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是一个很好的御前侍卫。”仙道就重复着这一句话,他忽然又想到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越野的那一个孩子:“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蒙皇上关照,他跟着王御医学了不少东西,他很高兴呢。”
“哦。”仙道好像在考虑什么:“这样,把他带进御医院去吧。”
“他才十一岁。”流川有些吃惊,要知道御医院里净是些五六十岁的老医生啊。
“年纪不是问题,医术是关键。”
流川没作声,他不能说,说出来就有些不敬了。可真是奇怪啊,平他年纪不大,医术却真的高,说是跟王御医学,其实两个人也差不多。在怪症上,平却更会用药,胆子大得不像是他。
“好,就这样。”仙道忽然有一点高兴,算是对越野的一个补偿吧。把这孩子弄进御医院去,他还这么年青,这可是好多名医想了一辈子都进不了的啊。可这孩子,唉!怎么不是越野的呢?
“枫儿,你回去要好好告诉他,别吓着他。”仙道的话有些莫明其妙。流川有些不懂,进御医院是吓人的事?虽然有些意外可也不会吓人吧,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告诉他,爹爹为了保护皇上”仙道缓缓地说,眼睛不知道看在什么地方,他这样说着,觉得轻松很多,好像在叫人传话一样,“代皇上受了一剑,等御医来时已经晚了。不过那些刺客也让皇上亲手杀死了,一个也没留。”
流川呆了,虽然他已经猜到那么一点点,可是,可是现在皇上说出来他依旧觉得很难接受。今天一大早父亲入宫前还跟自己和弟弟说等他晚上回来一起吃宵夜,还笑着说叫厨房准备了自己最爱吃的凉玉盅。这种天气里吃起来说有多舒服便有多舒服。可是爹他,爹他竟然,竟然再也不回来了。虽然平日里很少和父亲说什么话,但父亲的爱却溢于言表,谁都感觉得到,父亲爱自己胜过爱他自己也胜过爱达文。而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同样敬爱父亲呢?达文他最爱缠着父亲了,这又叫我怎么忍心跟他讲呢?
流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不清楚什么,他只有十二岁,越想越觉得没有头绪,想到心里空茫茫的一片。他自己都不知道,泪已经湿了他的整张脸,也湿了仙道的衣袖。
忽然间他感到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脸,流川一惊,原来是皇上正在给他抹着眼泪,他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孩子,”仙道一伸手将流川揽在自己的怀里,爱怜地搂着他:“哭吧,哭吧。”说到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哽咽。
真是奇怪,被皇上搂在怀里,竟然觉得没有那么悲伤了。流川从仙道的怀里抬起头,望着他,忽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皇上,更像,更像是他父亲一般。
越野宏明的过世,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一个不小的哄动。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仙道的作为。
越野宏明职位不变,却追封一品,与当朝宰相同列。皇上下旨厚葬,钦派护国寺的僧人来做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
流川枫,入朝为官。他小小年纪无功无德,又无父位可以承袭却位到三品。
越野平,在他伤心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告知自己被皇上亲自召进了御医院,让他都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继续悲伤。
而且这哥俩都得到了皇上的御赐青玉龙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这些圣旨,下来一个,群臣谏一个。可平素善于纳谏的明君这回却是一个也不听了,他不骂,也不杀,随你们谏好了,反正朕要做的就是要做。有些老臣,仗着前朝的功勋,以辞官来要胁。算了,这些老头留一两个在朝庭里表示思忆先皇,不用得罪,官是不准辞的谏还是不纳。
最吓人的谏还是宰相田冈茂一的,说不清是威胁仙道呢还是为了仙道和流川两兄弟着想,他说:“皇上这般重用流川枫与越野平两兄弟,难免引起天下人的不平,常言道‘千夫所指,不疾而终!’皇上不会没想到吧?”
“你是想吓唬朕呢?还是想提醒朕哪,啊?”仙道这句话说得不重可听起来却自有它的份量。
“老臣不敢。”田冈茂一吓得颤颤惊惊地。
“朕清楚,这‘天下人’首先就是你们这一班朝臣。你们上谏是为了朝庭,朕不怪你们。不过你们怎样谏,朕心意已决。而且朕很清楚越野这两个孩子的能力,将来他们自然能做出一番成绩来。若不然那时朕也不用你们谏了,退朝!”
这些风波仙道是老早就预料到的,这班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何况越野家就真的好了吗?越野虽与你宰相同列,人都死了又不和你争什么。这两兄弟,早早地没了娘,现在连爹也没了,世上已别无亲人。唉,就算是有吧,能说吗?又好到哪里去了?
连日里,仙道总是闷闷不乐,常常都一个人呆在怡养阁的东暖阁里,嫔妃不准来,他也不会去。别说嫔妃了,就连皇后弥生也几日没见着他了。
这几天里他见得最多的便是流川两兄弟和樱木。这几天樱木也不高兴,因为原本那天下午还要去听卫婆婆讲故事,谁知她好好地一下就死了。那故事后来是怎样了,他耿耿于怀,不过还好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忘记不快的。现在他关心是另外一件事。
最近几天,宫里宫外,朝野上下都在谈论那两兄弟。他们会和那天那个流川公子有关吗?樱木不敢问仙道,因为谁都知道他正为着他们的事而不高兴呢。樱木一想起那天那个流川公子,心里总是怪怪地。怎么会不停地去想他呢?而且一想到他就会想到懿?又怎么会很想去接近他,又有些怕。不过樱木一点也不说,难为他一个小孩子把这么多怪念头装在脑子里,别人竟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要仙道来,他便只乖乖地陪着仙道,说说话儿,弹弹曲儿,或者甚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仙道总觉得和这孩子一起心里就会平静一些,没有那么多恼人的东西。其实这也是樱木的性子使然,他是这样平和、安静又温柔的一个孩子,便是静静与他坐在一起,都会觉得有一种祥和的感觉油然而升。
(偶哭,樱木的性子啊,被偶写成这样?汗死!!)
紫蔚就全不一样了,说卫婆婆这事吧,她一天嘟嚷到晚:说好下午要给讲故事的,怎么就没了?故事也没了,后来怎么了?后来怎么了呢?还说会知道呢,早知道听一半就该换个短的。再就是流川两兄弟的事了。宫里没几个见过这两兄弟,她就一天嚷到晚,说是越野家那随母姓的大公子第一天进宫时她就看见了,礼服也没穿,散着头发就进来了。口气颇为不屑,只是她可不会说其实打心里她有些怕他,又有些想再看到他,都怪那个卫婆婆,要讲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
这一天,流川枫与越野平奉旨进宫见皇上。其实仙道根本什么事儿也没有,就不过是想见见他们罢了,特别是流川,以前越野在的时候他能忍住,可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去看菁的孩子。三个人就在沁心亭里坐了一阵,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仙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朕跟康平王说了,今儿下午朕还要去听他把新作的《后庭花破子》演给朕听,你们和朕一起去吧。”
“是。”两兄弟一起答道。
早就听说康平王年少才高,究竟是怎样呢,倒真该去瞧瞧。兄弟俩都怀着这个心思。只是在流川的心中,他怎么也不能把那天那个九岁的小男孩和传闻中的康平王联系起来。那个小孩子虽然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可他的眼神和他的微笑却常常会浮现在流川的脑子里,抹也抹不掉。因为这影像已经在他脑子里停留了快六年了。
仙道和他们一行三人,没要侍从来到康平宫。这里早有宫人进来禀报了,说皇上驾到,另外流川两兄弟也陪皇上来了。流川兄弟?流川公子的影像在樱木的脑海中一划而过。不过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忙整了整衣衫赶到宫门口来迎接。
樱木一眼就看到仙道身边的流川,真的是他。樱木有些心慌,忙收回了眼神。
“臣樱木花道恭迎皇上。”樱木说道便拜了下去。
“好了,好了,起来,快起来。”每次仙道见到樱木都会很高兴,他只一伸手就把樱木抱了起来,才不管旁边有谁没谁。反正大家也都见惯不惊了。
只不过旁边的他们倒没想到皇上的这般举动,越野平呆了,不全是为了仙道的举动,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孩子?他的漂亮和年龄无关,不管是现在,或者是将来,他的脸都会惊人地漂亮,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再有这样一张漂亮的脸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另外他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的风情万种,那更全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所该有的,奇怪他的身体怎么这么糟?
流川则比他弟弟更感到心惊,然而地不为了樱木的相貌,也不为了他的神情。只为自己的心思,怎么才不过第二次,不,应该是第三次见面就有那么强烈的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很自然地想要和他亲近,而且居然会很想呵护他,关爱他。太过份了嘛,流川枫啊流川枫,你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自问。然而一个一个的念头,竟然怎么也控制不住。
樱木虽然在皇上的怀里,心却想着些和皇上全无关系的东西,他来了,我怎么会没来由地这么高兴,高兴到心中都有些惶恐。
只有仙道一个人实实在在地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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