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总有一种萧肃的苍凉美感。而草原天地相接般的空旷永远都可以放纵被束缚的灵魂,不管它是阴霾的绿色还是苍凉的枯黄。
夏季刚刚过去,流川枫就已经让人换上了柔软的厚毛地毯。
还是为了那只很难养的狼。
本来樱木每时每刻都窝在流川枫身上,很罕见的偶尔才会发挥一下自己四肢的正常功能。有没地毯跟他本来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最近樱木却不一样了。
算算也有七个月了,可樱木除了牙齿长全了外,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长大迹象。
随着秋风的越刮越凉,原本十天半月都可以不动弹一下的樱木却意外“勤快”了起来。更贴切点应该叫“烦躁”。他开始整日整夜的不合眼,也不肯吃东西。更不耐烦于任何人的碰触(其实任何人也就流川枫一个人)。脾气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是那种异常冰冷的火爆。
如果说他以前还时不时的会给流川枫一个白眼,懒得理他般的由他为所欲为的话,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冰冷的拒绝了,他也不会大力的反抗,但那双澄清的金眸就是硬生生的比流川枫还有冷上几分,不是刺骨的那种冷,是漠视的那种。没有半点情感。
对于樱木的反常,流川枫看在眼里,表面上却什么情绪也没有。一如既往的和他形影不离,喂他吃东西,几乎是纵容的由着他发那谁也不懂的脾气。甚至睡觉都快和他同步了,要么就好几天不睡,一睡就睡个好几天。
到底是什么让这只既傲慢又懒惰无比的狼焦躁成这样?
“笨狼,你想要什么?”
卧室内左侧窗下那供休闲用的天地,数根长短不一罩着长纱的细柱围绕的白色圆形长毛地毯上,流川枫斜靠在窗下,右手轻抚趴在自己大腿上这些天来难得“平静”的樱木。
樱木像泄气皮球般的摊着,身上的每一根红毛都昭告着垂头丧气的,眼皮半搭拉,偶尔窥见的一线金光也是暗淡无力的。
连心灵都沈默了,有思考的感觉。
不一样,虽然以前樱木也是懒洋洋的,但那只是懒洋洋,不是现在这样的无精打采。金色的眼睛虽然大多也只是睁开一半,但那仅睁开的一线,懒散中都透着孩子气的神气和高傲,不是现在这样无神无力的。
虽然没有办法沟通,这红狼也不肯和流川枫沟通,但流川枫就是知道,这只笨狼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或许,是一个变化……
“吃点东西?”
樱木扭头拒绝了流川枫送到嘴边的食物,黑眸沈了沈,把东西没意识的送进来了自己的嘴巴,味同嚼蜡般的机械的咬着。
一人一狼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多时辰,樱木像是咬牙决定了什么,突然从流川枫身上跳了下来,动作超常的敏捷,缓慢的往外走去,步伐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但这漫不经心却和以前的懒散不一样,这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义无返顾没心没肺的慵懒。
但是这点却没有人看出来,至少流川枫没有,因为他此刻甚至是高兴的。
不管怎么样,这笨狼要做点什么了总是好的。
所以流川枫带着他一贯的一号表情(就是没表情),不紧不慢的跟了出来。
在屋里只感觉到凉爽有风,加上狼和人都心不在焉的,所以没有感觉到,外面已经是狂风乱舞,飞沙走石了。天空像是被谁痛打了一顿般沈着一张巨大的脸,灰濛濛的一片,眼见着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了。
就算只是夏末秋初,这样的雷阵雨也是很少见的。
樱木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上天即将爆发的委屈般,依然懒懒的走着最简短的直线。
对于流川枫来说,上天委不委屈比不上那小笨狼的一根红毛重要。他的视野里只有那只闹脾气的小红狼。
属于他的宠物!很宠的那种,虽然他自己未必承认,但是他是他的!!这点他确定了!!(喂!人家花花还没同意呢,别自己乱确定!!)
樱木在对着院子的回廊上停了下来。
树上的叶子不堪狂风的折磨提前回归的大地,但发怒的狂风却不肯让它好好归宿,连它本就在地上的前辈都一起卷了起来,两者重逢在半空中,枯黄和残绿乱七八糟的纠缠着,一起成为狂风发泄的物件。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是一双水晶一样剔透,冰晶一样孤傲的璀璨金瞳。这一刻的金瞳连狂风仿佛都被震慑了,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只能掩饰般继续更大力的玩弄着离根的落叶。
风将流川枫无心打理的黑发吹得横飘了起来,雪白宽松的衣衫也直向一边,只有那双冰雪凝结眼睛还纹丝未动,执着的笼罩着那抹看起来很弱小的红影。
虽然没有正面的看到那双金瞳,但流川枫却清楚的感受到没有半米之距的这抹火焰传来的冰冷疏离。
黑瞳这一刻流转的光彩谁也看不懂,就像这以后那刻的金眸。
流川枫弯腰将樱木从没有地毯的冰冷地上抱了起来:
“笨狼,你想要什么?”
冷冷的,缺少情绪起伏的声调。是否也有一丝无力的叹息在里面?
一潭金水和一汪黑泉静静的对视着,有一刻钟,也许是决定了什么吧。金眸先闪动了光芒,空闲的前爪从流川枫飘舞中的黑发捞过一缕。
“头发?”
金眸未动。
“黑色?”
金眸眨了一下。
黑色?什么意思?
“‘墨星’?你想骑马?”
这回不光是金眸眨了两下,连小红头都很给面子的“用力”点动了一下。
“备马!!!”
冷淡的声调里有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放松,有什么比这小笨狼终于有事要做了更让他高兴呢?
在暴雨的前兆下,流川枫不顾天公的威胁迫不及待的抱着那抹艳红飞闪着出了庭院。
不到半秒钟,一人一狼又以同样的速度“飞”了回来。
在金眸懒洋洋的询问中,流川枫从内室取来“月裳”将他不松不紧的包裹成了一团,流川枫没有察觉,包裹在柔和的银色中唯一能看见的那双金瞳突然深沈了起来……
空旷的草原,焦枯的黄色过早的取代了残破的绿色,凛冽的狂风却试图把这片枯黄的土地也一起卷起来。
逆风的黑白影天神般降临,划开风幕,也划开这仿佛没有止尽黄色大地。
在进入视野的那一瞬间,黑白影突然改变方向,顺风而驰。人和马仿佛都被风托起到了半空中,就像是飞跃云霞般的闪电速度。连“墨星”好像也受了这份狂妄的影响,以从没有过的狂速奔驰着。
马的嘶鸣顺风传去很远……
那只笨狼想要的是这种张狂的自由吧!
就在流川枫想在前面的山丘停下来俯瞰这片大地的时候,一直老实的待在他怀里享受着速度的樱木突然从他身上蹦了出去。
流川枫的心莫名的咯登一下。
“……”
张口却不知道叫什么。
那团包裹的银色已经在飞翔的极速中展了开来。以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不到眨眼的工夫,等银色展尽,可以见到那抹红色的时候,出现流川枫视野的已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只成年大狼了,只有那双眼睛还是熟悉的高傲和慵懒,但此时也迷梦般的有些遥远。
甚至没有等“月裳”从空中飘下来,还在空中樱木脚不沾地的转身闪电般的穿风而去。
“樱木——”
只听过一次却记住了,第一次叫出口的称呼,也许是他真实的名字。
以“墨星”追驰的速度就这两个字的工夫就已经被他甩在了十米开外。
“樱木——”
流川枫索性抛开了“墨星”直接向他飞扑而去。
别问为什么追逐,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失去,所以此时的追逐也没有理由。
樱木停住了脚步,微微的扭过头来。虽然只隔了几米,但那双不带半点人类感情的眼眸却是那般的遥远。
不是人间该有的,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没等流川枫从这样的震慑中醒来,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手却只抓回了空气。
那抹绝艳的血红色,就这样眼睁睁的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那前劲鼓的十足的雨到现在也没有打下来。
不到一秒的时间,天地就只剩了漆黑的“墨星”和雪色的白衫。连狂风都奇怪了,那嚣张的红色怎么不见了?寻找般的散了一些精力。
流川枫静静的盯着樱木消失的地面,冷冷的很仔细的盯着。
不远处的“墨星”内疚般的垂下了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确定了这块土地没有吞噬那抹红色,也没有办法把他吐出来。流川枫转身往回走,幽深的黑眸是凝结成冰的平静。
银色的光芒在枯黄中特别的扎眼,是——“月裳”!
也被遗弃在这片苍凉的空旷中。
也?
遗弃?
流川枫揪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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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滑的“月裳”垂在地上蜷成一团,在雪白地毯的晖映下,依然温柔的散发着银光。它旁边的“书”散发着同样寂寞的虹光和它分享着同样的落寞。
空荡荡的感觉淹没了流川枫。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半天才知道冷的感觉是从这里传来的,席卷了全身……
难道,不知不觉见已经习惯了那抹温暖吗?
他,已经被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吗?
这种感觉是什么?
流川枫突然想到了禁地,想到牧绅一,想到了那条华丽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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