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出了那不大不小的卻對南烈澤北來說可怕的樹林,一行四人便在一間客棧前下了馬。其實他們還沒有來到鎮上,現在這兒還僻遠著呢,只不過澤北他急於要補充餓肚子那幾天失去的營養便停了下來,所以櫻木與流川也只有隨他們停下了。
“店家,店家,店家。”澤北一奔進店就大聲催命似的叫著:“快些上菜啊。”
一個青年男子從那店中轉了出來,抬眼見著這四人──兩種極端打扮的組合而傻住了。櫻木與流川衣著華麗、氣宇軒昂,是兩位如鳳凰般高貴的美少年。而他們身邊的澤北與南烈一身破爛髒衣,蓬頭垢面,雖然似乎長得也不差可怎麼看都是兩個髒兮兮地窮叫花子,怎麼這四個人走到一起?真是極端的不相稱啊。
“你是掌櫃的?”澤北像是見了救命菩薩似的看著那人。
“嗯,”那青年掌櫃在澤北身上溜了幾圈:“小人諸星大,這家安寧客棧就是小人張羅著的。”
“那好,你快把你們店裡所有帶有肉的菜都來一份,要快!!”澤北喜道,終於可以大吃一頓了。
“小北,你的身子才剛好一點兒,你別吃那麼多肉不容易……”
“我知道,可是我想吃嘛,你別管我了。就這樣。”澤北打斷南烈擔心的話,笑道:“更何況我們也要請櫻木與流川吃飯呢,不多點些菜怎麼能好好地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呢?”他說到櫻木與流川的名字時很自然沒有一絲阻礙,就如同在叫兩個多年的老友一般,全沒有南烈的拘謹。
不會吧,這兩個乞丐還要請那兩個漂亮公子哥兒吃飯?諸星大不由伸長了耳朵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掌櫃的,你倒是快去啊。”澤北不滿諸星的發呆,一聲聲催促著。
“啊?”諸星因過神來,堆起兩朵笑容在臉上:“對不起,這位客人,我們小店的規矩一向是先付帳再上菜的。”
“這麼麻煩啊?”澤北嘀咕著,看樣子有些不高興。
櫻木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我看,不如就讓我來……”他的話立刻被南烈的下一個動作而打斷。南烈從他那快斷裂的腰帶裡摸出一大疊厚厚的銀票,從那上面抽了一張給諸星:“快去照他的話做。”
櫻木見那疊銀票上面印著十萬兩,這兩個人身上竟懷有那麼多的銀兩?最少也有個幾百、幾千萬兩吧,櫻木本來從不把這些放在眼裡,不過他實在想不到澤北與南烈身上竟有那麼多的銀子,一時也有些發愣。
而一旁的諸星更是眼珠子也快掉出來一般定定地看著那張,不那疊銀票。眼中流露出貪婪的目光,可惜那四位大少爺誰也沒有覺得不妥。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實在算不上什麼。
“想不到你們挺有錢的嘛。”櫻木坐到一張桌子下的椅上,笑道。
“見笑了。”南烈收好銀票,順便讓諸星再去準備熱水與兩套乾淨衣服。
“這東西有什麼用?”澤北挑了挑眉:“我們在林中餓肚子的時候又不能拿它們來吃又不能用它們來喝,若不是遇著你們我們早已餵狼了。”
流川微微一笑,這話他倒覺得有理。澤北看著他,側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我似乎聽過你的名字呢,流川楓,流川,流川,啊,你是不是杭州流川世家的人吶?”
“你知道?”櫻木好奇地介面:“是啊,他就是那隻心眼最壞人也最懶的狐狸。”這樣說說自己也覺解氣,因為手還在痛呢。
“因為我家也是做生意的嘛,知道在杭州就是數流川家最大了。”澤北說著,又看向櫻木:“那你呢?也是流川世家的人麼?”他看見一旁的流川因櫻木那句話又沉了臉,不知為何他很喜歡看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
“你知道他,卻不知道我?”櫻木有種失敗的心情,不過他還是原諒澤北的孤陋寡聞向他說明,“我自然也算是他流川家的人了,這小子叫我姐夫的。我可是打贏他才做上的。”
“呸,誰叫過你姐夫的。”流川忍不住申辯。
“可你姐姐是我‘妻子’嘛,我和她還拜堂呢。”櫻木眼一瞪回擊流川的話,有些得意。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人啊。”澤北很是想了一陣才有那麼一點印象似的說著,讓櫻木有些失落,與這狐狸就差那麼遠麼?
“原來你們是姻親啊,”南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以為……”一語未必他忽然大叫了一聲,語音中還帶著一絲痛苦。櫻木見著是澤北用腳在桌底下踩了他一下,不由好奇:“你以為什麼啊?”
“嘿嘿,我還以為櫻木公子和流川公子與我們一樣是,是表親呢。”南烈揉著腳勉強對櫻木笑著。
櫻木不明白澤北為何要那樣踢南烈一腳,也不懂南烈在苦笑什麼,可能是痛吧。他正想再問那諸星已送上菜來,他也就忍下沒再追問。
四個人也就舉筷吃起來。流川與櫻木沒什麼胃口,他們也沒有餓肚子,所以了幾口便停了筷子。只剩下澤北與南烈守著一大桌子的菜旁若無人地大口大口吃著,十分香甜的模樣。那南烈還不停地給澤北夾著菜,好像很周到體貼的樣子,就連櫻木看著了也忍不住說道:“你們的感情可真是好啊。”
“……”南烈聽得這話,不由停止了夾菜,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可是,就是感情太好了,我們爹娘不允許我們繼續來往了。”
“為什麼?”櫻木完全不能理解。表兄弟倆感情好不是好事嗎?怎麼也有罪了?他們爹娘有毛病啊,這澤北和南烈看上去二十好幾了吧,這麼大的人了,還管他們這不許這樣不準那樣的,要是自己爹才不會這樣干涉自己的生活呢。流川也覺得想不明白,他深有與櫻木一樣的感覺,直直地看著南烈聽他的回答。
“為什麼,我們也想知道為什麼呢。”澤北扒著碗裡的飯,咽下兩口後才又開口:“其實我們也不是真的親戚啦。”
“哦?”櫻木與流川有些吃驚,他們這兩個傢伙一直都是直線思考的人,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卻不想澤北他們先前說謊了。
“讓我慢慢告訴你們吧。”南烈嘆了口氣,他知道小北喜歡這兩個人,也就不想瞞什麼了。
原來這澤北與南烈俱是京城人氏,兩家在城中都是名望大族。澤北家裡是做古玩生意的,北方大部分的珍玩差不多都被收羅在他家的寶庫裡,就算拿他家的古玩去神武進貢也可以支撐好幾年的,與南方的流川家可說是相得益彰。而南烈的家裡卻是書香門地,上三代起有一直有人在朝裡做官,北方文人大多以相結識南烈家為榮,偏這兩家又有些嫌息。南烈的父親認為澤北家只不過是一滿身銅臭之地,而澤北家的人簡直就是俗不可耐的奸商。然而澤北的父親在吃到幾次白眼後也就痛恨起南烈這一家子人來了。他覺得南烈這一大族人只會抱著本書翻著白眼背啊背的,滿口仁義道德卻什麼也不會做;靠著別人的吹捧過日,有什麼了不起的?於是兩家的家長便不許自己的後輩們相互來往。可誰想著澤北與南烈兩個年輕人一見如故,整天遊山玩水寄情詩畫,感情出奇地好。於是在一忍再忍之下兩家的家長便決定採用強制手段不允許他們來往。
這所謂的手段也不過是兩種:打罵或給他們找一門親事讓他們定心。南烈就得到了前者,給他爹狠狠地用鞭條抽了一頓然後被關進了書房罰抄道德經;而澤北就得到了一門媳婦兒,不過還沒過門。兩個人再也受不了,於是就各自拿了一點點銀兩,在澤北成親前幾天晚上溜出來了。
“就是這樣了,”澤北補充南烈的話:“就是因為我們的爹都不準許我們交朋友,而我爹更是過分居然強迫我去娶一個連面兒也沒見著的女子,說是為了家裡的什麼生意,所以我們就出來玩玩了。”
“哪有這麼不講理的父親啊?”櫻木一聽便替他們叫屈,這兩個人無論怎麼看都不會是那種湊到一塊便做壞事的人啊。都老老實實一副好人的模樣,為什麼不許他們來往呢?只不過是做做好朋友嘛,他們爹也真夠糊塗的。再一想到澤北也被逼去娶一個不認識的女子,還有著那樣惡心的用意。櫻木心裡馬上便同情他們,也就立即站到了澤北他們那一邊了。
“白癡。”流川拉拉櫻木的衣袖,哪有人當面罵別人父親的了?真是受不了。這個白癡看人家澤北長得好看一點便沒來由地有好感,見著南烈剛才好像挺講義氣的便把他們當成朋友,真是的,也難怪洋平會擔心啊。流川想到洋平整天苦著的那一張臉,倒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了。
“沒關係,我爹本來就是個老頑固,”澤北一雙眼笑得彎彎的:“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啊,等他氣消了我也玩夠了我就回去。不過為了安全還是在外面玩個三、五、七年的再說吧。”
櫻木為剛才沖口而出的話有點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看見澤北沒有怪罪也就下了心。
“不過,我覺得櫻木公子與流川公子的感情也不錯啊。”南烈見他二人的舉動,忍不住笑道。
“誰與他有交情的?”櫻木與流川不約而同地又同時說道,話一出口兩人俱面面相覷。
澤北瞪了南烈一眼,又低下頭去專心完成他的偉大事業。心無旁怠地吃著他的飯不再開口。餓了這麼久,對這裡的菜肴也就不挑剔了,澤北覺得還蠻美味的。
流川直覺他們沒有騙人,也就不去想了。這兩個人好像不是壞人的樣子,可他們身上總有一絲怪怪的,有些與眾不同,他卻又說不出這不同在何處。也說不出他們怪在哪裡。不過並不討厭那種怪怪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們也不讓自己討厭吧。流川生性就不喜歡管別人的事,他不再多想就叫過諸星向他問去蘇州的路。
“蘇州?”諸星頓覺意外,“這是通往金陵的必經之地啊,聽這位公子的口音是杭州人吧,你難道連去蘇州的路都不識麼?是不是第一次出門啊?”
“金陵?”櫻木倒嚇了一跳,雖然對中原的路不是很熟,可是這方向完全不對啊。蘇州?金陵?天,自己跟著這笨狐狸多繞了幾個圈啊?走了那麼多天而且還錯了,回想到流川指路時的情景,櫻木只覺肺也快炸了。他猛然起身,雙手使勁兒在桌上一拍。
“啪。”一聲巨響,櫻木的雙手就讓那布滿菜的桌斷裂為四、五片了,那大大小小的盤子就砰砰碰碰地摔了一地。
這一下不僅讓一心一意夾菜吃的澤北與南烈嚇了一跳也讓一直在觀察他們的諸星很是吃了一驚,這個紅髮人,看不出他那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夥子卻有那麼大的力?看來他的武功不弱啊,諸星有些皺眉了。
“你發什麼病?”流川自是知道櫻木是在對誰發火,看著櫻木那氣憤的臉與快要噴火的眼,流川卻是一點也不怕,只是不滿他的舉動。
“你去死!”櫻木拎起流川的衣領,可他的手卻碰在流川衣領口的金絲硬邊兒,觸動了他手上的鞭傷,這一痛便讓櫻木一下鬆了手。他氣憤憤地盯著流川看了一會兒好像想不出什麼法子對付這個現在冷漠的人,便只好叫在一旁呆看的諸星帶自己進了一間上房獨自生悶氣去了──現在他也只有用這個方法才不用面對流川了。
“唉,我的菜,”澤北心痛地看著地上尋那些個什麼肉絲兒、肉片兒、肉丸兒、肉丁兒、肉末兒的,撒了一地,他眼中有掩飾不了的不捨:“我還沒吃飽呢。”
“沒關係,再讓店家做一桌就是了。”南烈柔聲安慰他。
“……”流川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歉後便面無表情地也讓諸星帶自己到另一個房間,那可惡的白癡,竟然敢給自己臉色看?
櫻木呆呆地坐在他房間裡也依然不高興,他現在不是在生流川的氣。而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發那麼大的火?為什麼自己一面對流川就不能很好地控制脾氣呢?流川再怎麼不對自己也不應該拍斷澤北他們吃飯的桌子在他們面前失禮的呀,櫻木靜下心來,覺得有點對不住澤北與南烈。打算等一會兒去看看他們。
“篤篤。”有人敲了房門,櫻木原本並不想應的,但他突然想到如果是流川那該死的狐狸良心發現來向天才道歉呢……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悶聲開口:“進來,門沒關。”
房門便打開了,櫻木見著兩個好面熟的人。定神仔細看去卻是一身乾乾淨淨的澤北與南烈。兩個人都弄清了身子換了新衣,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那模樣兒也不會讓人以為他們是難民了。不過見到原來是他們來敲自己的門,櫻木心中不知為何有一點兒失落。
“櫻木,你的手沒事了吧?”澤北不等櫻木招呼就拉著南烈徑直坐到了桌邊的凳子上,還順手替自己與南烈倒了一杯茶,倒省了櫻木的功夫。
“還好。”櫻木有點泄氣地坐到他們身邊,他剛才快速地用眼在門外流連了一圈,沒有發現流川的影兒,心裡滿不是滋味。
“這是……嗯,這是我們剛剛從諸星掌櫃那兒拿來的一瓶藥酒,你擦擦吧,對你傷口有好處的。”澤北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兒,遞給櫻木。
“謝謝。”櫻木伸手接過,想不到才結識一天的朋友也這樣關心自己,真是太讓人感動了。可那流川狐狸卻怎麼這樣可惡呢?連問也不問一句,自己手上的傷可是他造成的呢。櫻木心中更加氣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澤北說著便要告辭,因為他的任務已完成了。
“你們要走?”櫻木問道,“這麼快麼?”
“不是,小北想到這兒四處轉轉。”南烈微笑著攬過澤北,兩個人結伴走出房門。
他們的感情倒真是特別好啊,櫻木心裡忽然不爽,為什麼他們就能這樣,而有一個人卻那樣可惡地對待自己呢。看著澤北與南烈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櫻木有點羨慕他們。若不是那個人自己的心情定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說不定還可以與澤北他們一同出去走走,好好欣賞一下風景。櫻木暗自想著,垂頭上前去關門。
“為何流川公子自己不拿那治傷的藥給櫻木公子呢?”櫻木不經意間聽到漸遠的南烈問他身邊的澤北,“那瓶藥明明就是他的嘛。”
“你別這樣雞婆啊。”澤北似乎是給了一個爆粟給南烈有些嗔怪他:“我們答應過流川不問不說的,你多什麼嘴?”
兩個人立著便走遠了,門內的櫻木聽得他們這話不由怔住了。是流川?這藥是流川的,是他讓澤北他們拿來的?為什麼,為什麼他自己不拿過來?真是的,一點也不坦率,想向天才認錯麼?櫻木心中有些得意,那個死要面子的狐狸啊……他還以為天才不知道他的把戲,有時候他做出來的事兒還真是讓天才感到好笑呢。看著手上的那瓶藥酒,櫻木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擰開瓶塞,抹了些在手上,然後便撲到了床上,舉起手無意識地看著那傷痕。
那是流川造成的傷痕,此刻顯得有些長長的,淺淺的紅色表明曾經裂開過,雖然現在沒有流血可擦上藥還是挺痛的。流川出手一向是挺狠的,櫻木的腦中前過那日打擂臺時那幾個杭州的朋友對自己說過的話,到現在自己才相信。不過不知何故,自己此時卻並不恨流川了,這個傷口過不了幾天就會好的,自己才不會像他那樣小心眼的。說不定還會留下疤痕,這樣也挺有意思的。以後回到神武看到這個疤也能讓自己記得在杭州有個狠心的狐狸。櫻木有些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心驚,自己有病嗎?為什麼要記住那狐狸?他有那麼重要嗎?呸,誰要記住像他那樣的人,自己一定是跟他在一起久了也有瘋病了,櫻木告訴他自己,流川只不過是天才多姿多彩生活中的一塊臭石頭而已。對,就是這樣。
櫻木想著想著,便欲睡去,在睡夢中他似乎聞到一股甜甜的香味,好舒服啊,他的眼慢慢合上漸漸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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