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哭呢?
下意识的抬手轻拍他的背,却在半途僵住;暗红色的血,就着流动的方向在手上缓缓凝结起来,乍看之下,竟有渗入肌肤的错觉。
慢慢的收回手,然后,猛的用左手将他推开。
踉跄地倒退几步稳住身子,红发的少年望向他,眼眶微红,一脸不可置信。
“狐狸?”
“回去。”流川的脸苍白而无血色,就像亘古以来永不融化的冰雪。
“不要。”没有丝毫犹豫,少年斩钉截铁的回答。
视线交会,读出对方的决心,流川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犹如开裂的冰层,然而瞬息之间已恢复原样。
“没事吧,狐狸?”察觉到他的异样,樱木往前迈了一步,很自然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原是他自幼便养成,怎样都没想到,这次居然会落空。
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没再看他一眼,流川转身就走。
那种走法,落在任何人眼里,都不会称之为“走”;那种走法,称为“逃”或者更为恰当。
因为当时,流川确实竭尽所能来逃离樱木,虽然之前,他曾那么想见他。
樱木没有时间多想,他也没有多想,流川飞出去的时候,他就跟着追了上去。
没有学过轻功的他怎么可能追上流川?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最后他彻底失去了流川的踪迹。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跑着。
“你不可能追上他了。”身侧突然出现的蓝衣少年,神情悠然如闲庭散步。
“可以的……”他看着前方,双目炯炯,“只有不追,才会追不上。”
蓝衣少年笑起来:“照你这样追,是不可能追上的。你追错方向了。”
硬生生勒住冲势,转过头望向少年:“他往哪里走了?”
“为什么要追他?”少年收起笑容,神情严肃,“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你胡说什么!”琥珀色的眼睛倏的瞪大。
“难道不是吗?刚才他不就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
“狐狸他一定有他的原因。狐狸他才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樱木的脸颊涨得通红。那红,迅速蔓延到了他眼底,使得他整个人蓦地燃烧起来。
“不要替他开脱了,你的理由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不是吗?难言的苦衷?别笑死人了。那个少女会带来什么威胁,非杀了她不可?”
“我不知道,”他回答的迅速而大声,“我待会儿问他。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愿意那么做。”
“你怎么知道?”
红发的少年微昂起头,瞥向他的眼中掺杂着类似于同情的情绪:“因为他在哭啊,你没看到吗?”
“没有。”他对自己的眼力一向自信,这时却无可避免的产生了动摇。
“也难怪你看不出,”樱木点点头,“他的表情总那样。喂,他到底往哪里跑了?”
“我不知道。”
衣襟被猛的揪住,瞪住他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好,他扯扯嘴角:近距离看这样一张生气勃勃的脸是件有趣的事,不知他准备打哪边?
出乎意料,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樱木恶狠狠瞪了他一会儿后松开了手:“不管怎样,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接下来我会自己找。再见。”
“你没看出他根本不想见你吗?”少年微笑着,期待看到一张沮丧的脸。
而樱木的反应不在他计算之内。
“我知道。但是我想见他。”
少年觉得头有些疼,这场对话太多新鲜,已经让他不知所措:“即使他不想见你?”
“是。我在他身边,他会好过些。”樱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个人的话,会很寂寞。”
“……我带你去。”
他们找到流川时,流川在洗手。蹲在河边,挽着袖子,死命的搓揉着一双没有丝毫污垢的手。
温和的阳光,兴许是因为河面反射的关系,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疼。那种酸涩,似乎只要不小心眨一下眼,泪就会流出。
樱木走到流川身边,蹲下,侧过脸望向他:“你在干吗?”
……
“别再洗了。”樱木皱起眉,“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再洗下去皮都要破了。”
对他的劝阻充耳不闻,流川继续洗他的手,那种架式,摆明了在不褪掉一层皮前,他不会停手。
“我叫你停手你没听到吗?”眉头连成一线,樱木伸手去捉流川的手腕。
“别碰我!”低斥一声,流川起身退开三尺。没有抬头,长长的浏海垂下如帘幕,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如果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么,或许就可以无动于衷说些伤他的话了吧。
“你在做什么啊!”
无法躲避,当他整个人扑上来时,本能的想伸手接住他;即使理智已让流川成功控制了手的动作,但身体却没能移开。
肩膀被紧紧扣住,应该很痛,因为樱木显然有些失控,然而却感觉不到。
“看着我!看着我啊,狐狸!”
如果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么,或许就可以如己所愿让他走了吧。
低垂着眼,任凭樱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流川一脸漠然,盯着樱木鞋跟后的一株花。
白色的野花。
似乎有些疲惫了,也可能是发现只是徒劳,肩上的手松开了。
那么,要走了吗?
分神的刹那,他的配剑已被拔出。
无需抬头,流川也知道樱木此刻必然是在细细打量这柄剑。
“破剑!”不屑一顾的口气。
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如果接下去没有发生那件他没有亲眼看到整个过程却清楚知道的事——
他闻到血的味道。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强过以往任何一次。
愕然抬头,看到的是难以置信的情景——
鲜红的血,自眼前人左手掌心涌出,而始作俑者兼受害人不加以急救,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伤口任其流血。
“你在做什么啊!”
本能比理智更早控制了身体,接下去的止血包扎流川并没用脑子来指挥,也不可能用脑子来指挥。惶然不知所措的感觉攫取了他的整个身心,他仿佛又回到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幼年时期。
干净俐落打好绷带的结,他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喂,狐狸……”
眼前的笑脸让人有痛扁的欲望,然而他左手裹着的绷带又压制了这种企图。
“现在我的手上也都是血了。”
!
隔着粗糙的织物传来的是他掌心的温度,也许还有他的血,不然怎会如此灼热……
“所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白痴。”
流川这样说着,反手紧握住他的手。
樱木手上的伤口,到他和流川再次分开时,还没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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