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罷了飯,兩人回到了房間。
在房間裡不停地走來走去,櫻木徑直低著頭思索著(月:花花,你也會思考啊?還是要浪費時間了吧!月被花花頭錘撞暈。)。
“狐狸,剛才那個小二念的那幾句詩,你再念一遍給我聽。”似是想起了什麼,櫻木猛一抬頭。
緩緩重複了一遍,流川沈聲道:“白癡,坐下。”
“我哪坐得住啊?我們現在就去我家看看。”
“你冷靜一點,你現在什麼事都不知道,就這樣貿貿然的跑得去,有什麼用?要知道現在根本不知道有什麼樣的敵人在等著你。”
難得看到這隻狐狸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櫻木有些吃驚,呆了一下,隨即倔強地別過頭:“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反正沒有人知道我是君家的人,像我們這種無名小卒沒有人會注意的。”
他不知道的,不知道那四句詩讓我有多吃驚。櫻木想到了那套‘靈犀’刀法,那雙‘雙飛翼’彎刀。臨走時,他獨個兒去拜別老爹,老爹告訴他這雙彎刀和這套刀法也是母親當年留給自己的。還有那句話‘緋櫻,紅楓,陵南竹’,到底是什麼意思?天下第一莊燒毀至今也有一十八年了,為什麼這會兒會有這種消息傳出來?是什麼人傳出的呢?幕後的主使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和當年他家的滅門有沒有關係?太多太多的迷團攪的他的腦子都混亂了。
大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狐狸,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自己一個人去,反正那也是我的事,與你本來就沒有關係。”
“哢”,手裡的瓷杯被捏成了碎片,一縷鮮紅滑下白玉般的手掌,流川陰沈沈地瞪著他,整個人比平時還要冷十倍。
心陡地一顫,櫻木看著不同以往的流川,有點不知所措。從沒見過狐狸這樣,他好像很生氣,是因為我嗎?看著流川受傷的手,心裡的感覺怪怪的,很不舒服。想要幫他包紮,可是又覺得那樣好像自己在向他示弱,實在不甘心,自己又沒有錯。
就這樣兩人一直僵持著。
良久,櫻木長歎一聲,從一邊的包袱裡取出金創藥,掰開流川仍然緊握著的手,仔細地替他挑出嵌入手心的碎片。終究是不忍心看著他這樣,那身白玉般的肌膚不該有任何傷口的,為什麼看著他流血,心裡會難受極了?
“笨狐狸,你當自己是鐵做的嗎?”口裡說著,手上卻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看這眼前的紅髮白癡低著頭,仔細地替自己上藥包紮,那頭火一般的長髮像是要燒起來似的。酸酸痛痛的感覺在心底蔓延,眼眶一紅,止不住眼淚就要落下。
“怎麼了,弄疼了你?”抬頭看見流川紅紅的眼眶,櫻木急忙忙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不要說了。”把頭擱在他暖暖的肩頭,流川聲音暗啞的幾乎聽不清。
“什麼?”櫻木沒有推開流川,為什麼一瞬間會覺得他脆弱得好似一掐就碎。
“不要再說我和你沒關係。”略帶哽咽的聲音讓人心疼。
“傻狐狸,我隨口說的啦。”櫻木安撫似輕輕拍拍他的背。
“隨口也不許。”流川豁地抬起頭凝視著他,眼神裡的認真讓人心悸。
“好……好啦,以後不說了。”
兩人的臉靠的很近,近到彼此的氣息深深淺淺地交融著,近到似乎能透過對方的眼睛看見他的靈魂。
似是察覺此時和流川的距離近到有些曖昧,櫻木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不自在的別過頭,結結巴巴地說:“放……放開我,你……你的傷口還沒包好。”
流川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麼,他已經被櫻木形狀優美的頸項給吸引住了,小麥色的肌膚好像可以聞得到陽光的味道,順著他的角度往下似乎可以看見衣服內的誘人風景。不期然想起初遇時他的模樣,一股熱氣從下腹升起,臉漸漸泛起了紅暈。
“狐……狐狸,你幹什麼?”櫻木的驚叫一下子敲醒了他。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右手手已經放在了櫻木的頸子上,順著那片一直誘惑著自己的意外溫潤滑膩的肌膚輕輕地摩娑,左手也已經攬上了他的腰。臉更紅了,眼一轉,看見了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紅色的絲線,為了掩飾尷尬,流川挑起絲線:“這是什麼?以前好像沒見過?”
絲線上掛著一塊嬰兒手掌般大小的玉,美麗的緋色,像是一朵盛開的櫻花,每一瓣花瓣都惟妙惟肖,難得的是看不到一絲刻痕,就像是天然生成。好美的玉!
似是讀出了他眼裡的讚賞,櫻木得意地說:“很漂亮吧。這塊玉是我娘留給我的。從小一直跟著我。”
“……”為什麼以前沒見過?
“以前我怕滿山跑弄丟了,一直收起來沒掛上,這次出來才掛上的。”瞭解他的疑惑,櫻木自動解釋給他聽。
“好啦,放開我,熱死了。”櫻木用力推開拿著玉不放的流川。
流川任由櫻木推開他,只是從衣領裡也拉出一塊玉,取下。
和櫻木那塊差不多大,卻是一截竹子,通體翠綠,竹身薄得好似透明,晶瑩可愛極了。
“咦,好可愛!”櫻木好奇的接過他手裡的玉,把玩著,“涼涼的”
“給你。”
“什麼?”
“白癡,給你。”
“這個?”比了比手上的玉,,櫻木奇怪地揚起眉,“給我幹嗎?”
流川沒有回答,徑直取下櫻木脖子上的櫻形玉,掛上自己的脖子,再替他掛上自己的竹形玉,藏進衣服。
櫻木傻楞愣地看著他的舉動,直到胸前的肌膚暈貼到竹形玉,一股涼意沁入心脾,才叫了出來:“死狐狸,你幹嗎?”
“白癡。”你不知道這叫交換定情信物嗎?(月:楓楓,你也知道什麼叫定情信物啊?還有花花還沒和你定情呢。流川送上殺人眼神:要你管。)
“你土匪啊你!”櫻木氣呼呼地跳了起來,伸手就要取下玉。
流川只是攤開手伸到他面前。櫻木馬上就被還在又流血了的手轉移了注意力:“笨蛋狐狸,你看你,還沒包好就亂動,又流血了,你血多啊。”口裡嘮嘮叨叨地在說他,手上卻忙著拿金創藥和乾淨的布巾。好奇怪,一看到狐狸流血那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又上來了。
包好傷口,櫻木收拾好藥品,回身一笑:“算了,天才的玉你喜歡就借你帶兩天,狐狸的玉就暫時押在我這兒吧。”(月:天啊,花花,你怎麼就這樣把自己賣了?一塊破玉就行了?少說也得黃金萬兩,大宅院一座,寶馬四匹,香車一輛啊!流川飛紅劍一揮。月馬上閉嘴。)
好美的笑容,真希望就這樣看著他直到天荒地老,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在心裡流動,那是不是就叫做幸福?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甜美的夢境,沒來由的心口一悸,一把握住他的肩頭。
“狐狸,幹嗎?”櫻木莫名其妙地問。
送開手,重新倒了杯茶掩飾失態,流川清了清嗓子放軟音調:“這幾天先打探一下,再去你家。”
“嗯,剛才我是有點太衝動了。”櫻木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稍事休停,耐不住性子的櫻木執意要出去走走,沒奈何流川只得答應。
“我們分頭打探消息,狐狸小心啊。”櫻木笑嘻嘻地拍拍流川的肩膀。揮揮手他就要走了。
止不住的心慌襲上心頭,流川猛地拉住他的手腕,深深的凝視著他不作聲。
輕輕掙開流川的手,“放心吧,狐狸,本天才一定會小心的。”櫻木柔聲說完,抬起胳臂揉了揉他烏黑的髮絲。
咧開嘴送上一個大大的連陽光也要失色的笑容,“狐狸,晚上見。”櫻木轉身離去。
手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眼前還晃著他的笑顔,覆住胸口他的玉,好像他就在身邊一樣。
大街上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刻,小酒坊前黑衣少年冷冷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溫柔,溫柔到令人悲傷!
夜已深,漆黑的街道看不見一絲月光,整個城市已不復白天的繁華,除了偶爾傳來的打更聲,靜默地沒有任何聲息。
小酒坊二樓的一個房間裡,流川焦急的走來走去。白癡去了哪裡,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不行,還是去找找吧。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告訴白癡如果回來別出去了,他去找他一會兒就回來了。吹熄燭火,他悄無聲息地躍出窗外。
窗外樹上黑影一閃,看著流川離去,黑影飛身躍下,輕巧的打開窗子,一旋身,無聲無息得落在房內。拿起紙條一掃,在黑暗中依然精光閃爍的雙眼一轉,把紙條捏進掌心,瞬間灰飛煙滅。
“開門開門。”樓下傳來了拍門聲和櫻木的大嗓門。
黑影身形一晃又飛出窗外,同時帶上了窗。
因為貪吃,在外面拉了一下午肚子的櫻木腳步虛軟的走上樓。真是的,都怪自己,冰冰涼涼的酸梅湯是很好喝,可是喝多了的下場就是隨便看見一間茅房就沖進去,一蹲就是老半天。等稍微好些,天已經大黑了,好不容易回小酒坊,店門早關了,店裡的人也早睡了。推開房門,咦?狐狸不在。隔壁那間也不在。是沒回來還是出去了?怎麼也不留張條兒。
倒了杯茶灌下肚,櫻木推開窗,一躍躍上屋頂,四面察看。暮地,遠處一道白光閃過。櫻木眉頭一蹙,好奇心起。足下一點,如脫弦之矢飛身追上。
樹上的黑影怎麼也想不到,櫻木才剛回來一轉身又出去了,待要追上去,已來不及了。耳邊傳來了衣袂破空之聲,流川已轉回了。縮好身影,待流川進房關好窗,才起身往櫻木離去的方向追去。追了一段路,黑影停下來左右觀望,前後已沒有半點人影,低下頭也沒看見半點蛛絲馬跡。黑影輕輕覷了口氣,旋身回轉。一直遮著月亮的烏雲飛快地移動了一下,一瞬間,飛瀉的一絲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俊俏的面容和那即使在黑暗裡也掩不住光華的迷人藍黑色雙瞳。烏雲又擋住了月光,城市又沒入了黑暗中。夜還長得很!
櫻木追著那道光直到城西郊外。黃河水洶湧的拍打著河岸,岸邊孤零零矗立著一幢宅子。只見那道光一閃進入了那幢宅子。沒有多加思考,他緊跟著輕身躍進。
這間宅子不大,小小的亭院內植滿了花,櫻木運足目力,依稀可以看出都是些不同種類的牡丹。向來偏愛櫻花的他不屑的撇撇唇,屏息躡足向剛才那道光進入的屋子走去。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纏綿婉轉,甜膩入骨,可是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卻顯得分外詭異。櫻木閃身躲入窗下,伸指點破窗紙,向內看去。
從他所在的角度望去,剛好可以一窺屋內的大概。
上首的位子附近都是重重疊疊的白色紗幔,從屋頂一直垂到地上,影綽綽有一個人影在裡面,琴聲正是從紗幔內傳出的。紗幔旁有一個玄衣人,負手而立,正背對著他,看不見長相。從背影看去,這個人個子很高,身材瘦削,從緊繃的背部肌肉可以看出這個人警戒心很高,隨時不放鬆。奇異的是這人腰上掛著一把很長的劍,比之一般的劍長了一尺有餘,而且很細,看上去就像一根很長很長的針。屋子正中央跪著一個人,一身夜行打扮,腰際懸著一柄短劍,劍鞘上飾著一顆拇指般大小的綠寶石,晶瑩璀燦,散發著迷人的光彩。想來那道引著他到這座宅子的光正是由它發出的。
屋內佈置非常華麗,地上鋪著色澤豔麗的波斯地毯,四面牆上飾著繡有富貴牡丹的織錦,四散放置的花瓶器具都精美非常。櫻木是不知道那些東西的價值,可是他認得那些織錦是出自晴子之手。“織女”晴子的織品妙絕天下,可惜一絹難求,能得者向來非富既貴,況晴子素愛清雅花色,很少繡牡丹這類豔麗的圖案。這裡的主人是什麼來歷,竟然能在四牆都裝飾上晴子繡的牡丹?
琴聲不停,屋內的兩個人都不敢作聲。櫻木有些不耐煩了。終於,琴聲轉弱,變得似有若無。跪著的人恭敬的開口:“主子,事情都辦好了。”
琴聲變緩,似有滿意之意。
跪著的人解下腰上的短劍,抬起頭,雙手呈上:“這把劍是三浦台村雨的心愛之物,傳說是兵中聖品,只是他這等粗人哪配擁有這般寶物,這鋪天之下也只有主子才配。主子放心,奴才做的很乾淨,再也沒有人會見到村雨了。”
櫻木眉頭一皺,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那個人抬起頭,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臉,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異常熟悉。
琴聲變得有些詭異,聽不出彈琴人是喜是怒。跪著的人臉上開始冒汗,聲音也顫抖了:“是奴才的錯,奴才不該擅自作主,請主子看在奴才一片忠心,平時辦事也從無差錯饒奴才一命。”邊說還邊不停磕頭。
琴聲響了起來,不止屋內的人,連窗外的櫻木都能感覺到刺骨的殺意。跪著的人已經嚇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全身伏在地上簌簌發抖。
“鏗”得一聲,好似弦斷了,跪著的人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一道寒光閃過,他已經伏在了血泊中。
雖然常從同門口中聽到江湖上的人殺人不眨眼的事,但是親眼看到殺人還是很吃驚,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一具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屍體,櫻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忽地想起,那個人是小酒坊的小二。猛然醒轉,暗叫不好,待要行動,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直站著不動的玄衣人突然往後急退,那根細細長長的劍穿牆而過向他刺來。櫻木用盡全身功力縱身後躍,堪堪避開這來勢洶洶的一劍。剛要還手,臨分手時流川擔憂的眼神浮現在面前,不再戀戰,旋身飛離宅子,向城裡奔去。玄衣人變招很快,一擊不中,棄劍破牆而出,追著他而來。輕功本就不是櫻木的強項,況且一下午猛拉肚子,又未進食,早已氣虛。一前一後奔到河邊,櫻木足下一軟,就要跌倒,連忙穩住身形,身後的玄衣人已是一掌拍到。櫻木扭身急轉,飛腿照著玄衣人面門而去。兩人你來我往,後勁不足的櫻木已經落在了下風。忽地,玄衣人一掌拍向他的左肩,他矮身閃過,一拳擊向玄衣人的胸口,錯身之際,他的手滑過玄衣人的衣襟,莫名的手上好像多了一樣軟軟滑滑輕飄飄的東西。狂風大作,雷聲轟鳴,天空一個閃電,他一眼撇見手上那樣東西原來是塊綢帕子。白色的上好絲綢只一角繡著朵水仙,廖廖幾筆卻把朵迎風搖曳的水仙描繪得是惟妙惟肖。他心弦一震,大感訝異,這也是晴子的繡品,且這塊帕子晴子繡時他就在一邊,知道這是晴子最鍾愛的一件水仙繡品,也是唯一的一塊繡有水仙的帕子,怎麼會在這個人的手上?
高手過招最忌分神,櫻木已經落在下風,這會兒一發呆,回過神來,已覺掌風撲面,玄衣人一掌往他的心口擊來,後面就是波濤洶湧的黃河水,要待變招阻住玄衣人的掌勢已來不及了。就要死在這兒了嗎?如果自己死了狐狸會不會傷心。不知怎得,在這生死存亡關頭,在眼前徘徊的卻都是流川的臉。就在玄衣人的手掌觸及他的衣服時,天際又一閃電,四周一片通透,玄衣人猛然瞧見他滿頭赤髮隨風飛舞宛如激烈燃燒的火焰,心下一嚇,掌一偏,正擊在他胸口。
鮮血自櫻木口中噴出,他隨著掌勢向後飛出,落入了冰冷的河水裡。
“狐狸一定會擔心死了。”最後的意識一閃而過,櫻木沈入了黑暗中。
“嘩……”天空下起了大雨,玄衣人眉心一蹙,轉身掠回宅子。
河邊又回復了安靜,只有狂風依然嘶吼,大雨依然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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