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爆琦

〈14〉

 

那片樹林依舊對澤北與南烈有著威懾力,所以他們就在林邊兒轉悠,其實這地方只有些翠樹、花草而已,完全沒有美景可言。甚至在南烈他二人的腦海中還存有在林中餓肚子那幾日的害怕,那個時候覺得這樹林窮山惡水的,可現在身輕氣爽、酒足飯飽,身旁的友人一點事也沒有,所以此時的這些景色在這二人眼中也算得是鳥語花香,看在眼裡也覺舒暢。

“小北,你玩夠了吧。”南烈看著澤北興高采烈的臉,口中柔聲相勸:“走了大半天了,我們都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呢。”
“好吧,回去吧。”澤北也覺走得腿有些發軟,是啊,就在這邊兒上轉怎麼也那樣累啊?他轉臉對南烈問道:“你認為櫻木和流川他們怎麼樣啊?”

“我覺得他們都是好人。”南烈拉著他的手,慢慢往回走。
“對啊,還很趣呢。”澤北抿著嘴,“我喜歡他們。”
“他們的確讓人喜歡。”南烈嘆道,“人好,心眼也好,只不過……”

“不過什麼?”澤北橫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卻差點死在外面,要不是遇著他們,我還有命麼?你想說不過什麼?”
“唉,小北,你就這樣替他們說話啊。”南烈無可奈何地輕輕捏捏澤北的手,“我只是想說他們的感情也很好,好得就如同我們一般。只不過他們卻是姻親關係,真是讓我猜不透。”

“哼,你以為這世上的人都與你一樣是個……那樣的人麼?”澤北的斷句有點奇怪,他悻悻地掀了一下嘴角,“我見他們對這種事情一點兒也不知道,簡單得緊吶,也許他們自己都還沒有明白過來吧。你倒在這兒操起心來了,怎麼?見人家長得好看,又起壞心了?”

“哎,小北,天地良心,我要是有什麼壞心就罰我……”
“好了,好了,我與你說笑呢。看你急得?”澤北按住南烈的嘴,卻見著他癡癡地看著自己,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我現在還是真的不能回去呢,我爹會被我氣死的。”

話雖是這樣說,可澤北的語音中卻聽不到一絲害怕,卻有些調皮的味道。南烈握著他的手,有些發怔,最後還是澤北輕輕掙脫了出來,兩個人相視一笑結伴緩緩向來路走去。

待回到安寧客棧,那店門卻是虛掩。四下靜悄悄的,仿佛剛才那些與自己一同投店的客人都不在似的。南烈覺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正要推門,卻從門縫裡不經意見到一事,頓時臉就變了顏色。

澤北好奇他遲遲不進門而且臉已失色,走上前正要開口相問,南烈卻猛地一把捂住澤北的嘴。

澤北抬眼見他神色驚慌,正不解之際突從那縫隙中看到諸星帶著幾個人抬著人事不醒的櫻木與流川往地窖那兒走去。諸星還翻著他二人的包袱,那模樣似乎挺滿意的。

“他們在幹什麼啊?”南烈覺得有些詭異,憑本能地他不敢進去。
澤北掙脫他的手,拉著他躲到客棧外的一株大樹下,“還能幹什麼?難道是請他們到地窖那兒吃東西麼?”

“你是說這家是黑店?”南烈皺眉:“怎麼會這樣啊?”
話到此處,那諸星卻又率領他那一幫店小二打開門走了出來,澤北與南烈急忙縮身,聽得諸星沉聲吩咐他的手下來找尋他二人。

“現在怎麼辦?他們正到處找我們呢?”南烈搓著手,六神無主。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去救人了。”澤北說得理直氣壯、天經地義般的。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他們救過我們,我們當然也要去救他們的啊。”澤北看著南烈說道,最愛看這人為難的模樣,挺逗的,很有意思,他繼續說道,“莫非你不願意?”

“你別說氣話啊,我怎麼會那麼沒良心,”南烈急道,“我只是想說諸星他們那麼多人,而我們只有二個人,怎麼救得了他們?”
“真是笨蛋。”澤北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說去救他們,又沒說是我們自己去動手。”

“那你的意思是?”
“報官吶,大笨蛋!”澤北這個時候還真想學學流川那句名言罵罵南烈的木魚腦袋。
“是哦。”南烈恍然大悟,拖著澤北小心翼翼地悄然離去。

兩個人一路狂奔,只把吃奶的力也使上了。長這麼大還從沒有這樣著急過一件事,就算當日從家裡私逃也是不慌不忙的。澤北有些急有些氣,不過他此刻還嫌自己跑得不夠快,如果這時有一匹馬就更好了。

終於到了縣衙,澤北再也跑不動了,只喘著氣讓南烈去擊鼓。

那縣衙並不大,這只是一個小鎮,衙門也有些舊舊破破的,就連那扁上的縣衙兩個字的金漆也快掉光了,想來平時就沒幾個人到這兒來吧。在門前也只不過站著兩三個差役,斜搭著帽子懶懶散散地依在門前柱石上說著話兒,南烈吸了一口氣,快步上前取下木棒就要擊鼓。

“哎,你,幹什麼呢?”一個差役發話阻止南烈的動作,看樣子他很是不快有人打斷他們閑聊的雅興。
“我……”
“是不是想告狀?”那人頭也不抬,自顧說著,“狀師、狀紙、銀兩,缺一樣就快滾。”
“我不是來告狀的,我是來報案的。”南烈急急地說道,怎麼這樣呢?櫻木和流川哪能等許久的?

“大人沒空,明天再來吧。”那差人白了他一眼,書呆子,他轉身欲走。
“什麼狀紙?我們沒有,我們只有銀兩。”澤北走上前插了句嘴,順便扔了幾張銀票在他手裡,“這夠不夠?”

“喲,您瞧,您這是,有什麼小的可以效勞的嗎?”那差人看清銀票的面額,一張臉頓時笑爛了,急沖沖地放軟語氣問著。

澤北並不在意他態度的轉變,這種事他看多了。他不讓那差人再說什麼手續便急急開口說道,“我的朋友被人給害了,你們要快去救他們啊,就在那安寧客棧。”
“沒問題,這位公子。”一旁的幾個差人也湊過來討好地說道,“交給我們兄弟,一定會救出貴友的。”他們甚至連尊稱也用上了,一個個拍著胸口著實保證。

“有什麼事兒?在那兒吵吵鬧鬧的?”突地一人沉聲打斷那些人向澤北毛遂自薦的話兒,由於這一聲頗有威嚴且聲如洪鐘,澤北與南烈不由自主地向發話的人看去。

那是一個好高大的男人,好像也是只有二十來歲吧,腰圓臂粗,足足高出澤北一個頭,那身子恐怕也當兩個南烈的重量吧。圓圓的臉,細細的小眼,襯在一頂極不與他臉形想符的軟帽下。巨大的身材裹在一身大紅的官袍裡,有些可笑,但是沒有人卻在笑,那些差人都閉上了嘴,大有財路了斷的模樣。而澤北若在平日見著這如此滑稽之人定會忍不住輕笑,但此刻他心中擔心櫻木與流川哪會注意到這人是美是醜?

“頭兒,這兩位公子剛才正說著前面安寧客棧在謀害他們朋友……”
“知道了,”那健壯的紅衣人氣憤憤地說道,“真是可惡,竟敢在我的地面上幹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請問你是……”南烈小聲地問道,看到這樣的官差心中才有一點希望可以救出流川他們。
“森重寬,我是這地方上的捕頭。”那大漢看著他們:“你們是說那安寧客棧是家黑店?”

“對,就是前面二十里處的安寧客棧,我們的朋友被他們抓住了,現在很危險,請你快去救救他們吧。”
“什麼?光天化日下竟然敢謀財害命?”森重寬怒道:“好,你們就與我一同去,看本捕是如何教訓他們的。”

“你不多帶幾個人去?”澤北忍不住說道,“他們有好多人呢。”
“難道你以為就那幾個小毛賊也要讓我費多大勁兒嗎?”那森重寬冷笑道,“莫說幾個小賊,就算是一個強盜寨子我森重寬也一樣可以單獨把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就是嘛,我們頭兒的武功可好了。”那些差役紛紛說道,“你們難道就沒聽說過這幾年前的那些個什麼大案都是我們頭兒破的麼?就像前年那樁無頭案,去年那件碎屍案一樣,還有……”
澤北與南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們確實不清楚,也沒興趣去瞭解。

四下的差人抿著嘴偷偷笑著,森重寬惱怒地瞪著他二人,氣沖沖地令他們帶路,仿佛想著馬上就去了結那幫打悶棍的小人。
澤北與南烈見到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再一見他巨型的身子、蒲扇大的手掌,心中也就沒來由地相信了他的能力。他看起來好正義的模樣,那些差人一個要銀子的字也不敢在他面前提,看來他是個好捕快吧,所以他們就引路前往了。

急急地又走了回來,太累人了。那森重寬看上去倒是一點也不累的樣子,而澤北與南烈幾乎連氣都跟不上了,他二人按著雙膝指著前面那安寧客棧,“就是那兒。”
“進去啊。”森重寬不耐煩地說。
“啊?”澤北沒有理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他們還要我花什麼心思去抓麼?”森重寬說道:“就這樣進去,不怕,看看我是如何教訓他們的。”

南烈還有些猶豫,下一秒卻被那森重寬推進了客棧,跌在地上摔得好痛。不過還好,店裡一個人也沒有,看來那些客人不是走了,就是被諸星抓了。

澤北也同樣被如此對待,他揉揉腰站進來,卻見到那諸星大搖大擺帶著地帶著他的手下從客棧後堂走出來,旁若無人地坐到了森重寬面前。

森重寬唰地一聲抽出了刀,南烈與澤北就退到了他身邊,雖然這人說他可以對付諸星的,不過現在看到諸星有那麼多人,他們心中還是挺擔憂的。

“嚓!”那刀就被插進了桌上,森重寬手起刀落,他看著桌上四濺的木屑狂笑起來。
“你倒是來得巧。”諸星淡淡地說,同樣大笑了起來。

澤北與南烈立覺不妙正想奪路而逃卻被森重寬抓住後衣領摔在地上。
“既然來了,就別想再走了。”森重寬沉聲說道。
“小心點兒,別弄傷了他們的臉,”諸星得意地看著澤北與南烈,“他們還有用呢。”

“原來,原來,你與他們是一夥的?”南烈心中又驚又氣,“你不是捕快嗎?為什麼幹這樣的事?”
“呸,捕快一年能有多少油水?”森重寬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兩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懂什麼?”

“你就不怕你的手下知道你的醜事?”澤北瞪大眼,不甘心地問道,同時抱有一絲希望,因為報案時有好多差人都看到的呀。
“哈,這兒誰不知道我森重寬是從不收受賄賂一心為公的人?我說你們報錯案又有哪個敢不相信?”森重寬更加得意,看著地上的兩個人大笑,“你們這兩個蠢貨,自投羅網。”

澤北與南烈後悔不已,他們的確不知原來這裡的捕快頭與黑店勾結,謀財害命。這諸星就用迷香迷住過往的富有客人,搶奪他們的財物,而後人盡其才就把那些客人賣給外族人當奴才、做苦力。而長得微有姿色的女客人,就賣到青樓再賺一把。給他撐腰的就是這裡公認的好捕頭──森重寬了。兩個人合作愉快:諸星做事一向很乾淨,如果有疏忽致使有人跑掉去報案,他森重寬也就攔截下來,就像澤北與南烈這般。

“你這次可真是不小心啊。”森重寬笑道,“不過,若不這樣,我還真沒機會出手呢,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讓獵物跑掉哦。”
“這兩個小子狡猾得緊,比那兩個身懷武藝的倒讓人難以防備。”諸星,“等會兒就把他們全賣掉得了。”

“又賣給神武人?”森重寬問道,“他們這次會出什麼價錢?”
“不,是花草樓。你沒見到麼,就憑這兩個小白臉的模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還有在地窖那兩個,更是極品呢。”諸星笑著,“我都可以見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在向我們招手了。”

“噢?是麼?你說得我都想去看看了。”森重寬大笑:“若要是兩個極品小丫頭豈不更好,這樣你我兄弟也不愁沒老婆了。”

什麼花草樓,澤北與南烈聽得心一驚一驚的,他們想不到去報案竟會落得個如此下場,這下不僅救不了流川與櫻木,連自己也搭進去了。早知道就一定要見著縣官才說的,那個臭胖子真是可惡啊,剛才那樣一副正義的模樣,卻想不到那樣壞。他手那群貪心的差役都比他好得多,至少就不像他這般兩面做人。

諸星沒能讓他們在那兒後悔抱怨多久,就讓人也把他們帶到流川和櫻木所在的地窖那兒的,這下,四個朋友便齊全了。

然而此時與這四人有相似處境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仙道與藤真。

不過他們不是被關在地窖裡而是被吊在半空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