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谁?”仙道追问,对于这个人是真的好好奇。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人可以治得了流川。
流川叹了口气静静说了下去。
原来那日流川坠下山涯后,整个身子也就极快地下沉。他眼中自然是瞧不清事物耳中也只听得“呼呼”的声响。心中倒也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甘心。还有机会见到白痴么?他可以脱身么?他以后该如何是好啊?短短的几下,流川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却全是关于樱木的。无论此刻情况如何,能想就多想想吧,一会儿流川的身子已到半山腰。现在才可以看得清一些东西了,那天上,没有想像中的云朵也没有什么飞鸟经过只是有些像烟丝般的白雾围绕在玉山的山尖上。好美啊,若这个时候不是这种情形看见它就好了,最好可以和白痴在一起。流川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只觉身体一紧,被一股力急急地吸入山壁上的一个小洞口中。
“啪。”流川被那股怪力拖进山洞重重地抛在了洞里的一堆干草上。便是有干草在身下也不由得流川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触到身体中的伤脉更是疼痛难耐。
“哈哈哈,等了这么久才能见到个人影儿,想不到也是个残废的小子啊。”一个微有些苍老的声音朗声笑道,甚是开心。流川勉力睁眼看去,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四处怪石嶙峋、藤树丛生。在洞当中竟有一个积水的小池,那里面的水可能是从山石壁中淌出蓄在那里面而成。而水池对面就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长长的乱发遮住了脸,瞧不清他什么模样,只是见他伸开双脚坐在那里的干草上,右手也是软软地垂在一边。唯有他左手拿着一个山果津津有味地啃着。那果子就是他身旁藤树上长着的,流川见这怪老头三下两下啃完,手对着那藤树一伸又是一个果子落在他手里。原来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弄进来的,流川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己下坠的力道有多大、速度有多快,这人竟然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吸进来,他的内力好吓人啊。这世上几时有这等高手存在的?
“你在看什么?”那老者盯着流川看了一会儿,突地又是伸手一吸,流川登时不由自主地被他弄到那边儿,他还不能感叹什么就感到对方抚在自己脉门上一小会儿,又在自己四处大穴上一按:“他妈的,你这小子竟然在习紫陌心法?”
流川瞪了他一眼:“我学什么干你何事?”这人口出污言让流川很不爽。
“是不关我的事。”那人咧嘴一笑:“不过你自己也太笨了竟让人弄成这种田地……”他此刻才看清了流川的面目,不由大惊:“你不是流川枫那小娃娃么?”流川微觉奇怪,自己有认识这人么?他叫自己娃娃,这种嚣张又带着一丝喜爱的称呼好像以前也有过一个人这样叫过自己,但那人是谁啊?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那老者叹道:“喏,几年前你与仙道那臭小子比试时我还想过收你为徒的,原来你在学这种功夫,怪不得能与仙道打那么久……”
“你是田冈茂一?”流川吃惊地叫道:“你不是死了吗?”
“你这娃娃还是这般不尊重我,”田冈苦笑:“这样直呼我名字的也只有你一个人,怎么,是不是福田与池上他们说我已经死了的?他们竟敢这样说?”
“不是,只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流川大大地睁着眼睛,先前福田杀的是什么人啊?虽然眼前这个人面目无法辨认可这样叫自己的,的确只有田冈了。还有他身上那惊人的内力是这世上之人无法比拟的,也不由得流川不信。这么说刚才玉山顶上那个是假的了,难怪会让福田那样轻易就杀了。只是田冈他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刚才还骂脏话,以前的他是绝不会这样说话的啊。流川看着田冈软在地上的双脚与右手,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样子就与自己一样是经脉全断的表现,所不同的是田冈那断裂的部分皮肤外表上有剑痕,那就表示他是被人用兵器废的经脉了,可有谁竟能害到他?
“先说说你为什么会从那上面掉下来?”田冈也蛮好奇的,“若不是我今天看见有人坠下来想找人来陪陪也不会救到你。”流川以前就不喜欢田冈,谁让他俨然一副武学大宗师的模样?说话也大咧咧地拿着他的架子,虽然他似乎挺看重自己,可自己却讨厌他叫自己娃娃。只是与以前的田冈相比,现在的这人在这山洞中过着野人一般的日子,流川心中倒有些酸酸的,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啊?只靠这些东西过日难怪他的头发也花白了。所以这次他并没有给田冈白眼,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福田这龟孙子。”田冈破口大骂:“只会害人,他休想从我这儿拿去什么。”说着直拍大腿,当然只能用他的左手,流川看在眼里未免感到好笑。
“难怪我听见有人在对面峰上长啸,”田冈低头想了一下:“那是你朋友吧,看来这群兔仔子有的罪受了,我还没有在后辈中听到如此的啸声,他的内力可不差啊。”
流川失去武功自然也就是听不到樱木的悲愤,但听得田冈这般说法,心中不由大急:“那,那……”
“你这娃娃担心什么?你那朋友武艺好着呢。”田冈恨恨地说:“我看最好是让那些是非不分的糊涂蛋好好地吃点苦头,谁让他们竟然连自己师父也认不出的?”
流川本在担心,听得田冈这赌气的话语也不禁宽了些心。他明白樱木日后的日子定然是难过的,可此刻自己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也不能告诉樱木自己未死,他只能焦心地皱着眉沉思。
受不了这种沈默,田冈拍拍流川的肩:“你可知道我已被困在这儿一年了。”
“……”流川知道他想说话也就没吭声了。
“你这小娃娃还是这样啊?”田冈有些哭笑不得:“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残废的,你也不必这样嘛。”只是埋怨归埋怨,田冈还是告诉了流川这件事。
早在三年前田冈归隐玉山之时,就注定了这场戏。其实田冈并不是归隐,他只是为了九日傲视图才不得不公告武林退隐的。那图中据闻是藏有一笔巨大的财富,得者可敌国。而图里所示的文字竟是以各国古文所绘,极难解译,那图中更是有周易等文书故布疑阵掩饰宝藏的埋藏地点,所以田冈才不得不对外声称闭关才能专心修研九日傲视图。
“可,可你为何突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流川很是不解,这田冈一直是自视清高从不把钱财放在心上的,他也是只有对武学醉心的啊。虽然他通晓各国古语可为这副图落得如此下场却也是不值的。
“还不是仙道那贼小子,他要那里面的东西作为对抗神武的军晌。”田冈骂道牙痒痒的,“那小子专给老子找乱子,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丢了一副图给老子就开溜,还不小心让福田那家伙知道了,可恶之极。”
流川微一笑,仙道是一向被他师父骂惯了的,不过他知道其实田冈很喜欢他,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田冈说话变成了这般,一时很难接受。
田冈自是看出流川的想法,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里老…老夫骂福田骂惯了所以,嘿嘿,成了习惯了,娃娃别笑话老…我啊。”
流川点点头,想到仙道平时对他师父也是嘻皮笑脸的,若他知道他师父如今这副模样还会笑得出来么,转念间流川开口相问:“福田经常来这儿么?我听你说你常骂他?”
田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把散在额前的乱发别在耳后:“是啊,一年前我解开九日图的秘密后就中了福田他们的暗算。那两个龟蛋在我的茶里下了熄梁,也怪我太高兴所致没能察觉出来等醒来时就已在这个山洞了,他们挑了我双脚及右手的经脉留着左手让我可以找些东西裹腹。他们每月都要来问我一次宝藏的下落,否则我也是不可能留在这条命救你这娃娃的。”
流川点点头,他知道熄梁是味极厉害的迷药,田冈武艺再好也与自己一样没有防备只是听说熄梁的配药极难收齐,因为其中大部分生于神武境地,多为神武人所用,中原武林人士极少用这迷药。这么说福田他是神武人?
“我想福田与池上这两个小子多半不是我朝中人,”田冈接着说:“他们潜伏于我身边那样久,就平时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是为了钱财而暗害师门的人。他们问我话时更像是为着另一个目的,再加上熄梁,我想他们可能是神武人吧。听你刚才所言他们定是找了个家伙来冒充我,如今你们到来,他们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把这件事赖在你朋友身上。这样一来就会让天下人把心思放在你们身上,而他们就可以带我离开中原。对,因为这些日子来他们也在我身上问不出什么来唯一可做的就是把我带回神武去吧,久了不让我见外人也会引人怀疑,再说仙道那小子精着呐。”
“只怕还不止,”流川想到了藤真曾说过的话,那些江湖上莫名其妙的纷争,说不定也是神武指使的,他们这样无非是想让中原各地更加纷乱,他们才可以有利可图有机可趁。最可恨的,他们不知道樱木也是他们的族人吗?怎么连自己人也不放过?流川眼里闪着怒火,若自己身上大好定然不会放过那神武清音。
田冈听完流川讲诉最近武林上发生的那些件厮杀,心中也大略明白了,恨声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哼,若不是福田这小子狡猾每次问我话都是在石壁那边老…老夫早毙了他!”
“那福田在石壁后问你话?”流川皱眉:“你不是说他要来带你回神武的么?”
“你不知道吧,这山洞能通向我的卧室,这条密道可能也是那些家伙弄出来的吧。他们谋划这事定然许久了。他若不站在那边与我说话我虽残废半身也照样可以收拾他。”田冈冷笑道:“我刚才听见你朋友那啸声便知他的内力不是一般的强,福田若能走掉已算他命大,再说仙道也不是傻瓜福田若不及早离开这里他也会不安全的。我想他定然已是放弃带我走吧,毕竟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近我的身,干脆就让我老人家自生自灭了。”
“走得这样干脆,看来他真的不是为了他自己了。”流川心想,只是瞧着田冈心中有些犯愁,两个废人要如何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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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能出来是师父治好你的?”仙道听到这里脱口问道,流川默默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这是田冈前辈要我交给你的。”
仙道知道流川很不喜欢师父,这次叫他前辈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一时之间有些发怔。弥生接过那小包打开来,里面叠着一块黑黑的衣布,上面有些暗红的小字,可能是九日图的秘密吧。仙道看着那些字迹的颜色转念间已明白那是用什么写的,眼圈不由红了,“师父他,他老人家……”
流川低下头,田冈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治好自己,才能让自己重拾秋水剑,可自己回报他的也只能是一坏黄土。自己在他那身强劲的内办中获益不少,可也只能做到手脚能动后埋葬了他。在玉山那个山洞中,孤零零地让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下。流川的眼里也忍不住蒙上一层淡然的悲伤,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知道,田冈也知道。因为田冈断的经脉是兵器所割是不能再续上的,而流川的经脉因内力而断是有机会接上的。所以放弃生存的机会救治流川也是田冈必须做的,那样还有一点希望。流川想到田冈临终前很满足,因为自己终于叫了他一声前辈,其实自己也希望以后可以多叫叫他的。只是如今已已不可能了。
弥生起身轻轻拍拍仙道的肩,仙道握住她的手,微微向她点点头。忍下心中的伤痛,心中打算着到玉山那儿去移置师父的遗体。
见他夫妻如此,流川也不由回想到自己在山洞中修养好了大半后便飞身上崖急着赶回了家。姐姐是抱着自己哭得好伤心,让自己本想开口相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口。是啊,怎么能忘了姐姐呢?流川默默地抚着秋水剑,好容易才挣脱悲哀从宫城那儿得知了江湖中人对樱木的误会,他便想着替樱木解释。
那个向武林中人解释的人最好就是仙道了。所以他也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苏州,却不想弥生告诉自己仙道在青楼。本来就因久久没有樱木下落而心焦的流川当然是一听之下便火大,提剑就去找仙道了,也就发生了在聚雅阁的那幕了。
“我会去向大师兄解释的。”仙道抬起头,望着流川正色道:“我会尽全力的,只是花道那次杀的人也太多了……”
“我明白,”流川起身:“至少能让其他门派的人不再找他也是好的,姐姐已经取消了悬赏,表姐你看……”
“你放心吧,我立刻让人拿下来。”弥生笑道:“不管外人怎么看,你那朋友都算是彦一的恩人,有什么地方要让我相田家相助的你尽管开口。”
“谢谢表姐。”流川告辞:“我要走了,你们……”
“小枫,不多留会儿?”仙道有些吃惊:“你才来也不歇一晚?我看你身子未必全好,这么急着回家干什么……”
“我不回家,”流川皱眉,因为仙道说得没错,他的伤刚好,有时运功久了四肢八脉还是会很痛。
“你不回去?那你准备去哪儿?”弥生有些急了,“听仙道的话歇息一晚再走吧。”
流川不应她,只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远处,低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要去找白痴。”
就是这句了,仙道微微地笑了,流川刚才称呼花道一直是用“樱木”那是为了向弥生解释,不过却是让自己听得好不习惯,还是听着小枫这般叫着他用于花道的专称亲切些。他们的感情当真是很好啊,仙道不禁有些羡慕了。
“你这样如何去寻他啊,”弥生劝道:“你那朋友失踪已久,这一年来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看你还是多多休息慢慢再做打算吧。”
“我想,你是不是决定四处走动而引起花道的注意啊?”仙道插了句嘴。
流川点点头,眼里泛着光芒:“我知道他一定没事的。”
弥生看见他这般肯定,也不好再说了,只是拿眼看着丈夫想让他帮忙劝劝。仙道叹了口气,“小枫,你也不想想,你也会引起那些想挑战樱木的人的注意啊。就算我马上澄清这件事,传遍中原武林也要有些日子的,你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而让花道……”
“哼,我才不管,有谁敢来啰嗦我就给他一剑。”流川恨恨地说道。
看着他这副认真得可爱的模样,弥生忍不住笑了,小枫这次真的是很认真。的确,他从小就是个认真的孩子,认定的事就不会改的,看来他很在乎他那个朋友嘛。
事以至此多说无益,仙道夫妻也只好送流川出了大门,仙道叮嘱弥生好好休息,自己又是陪着流川走了一段路,也没说什么话了只是瞧着流川那清减的模样心中有些嘀咕。花道这件事让小枫操了很大的心啊,他们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吧,只是这古怪的念头有些让仙道担心,没理由的担心,但愿只是自己一时脑袋发晕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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