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纯的、还处在青涩阶段中需要开发的五岁孩子,他的情感直接判断可能只是来自于生理上的感觉。好的感觉,让他高兴愉快,坏的感觉,让他不悦生气。
举个通俗的例子,在不了解火是会去灼伤人之前,他不知道,但第一次会因为一种新鲜好奇的感觉,直接去触摸它。
会开始觉得那是〝烫″、〝热″的痛觉。
因为会痛,所以情感上就会去讨厌〈排斥〉。
所以,这个红发的还不满五岁的孩子,他是外在本能上的,很讨厌自己的父亲的。
当然,会去讨厌并不代表是甫一出生就有这样的情感。血缘关系其实还是很奇妙的。父母与子女之间总是会有一种默契,亲切,熟悉,甚至是难以抵抗的契合感。
那么,契合感又是怎样可以解释的〝物品″呢?
要是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很不能理解的故事,你会相信吗?
樱木家所属的集团,是不称做樱木集团的,因为上一代掌权的主人是入赘进了寅森家门的,暂时还只能被称做是〝寅森集团″。但后来的子孙却都在成年后更改姓氏,重新又归于樱木家。
说是后来的子孙,但也只有两个双胞胎儿子。
而又在下一代的子孙里,名正言顺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这里先暂且不提所谓的花心在外所造成的〝结果″,或是后来又与另一个更不名顺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
但那个一直是很名正言顺的孩子,却已经在五岁以后的日子失去了这样的〝头衔″。
并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人伦悲剧,而是发生了比人伦悲剧更为惨烈的事件。
有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名份的母亲被杀死了,死在她与自己家人住在离〝樱木家″很远的郊区外的一栋宅邸。
她的,就快要是丈夫的伴侣,因为一连串事故推理下来后的答案,暗地里矛盾地将自己那年纪尚幼的孩子丢给管家的亲戚,并打算对他的整个人生不闻不问,只是偶尔记得汇一些微薄的生活费给那个可怜的人家,去收养他的孩子。
但更矛盾地,他却不对那位真正的杀人凶手报仇!
他认识他,他对他再明白不过,他更知道,杀了自己心爱的伴侣的,那个重大凶犯,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然而,他却对他宽容心泛滥,泛滥到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甚而泛滥到,把自己那无辜的年幼孩子,迳自往外丢,好像是当作酸臭的垃圾一样,想要赶紧丢进焚化厂去燃烧殆尽。
可能是因为幼时对兄弟的责任感,无聊得,倒尽胃口的责任感。还有,也另外掺杂一些了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独占欲,后来却因为外力的介入,竟变成了羡慕、不满和忌妒,而最后的忌妒,造就了舍弃的念头。
就像是,〝不要也罢″的念头,然后就真得狠心将自己的血液、将自己的骨肉舍弃,也不再去承认……
“别将孩子抱那么紧,会弄痛他的。”手里拿来刚冲泡好的热牛奶,微笑得像暖春那样和煦的年轻女人,一小步一小步地,但速度很快地走来。
那一年的冬天比以往都来得寒冷,早下的初雪棉布一般地盖紧了整个东京。一对年轻得过头的〝夫妇″〈并没有结婚〉,在男方的宅院旁架设的大型凉亭下待着。
“我知道,但他就是会哭闹。”怀里紧紧攒抱着快满两岁的孩子,多穿的几件衣服和外加上去的棉袄将他裹得厚实。
男人看着他,就好像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但又像是爱屋及乌的微妙感。
很可爱的孩子,是自己与心爱的女人一起生育下来的,这个孩子……似乎比造物主创造了这个世界还更让自己感到惊奇。
不论是,从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女人怀孕之后,到现在也快过了两年,但却会一直感到新鲜似地,用不一样的角度去看自己的孩子。
“唉…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会哭闹就是你抱的太紧了,小心他会讨厌你喔!”对男人不引为意地耸了下肩膀,“对了,今天你弟弟不是会过来吗?都这个时候了,也还没看到人影呢?”将牛奶瓶递到男人的手里,再两手谨慎地把哭闹得越激烈的孩子抱来。
“可能在忙公司里的事吧?最近他不太愿意待在父亲的公司里实习,老是去做其他不相干的事,说好听点是在开创新事业,但我认为他根本就是在做多余又浪费时间的事。”
凉亭外的雪景,像是触摸起来一点也不冷的油画。
后来片刻的静寂。
这一对〝夫妇″也没再聊什么天,女人温柔甜腻得好像洒出来的蜂蜜一般,静静地怀抱着一下没一下喝着牛奶的孩子,男人却是正襟危坐那样,直直地注视着女人的神情,看着,观察着,似乎都要与她一样地,深情地爱着那样可爱的孩子。
白皑皑的雪景,男女的爱情,父母的亲情,都要交融在一起,细分不开了。
等到那孩子安安静静地喝下最后一滴牛奶时,刚刚他们正等待的人终于急慌地出现了。
他的领带是松垮的,罩在西装外套外的绒毛大衣也没扣上任何一颗钮扣,就是代表了他的急慌,无谓的焦急。
“兄长,真抱歉,我来迟了。”想了一下,因为冷而不想褪去外套的男人,还是脱去了。他的眼神并没有看着他呼唤做兄长的那一个人,是看向女人身上的,不,与其说是看着女人,不如说他眼里的焦点只落在她怀里的孩子。
“让我抱他。”
原来,也不管寒不寒冷也要执意脱去外套,为的就是要能够方便抱着孩子的吗?
“嗯,好的。”女人倩然地笑着,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好像捧着易碎物品般地,接过睁着一双也不再分泌泪水的大眼的婴孩。
“好可爱,眼睛、头发,都是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听不出来是称赞的言语。
男人每一次,都要在抱着孩子的时候说一点话,听起来很像是称赞,但他知道,那不是,那不可能是称赞,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
那样正在逐渐酵化变质的言语,或是情感,女人是不可能感觉得出来的。
“呐,你看,义重抱着孩子就一点事都没有,偏偏你每次抱着就会大声哭闹,你一定是那种没办法哄孩子的男人。”转身过去对着另一个男人笑着,调侃着。
“大概是吧…”不自禁地苦笑了几声。
但好像并没有很认真地听着女人说话。
还是正襟危坐着,很正派行事的那种硬式男人,虽然他的脸上温温和和地,却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而且,很奇怪的,与他相爱着的女人似乎看不太出来,也没再反应什么。
是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她心爱的男人的情绪波动吗?
后来又是片刻的寂静。
然而,现在的雪景看起来却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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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流川进来开门后,樱木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找喝的来。
后来开了冰箱看到里头的情况,才想起了早上争吵过的事。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拿来吵架了,樱木突然颓然地跑到客厅去坐沙发。
墙面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长长地做着圆周运动的时针分针秒针,都一一在与时间竞争,追着,永不停歇。
那时根本没注意到一进门的流川跑去干嘛了,等休息够了再看到他的时候,流川的神情却很古怪,自己一个人话也不说地站在玄关处罚站。〈他〝一个人″的时候更不会说话吧?〉
‘喂,狐狸你在发呆啊?’樱木双手大张,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架放在沙发的椅背上,双脚是翘着二郎腿的姿势。发问之前,他则是直接看到流川的背影。
‘…’还是一样的〝沉默″。
‘果然是在发呆…’愣愣地自己回答了起来,‘啊,我讨厌时钟的声音,吵死了!’抬眼一看那滴滴答答响着的精致时钟,有点懒洋洋地,姿态也有点懒洋洋的,一瞬都不放过地盯着时钟看。
好像是做过的梦一样。
曾经是在哪里说过这样的话呢?
说出讨厌时钟的声音的话呢?
那是,老爸去世的那一天吧?在几乎没有家属在场的寒酸灵堂前,竟然在旁边摆了时钟。
因为看到时间的具体状态,所以很讨厌它的声音。
樱木发了一声牢骚后,就又转过头去看依旧在〝发呆″的流川。
不太爱说话的流川在这近三年来的印象是长着怎样的模样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自傲的臭屁狐狸吧?
想起了,快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从彩子那里听到晴子去向流川告白但未果的事。因为那时候为了练球练到满身大汗,还在气喘吁吁的时候听到的,这种情况下的心情起伏是非常大的,可以莫名地骤起骤伏,一点提醒也没有。
‘啊啊啊~~那只不知好歹的臭狐狸!晴子小姐都向他告白了竟然还拒绝!’忿忿不平地把手上的篮球用力地往地板一摔!
〝特地″来报告给樱木知道的彩子,自然是要安抚一下樱木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啊……被拒绝了也好,这样樱木不就有机会去追晴子了吗?’
‘追晴子~~!?’然后樱木突然想到就脸红了。
都快毕业离开湘北高校的彩子,很愉快地笑了一会儿,又紧接着说,‘难道你没想到晴子被流川拒绝了,你就可以更容易取得晴子的芳心吗?’
没错。
为什么那时樱木没想到这一点呢?却感到很生气很生气呢?几乎都针对在一件事上,〝狐狸拒绝了其他女孩子的告白″的这件事上,就算流川拒绝的并不是晴子,樱木也是会一样的感到生气吧?
为什么,流川去拒绝别人的告白,自己要很生气呢?
于是,从晴子告白失败后,樱木看晴子的眼光好像变了,连看着流川的眼光也都变了。
还在玄关处发呆的流川,还在无谓的、不明的沉默着。那道背影看起来是这么地高大,又是这么地寂寞,仿佛,跟这个世界完全不相关的一样。
“狐狸!你怎么还在发呆呢?”樱木一向很耐不住的,他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不说话的流川,甚至连回骂一声〝白痴″也没有的流川。
“狐狸!!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
原本还很愿意舒舒适适地坐瘫在沙发上的,但因为喉咙里的干渴,和流川一进门那不搭不理的态度给惹恼了,樱木大吼了一声,就猛地像弹跳那样起身了。
外出鞋都还没脱掉的流川,听到了樱木的怒吼,先是身形摇晃了一下,定住,再慢慢地转过身来,瞪着即将要冲向他的樱木。
“我说过,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看着他冲过来,流川低语着,但神色却有点狂乱,像是在海上抓不住任何漂浮物得游浮着。
樱木冲向他,只是个单纯的举动要冲向他的,根本没想到要莫名其妙地去揍醒他什么的,但在流川的眼里看来,那却变成了反抗。
反抗,反抗他所说的〝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也是一种否认,一种极度的不愿意,不愿意与自己相处在一起,所以冲来〝反抗″的。
流川的心口冲上一股可怕的怒意!
“不是说会在一起的?”自己竟动手起来要去反冲樱木!
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样反应的樱木,反而不晓得要继续怎么应对,也不晓得自己突然冲过去是要怎样。
见他如预料中的因为讶异而停缓下了举动,流川并不打算也跟着停下来。
他踏上玄关处外多出来的高度,也没有脱掉外出鞋、直接地站上洁净的地板,直直地向樱木迅速冲过去!
“会在一起的吧?”
樱木的脸变的呆滞了。
不敢相信,流川说出问句的时候是笑着的样子。
而他伸过来的双手是要做什么呢?打架?并不像……
樱木呆滞得盯着他瞧,完全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要如何做。
那样都穿过自己身侧的双手是要做什么呢?
扳倒自己?好像是……
樱木的脸,更呆滞了!
嘴唇上那被啃咬的细痛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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