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牧是王者是霸者,但絕不是俠者。”眼神閃了閃,仙道接過越野遞上的水袋喝了一口。可惜此時仙道談興正濃,沒有注意到在他說到湘北奇門時,神情恍惚的櫻木曾抬頭看過他,眼中幻彩連連,若是他留意到依他心思之縝密必生疑心,從而與三木聯繫,就能知道櫻木的真正身份,只這一陰差陽錯又生出後面許多事故。
“你說什麼?”阿清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木文一把拽住他,眼神示意他稍安勿燥。阿一卻淺笑道:“海南這些年來造橋鋪路扶危濟困,各地百姓無不交口稱讚的,怎麼牧就不能稱俠?”
仙道正色道:“權利是這世上最沾不得的東西,只要你身在權利中心,無論你願不願意,都不可能保得一身乾淨。牧紳一十二歲上接掌海南,如此龐大的一個組織交給一個弱冠少年,就算海南門人以忠心出名,可難保沒有人會生異心,更何況還有各幫各派在旁虎視眈眈,剷除異己,立威揚名,要得並不是什麼仁心博愛,只需要不擇手段,”左右一掃,他繼續道:“掌理一個組織不容易啊!似海南如此大的組織已不僅僅只是江湖幫派了,海南的生意遍佈全國,這其後黑道白道朝廷地方各種勢力誰不想分一杯羹?要方方面面都擺得四平八穩,又豈是武功蓋世行俠仗義就能做得到的?所以說,海南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隱然江湖龍頭,牧卻不能稱自為俠。他是英雄豪傑,是一代霸王,可他卻不是大俠。”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默然無語。火光中,仙道只覺對面三人臉色陰晴不定,若有所思。許久之後,木文平靜地開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紅雲山莊不算,唐門澤北也不算,海南牧也不算,除了湘北門人,武林中就沒有俠者了嗎?你的眼界還真高。”阿清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怪聲道。
“陵南世家的小侯爺仙道彰可算是年輕一輩有數的少俠了!”從進門起就沒嘴葫蘆一般不作聲的越野突然迸出一句。
仙道摸了摸鼻子,斜了斜嘴角,在其他人開口前搶先道:“錯了,小越,仙道彰頂多頂多只能算是個浪客,他的行事太過於隨性,且又懶得要命,巴不得什麼事也不要管,這樣的脾氣要成什麼俠,我看這輩子是難了。”
欲言又止,越野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忍不住認真地道:“小侯爺是好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好人和俠客是兩回事。”溫和地拍拍越野的肩頭,仙道難得對著櫻木以外的人真情流露。
“仙道小侯爺的武藝也是在下所佩服的。”木文忽然道,語意裡的若有所指,讓仙道覺得鼻子癢了起來。
“九月初九的武林大會(每次想到我居然要寫武林大會,就覺得自己已經俗到無可救藥,啊~~~~月是晚期武俠小說中毒者)想來,陵南世家的仙道小侯爺,唐門的澤北門主,都會到吧?”阿一看著仙道要笑不笑的道。
乾笑了一下,仙道突然想到了什麼,疑惑地像是自問也像是問其他人:“那翔陽樓的樓主是不是也會到?”
“那個神秘的樓主?”阿清好奇地瞪大眼睛。
木文沈吟著道:“現下武林正值多事之秋,翔陽樓又豈能獨善其身。況且武林大會的一件大事就是要找出櫻山慘案的凶嫌,若是翔陽樓無人前來,這凶嫌之名怕是怎麼也洗不清了。”
“更何況,自當年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莊莊主君上塵隨著櫻山一把火消失後,武林無首已久,‘三分’唐門少林武當,誰不想獨佔鰲頭,問鼎江湖?武林大會肯定是憑個人功夫一爭長短,自是人人都有機會,現在黑白兩道各門各派,誰不盯著這個香餑餑?翔陽樓又豈會例外?”仙道淡淡地嗤道。
“說的也是。”阿一頜首,轉而問道:“那依逍遙公子之見,誰最有機會呢?”
打了個哈哈,仙道眨了眨眼:“一兄怎麼問在下來著?這未發生的事誰會知道呢?”
阿一搖搖頭,雙眼直視仙道誠懇地道:“逍遙公子此言差矣,聽公子適才所言,頗有見地,對江湖也甚是熟悉,對於各派武功必定自有一番研究,小弟是真的很想一聞公子高見。”
“逍遙兄請講,我也很有興趣。”木文也道。
無奈地搔了搔頭,仙道尷尬地笑笑,凝眉思索道:“不好說。”木文疑問地挑了挑眉。仙道微微一笑:“當今武林年青一輩自然以海南牧為首,他的一身內外功都至化境,雷霆氣功尤是厲害,單論內力已少有人能敵,若再加上震雷掌,江湖上現今能有自信實打實地接下他整套震雷掌法的怕是還沒有。少林七十二項絕技中諸星大將韋馱杖法龍爪手拈花指法都練得有相當火侯,若是專心單練一樣必已是超一流高手,可惜啊!”
“的確,諸星大的武功雖然是少林當下第一高手,可惜貪多了,若想再上一層樓已是不能。”阿一眼裡流露著淡淡地嘲諷和不以為然。
點頭附和,仙道邊想邊說:“武當河田兄弟都是外家高手,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唉,又可惜了,武當的太虛真氣(555555,我家的倚天屠龍記失蹤了我查不到,只能亂寫一個了。)和太極劍法都神妙之極,在這一代上卻無人得傳。……”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古怪之極。
“逍遙公子?”奇怪地看了看他,阿一不解他為何停了下來。
“唉……”歎著氣搖了搖頭,他又道:“真真可惜了!”說到河田兄弟,他就想起了那個曾經纏著他不放的刁蠻大小姐河田慧,她倒是學劍的,可惜資質太差,沒能練得太極劍法,真真可惜了武當上代各長老都謙沖待人,在武林中人人景仰,偏生出了這麼一個蠻橫不講理的丫頭。他這一番心思旁人那能猜知,只道他為了武當太虛真氣和太極劍法失傳而大是可惜,心下甚覺奇怪不已。
回過神來,他慎重地道:“唐門澤北風雨流星劍式快若閃電,輔以唐門特製的毒藥暗器,才是真真該小心的。澤北自成名以來鮮少與人交手,有關他的武藝如何一直是傳聞多於眼見。依在下所見澤北的實力是深不可測。”歇了口氣,“翔陽樓主神秘莫測,沒人知道他究竟武功如何,不過長古川一志的隔山打牛氣功可以算得上一流的了。翔陽樓主嘛,這個應該說是此次武林大會的一大變數了。其他的小門小派都不足為懼,不過是應應景湊個熱鬧罷了。”
“仙道小侯爺呢?”阿一笑瞇瞇地問。
在心裡偷翻一個白眼,仙道老實地說:“這位小侯爺的輕功可以排得上江湖上前十,其他的嘛,陵南世家的‘千山重巒’他火侯還不到家,內力也比不上海南牧深厚。且他生性懶散志不在稱霸江湖,基本上不足為慮。”
“還有湘北奇門和紅雲山莊你沒說。”聽得津津有味的阿清提醒著。
“湘北奇門眾人在江湖上都是數得上號的高手,只是一來他們沒有奪位的野心,二來都各有嗜好,分心旁務,對於武功上的精進都不甚在意。所以他們前去武林大會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為了櫻山慘案。”
“那紅雲山莊呢?”
“紅雲山莊?”仙道微感愕然。
“聽聞紅雲山莊這一代傳人已入江湖,好像叫流川楓。”阿一解釋道。
雖然表面依舊,這回仙道心裡是真正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流川楓入江湖不過短短數月,怎得消息竟傳得如此之快。不由得低首側看去,身邊的人兒雙目低垂,頭擱在雙膝上,似是已經睡著了,憐意大起,打開包袱取了件披風小心翼翼地替他蓋好,才抬頭壓低聲音道:“紅雲山莊劍法千變萬化,飛紅劍也是上古神兵,不過流川楓初出茅廬,不論是對敵經驗還是臨場應變都尚嫌稚嫩。”
“照你這麼說,那海南牧幾乎已是穩坐盟主之位了?”阿清看上去很是開心。
“阿清,逍遙公子還沒說完呢。公子請繼續。”阿一按了按阿清的肩膀,“公子的不好說應是不只指澤北和翔陽樓主吧?”
“果然瞞不過一兄。”
“悉聞高見。”阿一拱了拱手。
“合縱,連橫。”仙道的眼睛暗了暗。
木文和阿一都是一震,對視一眼。
仙道雙眼利芒閃爍:“海南陵南翔陽雖成三分之勢,但又以海南的聲勢較盛,若是其他兩家聯手……”停住話語,仙道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沒等對面的人反應過來,他突然臉色大變,脫口道:“唐門!”
木文和阿一的臉色也變了,阿清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問道:“什麼啊?”
“三分中任一方都對其他兩家防範甚嚴,心結太重,聯手的可能幾乎為零。可唐門就不同了,唐門雄踞蜀中武林,又與少林武當世代交好,再加上澤北的身份相當特殊,這個中原武林盟主的名頭於他來說還不如實際上的利益,若是與‘三分’任一方結成聯盟……”阿一苦笑著沒有說下去。
仙道心思起伏,想著父親要自己去唐門的真正用意,已無心再開口。而木文三人則自從考慮到唐門與人聯手這個可能性就心神不寧,了無談性。大家都在急切地等待著天明。
不久,天方大亮,木文便三人整理行裝告辭。
“逍遙兄,今日與君一席長談,受益匪淺,可惜我們兄弟另有要事在身,匆匆別過,他日再見,定要與你一醉方休。”木文雙手抱拳,眼神真摯。
灑脫地笑笑,仙道回禮道:“木兄言重,山野相遇,實是奇緣。三位保重。”
“逍遙公子,我們九月初九武林大會再見。保重。”阿一笑言。
“後會有期。”三人上馬而去。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仙道久久才歎道:“好一個海南阿牧,好一個七巧玲瓏的神。”
“他們就是海南的牧紳一和神宗一郎?!那另一個難道就是海南第一武將清田?”越野吃驚地問。
仙道不答反問:“除了海南牧紳一,誰還有那樣的氣勢?”抬頭看了看天,活動了下筋骨,吩咐道:“走吧,我們也該起程了。”
“刺蝟頭,我到底是誰?”靜默了一整夜的櫻木突然開了口,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只剩三人的破廟裡顯得尤為刺耳。
該來的終究會來,眼睛黯然了下來,示意越野先出去打點行李,回過身,仙道看著櫻木平靜的開口:“你是與我訂親的人。”
“我不是流川楓,我是櫻木花道!”流川楓?這個名字帶給他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甩了甩頭,甩去迷惑,他琥珀色的雙瞳狠狠地瞪著仙道,肯定的說:“我知道,我的名字是櫻木花道。”
從懷裡取出一快楓葉形殷紅美玉,仙道走到他面前,從他的頸上拉出紅絲線上掛著的翠綠玉竹節,並放在掌心:“紅楓綠竹,那是我們的定親信物,怎麼會有假?若你不是,那綠竹又怎會在你的手裡?”
仲愣地望著兩塊玉,櫻木搖著頭說:“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和你訂親的是流川楓。”不知為何心狠狠一擰,幾乎說不下去,“而不是我櫻木花道。”
“我只要你!”無比認真地看著他,仙道只說了四個字。
“不,不行!”他一聲大吼。
“為什麼不行,如果你不是他,那我就去退親。”
“別說了。告訴我實話!”清澈的雙眼微帶懇求的看著他,一瞬間流露出的脆弱讓仙道幾乎無法忍受。
簡單而快速的說完了遇見他的所有經過,等待著他的回應。仙道不停地在心裡和自己說要失去他了,要失去他了,絕對不要,絕對不要……
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卻像幾個時辰那麼漫長,櫻木終於開口:“謝謝你救了我。”
“你……有什麼打算?”艱難的問道,仙道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用盡了。
“我要去找回我的記憶。”不再看仙道,他徑直向門口走去。
“我幫你!”伸手拉住他,仙道用力地說。
不回答,櫻木只是看著他,眼睛好像再說“我能相信你嗎?”
“楓……不,櫻木,請相信我。”求求你,求求你想一想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
櫻木猶豫了,雖然仙道騙過他,可是他對他的好是真的,那些無微不至的照顧,捧在掌心上的呵護,在在都讓他狠不下心就此離去。而且他也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回自己,僅有的線索太少了。也罷……
“我相信你!”
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一剎那仙道幾乎被失而復得的狂喜掩沒,整個人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一把狠狠地抱住櫻木。
“快走啦。”使勁推開他,櫻木別開頭,看到他那仿佛得到至寶的表情竟讓櫻木不由得心虛起來,一絲淡到幾乎察覺不到的恐慌悄悄地纏上心頭。
“好,我們還是先去四川好不好?”
“好啦好啦。”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找最好的大夫治你的。”
“知道啦”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刺蝟頭,你煩不煩啊!”
“我們上路了!”
……
一陣大風吹過,無人的破廟門啪啪作響,顏色暗淡的神像臉上的釉彩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靜靜地剝落了一塊,那是菩薩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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