
“因為神武人都是些嗜殺成性的瘋子,”彥一天真的看著櫻木:“可是櫻木大哥你入中原來從沒殺過一個人呢,而且我姐夫說你這一年中對流川表哥好好哦。”
櫻木苦笑著沒有反駁彥一的話,聽著這些真的讓他很不好受。這般的忍氣吞聲也全是為了流川的傷,就當是小孩子亂說話好了,櫻木在心裡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發火。流川拉拉櫻木的衣襟對他抱歉地笑了笑,櫻木見著他眼中的無奈與歉意,頓時心情大好,也就沒再多想什麼了。
倒是一旁的福田自語著,“原來櫻木少俠不是神武人啊?”他這一聲極小,沒人聽在耳裡,不過好像這四人都不想再繼續這一話題,都加快步子向山頂走去。
到達山上的別院後,櫻木發現那裡可真是夠龐大的,在那山頂上竟然有著一大片的房屋,莫要說這是田岡歸隱之地,這別院簡直就可與武當,少林比美啊。
剛到大廳外就有一人拉著福田,說有事相商。櫻木也只有強笑著讓他先去忙,只不過見到他遠去的背影,櫻木心中焦急,恨不能把他抓回來立刻就讓他帶自己去見田岡。
彥一倒了茶給他們,正陪著他們說著話呢,卻見福田與那叫他之人一起回來了。福田見著櫻木臉上,眼裡的不耐,笑道:“方才三師兄有些事要與我一同處理一下,讓少俠久候了。”
“不妨事。”櫻木耐著性子說道。
“這是我三師兄池上。”彥一搶著介紹,“表哥,你知不知道,我三師兄他也很厲害啊。”
櫻木急急地打斷彥一的話:“不知,田岡前輩……”
“哦,剛才我已讓人通報了師父,”福田:“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吧。”
櫻木驚喜交加,終於等來了,他低頭對流川一笑,快步跟上福田而去。走過幾個長長的偏廳便來到一間靜室外,福田朗聲道:“師父,櫻木少俠他來了。”
“知道了。”裡面一個蒼老的語音應了一聲。櫻木見福田對自己點點頭,方寸倒有些亂了,不知道這裡面的人能否治好流川?他深深地對著那扇紅木門吸了一口氣。低頭見著流川那雙隱含希望的眼睛,心中又是一酸,但願……已不能讓他再想了,彥一打開了門,櫻木立即大步跨了進去。
“田岡前輩!”櫻木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這個時候流川的心也應該與這個聲兒一樣地在抖著吧?櫻木定定神,聽不見裡面的人回應,便又叫了兩聲。
“田岡前輩,田岡前輩……”走近幾步,櫻木見著靠牆的那張床上盤膝坐著一個人,他應該就是田岡茂一了吧。奇怪他為何不理會自己,櫻木便又走上前了。
“田……”
他的這聲才剛出口,就見到那床後的牆上一閃,居然是一道暗門。而剛才給自己引路的福田就從那裡面快速地竄出,一刀便刺進了床上人的後背。
櫻木與流川都怔住了,只聽得那福田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而後迅速從暗門退出。櫻木頓覺不妙,來不及想什麼便聽得門被推開,在門外等候的彥一就搶進了屋中。他看見插在田岡背上的凝霜刀後當即呆住了,回過神後便大叫著:“快來人啊,櫻木花道他殺了師父。”一面叫著,一面拔出劍不顧一切地向櫻木刺去。
櫻木沒有辦法,只得從田岡屍體上抽出刀擋住了彥一的進攻:“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彥一悲憤之極,“莫非你說是我表哥做的?”說著又準備舉劍。
“彥一,不是櫻木。”在櫻木左手中的流川沉聲說道,“你忘了,櫻木的刀給了誰嗎?”
彥一愣了一下,不由停止了攻擊。流川又開口:“何況你師父他武功這樣好,怎麼可能讓櫻木一刀得手?”
是啊,彥一聽得這話也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兒,一向是對流川尊敬有加,所以他也就慢慢放下了劍。正當他收劍之際,只聽得“波”的一聲,一柄劍已從他背後刺進,明晃晃的劍尖從彥一胸前穿出,鮮血也隨著那劍尖滴下。
“彥一?”流川驚叫一聲,還來不及悲痛,就見那劍尖已縮了回去,出劍之人隨及一腳把彥一踢到田岡屍體旁邊。定睛看去卻是那個方才才認識的池上。然而此刻已不容許讓流川再說什麼,大批的陵南弟子在聽到彥一的叫喊之後都湧了進來,看見地上兩具屍體,齊齊發狠地盯著櫻木。這裡能殺人的就只有他了。
“小師弟!”池上悲叫著,那副傷心的模樣讓櫻木感到惡心,這個人什麼時候擺成這樣一張哭臉來了?還有他的劍,竟然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變得幹乾淨淨了,他如何做到的?看著自己手上仍在滴血的凝霜刀,櫻木的手不由緊了緊。
“櫻木花道,是不是我們師父出關不久不能醫治他流川楓,你就暗算了他老人家?”趕來的福田厲聲喝道:“你這喪盡天良的傢伙,連小師弟也殺?”
“……”櫻木真的感到憤怒,剛剛才與自己說話的一個活潑的大好少年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殺他的人竟然還把罪推到自己身上?還有那田岡,他死了流川怎麼辦?不是說他武功很好麼?為何會被福田這傢伙殺死的?最可惡的就是自己一點辯解的機會也沒有了。在進入這裡之前,田岡是應了一聲的,那就表示他那時還活著。而控訴自己殺人的彥一也死了,就算自己說殺人的是福田與池上,這些好像氣瘋了的傢伙會信麼?櫻木見著這些人紛紛舉劍,竟然連一句話也不問全向自己刺來,他只有猛然劈開窗戶抱著流川從那兒躍了出去。
外面的陵南弟子聽得彥一那一聲也是嚴陣以待,但見櫻木飛身搶出都齊齊拔劍刺向他。
“走開,你們師父不是我殺的。”櫻木的身形在空中便見到片片劍光,將他面前所有的空隙完全擋住,如劍山般森立,竟不容他再進半分。
櫻木停下身形,反手將流川負於背上,解下衣帶將他捆牢。然後手掌平空一豎,全力劈去。掌刃帶著一股急嘯之聲發出,落在那矗立的劍幕上。這一擊顯露出他深厚的內力,那麼森嚴的劍陣竟然也被他這一掌硬生生的擊破了一個空隙。就這一下,櫻木毫不停頓,又是三掌拍出,讓那一片連綿長劍就成弧形,而他的身子也飛一般掠向劍陣的缺口。
突地一劍從櫻木側身刺來,這一下來得兇猛帶著一股剛強的內力迫使櫻木不得不舉刀相迎。“噹”一聲,櫻木的手也有些發麻,站定時便見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巨人,這人的內力很好啊,櫻木心驚他方才那一劍,若是刺到流川就壞了。幸好那人也不是向著流川來的。
“魚住世兄?”流川伏在櫻木背上,眼見福田等人趕上便急急開口,“不是……”
“我知道,當然不是你,你怎麼可能去害師父,他老人家原來也是那樣地喜歡你的。”魚住沉聲道,一雙眼看向櫻木猶在冒火,流川知道他是最尊敬田岡的,急忙解釋:“不是櫻木,是福田……”
“大師兄,櫻木花道害了師父和小師弟。”
“我知道了。”魚住咬牙切齒地看著櫻木,他是一定要報仇的。而櫻木也曾聽仙道說過他有個師兄叫魚住純的,想到仙道,櫻木也開口說道:“我沒有殺人,田岡前輩是福田殺的。”
“你胡說!”池上怒道:“福田師兄一直與我在一起,你是不是想說是我殺小師弟啊?”
“把彥一的命還來。”櫻木本就為這事生氣,一聽他說到不由氣血上湧一刀便向池上劈去。魚住架起了櫻木的刀:“你竟然把罪過推到他二人身上?”他說什麼也不信,在師父身邊這麼久的兩位師弟會下毒手,莫說是他不相信,這整個陵南門下也沒一個人肯信。
櫻木見解釋沒用,只有走了。這種情形也只有先找到仙道再說了,他的師兄師弟們全是些傻瓜。現在犯不著與他們拼命,狐狸的安全要緊。櫻木心中盤算著,突地虛掩一刀,向外掠走。左手順便一揮,這一下激起空氣漩渦阻止著欲動的眾人。他上身一仰,加快了身形,斜斜向大廳口落去。
福田與池上的劍疾出,似烏雲反卷追上了櫻木。幾個人在空中便交上了手。櫻木恨他們陰險,出手自然是狠重。幾刀便已讓他二人身上掛了彩。他這樣更是讓魚住覺得他是兇手,也就忙忙地搶上,大殿之上這四個人就此起彼落地交著手。而櫻木則是越生氣出手也就越重。對著這三人竟是一點下風也沒落。
打鬥中,福田突地目光一閃,一劍閃電般刺向櫻木背上的流川,櫻木吃驚之下,急忙去攔他這一劍。而一旁的池上也就舉劍刺進了櫻木的手臂。
痛!櫻木咬牙使出兩刀逼退池上,他自己也連著退了好幾步才站定,幸好魚住沒有在那時候補上一劍,否則他方才必死無疑。
“四師弟,你們……”
“大師兄,對這種殺害師父的賊子講什麼江湖道義?”福田對四下的弟子招呼著,那四方的人也就向櫻木撲去,盡管他們武藝不入流,可是他們手中的劍可沒長眼睛,櫻木為了背上的流川一時也是手忙腳亂,不過他現在仍還是不想殺人,免得日後誤會就更大了。
魚住看在眼裡也覺自己這方有些像綠林人士所為,而自己竟然也默許了他們的作為,不由有些汗顏。直爽如他出手也就不自覺地緩了些,雖然是對著殺人疑犯,他也不能做到去刺流川來誘殺櫻木。
櫻木此刻顧著流川,所以他身上的外傷在這幾下裡可是大大的增多了,雖然都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口,可是他身上那件新衣已然是被劍掛得破破爛爛的而鮮血更是從那其間不斷地淌著。
這白癡,若他下重手也不會這樣。流川心中焦急,眼著一劍又是向自己砍來,櫻木還是替自己去擋。而他身旁的另一位陵南弟子也就急急地向櫻木雙眼刺去。這些人不是一直以名門正派自居的嗎?怎麼這般不要臉?流川心中氣極,伸手擋在了櫻木雙目間。
那一劍便刺在了流川的手上,深深地劃過一條口子。飛濺的血絲就落入櫻木的眼裡,迷住了一切。
就這一下,什麼應該冷靜,應該不去傷害無辜,全沒了。這些該死的居然讓狐狸受傷了?櫻木猛然揮動刀,刀光焯約。光中微微帶著鮮血的香味,刀勢彎彎,如處子之眉。那一刀風華絕塵可卻讓他身邊的十幾個陵南弟子全都倒下了。刀光仍在飄忽,但已無人敢接這刀法。櫻木就趁這機會,身形疾如電掣,連越過劍陣出了大廳,落下地時,已將那些囂擾的聲音拋得遠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