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戀》

魚耘

〈8〉

 

  無雲的夜,沒有零散的殘星,漆黑的夜空,有的只是一抹彎月。

  無風的山林,詭異地櫻楓齊開,白日僅有的楓紅,到了夜卻成了櫻楓飄散的景象。

  四周寂靜,蟲鳴幾聲後漸趨平靜,留下的只有殘聲迴蕩。

  一名男子,詭異穿著古代中國衣物,站在一顆異常高大的櫻花樹前,像是依偎在情人身上般抱著櫻樹,閉著眼,不清楚此人在想什麼。而,四周的櫻楓樹異常的血紅,櫻瓣與楓花墬於風中與風融合,飄散地疏疏密密,掩著白色清瘦的軀體,如墨的髮飄散風中與之糾纏,也捲起包著看起消瘦身軀的衣襬,整個人似乎要白化離世般。

  在腳邊散亂擺著一柄長刀、一對杯、一壺酒。

  酒壺倒著,壺口溢出僅存的一點酒汁,黑杯上殘了一點酒,而紅杯斟的滿滿的,未被嚐上一口。那柄長刀半開著,藉著月光劍身閃著青綠色的光,似已噬了不知多少人的血,那麼的冷茫。

  這詭異景象是隱在林中的紅髮男子所見的,眼裡這一切真的很美很美,但對他來說,這是無比恐怖的畫,因為,此畫背後的血腥是自己所不能接受、不能承受的。

  一隻手,把白衣男子拉離了櫻樹,抱進了紅髮男子懷裡,像是害怕,直埋進男子的頸間,而白衣男子沒有任何表情,眼神飄移的沒有直視那人,有的僅是空洞的眼神。

  抱緊他,輕輕的喊著,喊著叫了幾千年的名:「楓……狐狸……」

  那人依舊靜靜的,沒有聲響、沒有任何舉動,回應他的只是僅有滑落眼框的那一線眼淚,然而就真的只有那一線,似流星那麼急逝,接下來又是亙久的沉靜。

  久久、久久,白衣男子清亮聲音打破了死絕的沉靜,不似在問紅髮男子說了話:「……我是誰?」

  令人心疼空虛的茫然、無措語調,讓紅髮男子擁的更緊。

  「我是誰?是流川楓,還是羽川楓?是在日本,還是在中國?是活著,還是早就死去?」眼漸漸拉近距離,看著眼前抱著自己的男子紅髮:「而你又是誰?是櫻木花道,還是穆道櫻?是在現在,還是在過去?該是恨你,還是去愛你?該是忘了一切,卻為何記起?那夢是真,亦還是假?我糊塗了,真的、真的糊塗了,我究竟要相信什麼?相信哪一邊的記憶才是真的,就像現在,櫻楓為何齊開?為何同時綻放?為何滿天的紅?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靜靜的聽著流川稍嫌慌張的語調,櫻木難得沒有開口說話回答或辯解,只是一隻手扶著他的肩,一手按著他的頭往自己的懷裡帶,似要安慰懷中人般。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為何你在那個時候會成親?為什麼你沒有阻止我離去?為什麼你不再對我笑?為什麼要讓我如此輕易的捨棄性命?難道我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的微不足道,這麼的礙眼?為什麼……」在前世身為羽川楓的自己,或許可以一笑置之,甚至可以為了對方而犧牲了自己,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一切,為的只要對方高興;然而,現今的自己只是流川楓,一個平凡的學生,沒有任何能力、沒有武術,如今記得了一切,有的只是怨,怨自己,甚至怨上前輩子愛上的人。

  「楓……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道歉?為什麼?……難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我的存在會給你壓力、會給你阻礙、會讓你永不得翻身?難道……我真的不該愛上你……不該……」

  聽到流川如此說,櫻木不再沉默,激動的拉開流川,手指緊緊扣著對方的肩夾骨,牢牢的,用著認真、肯定、不容懷疑的語氣吼著:「你該,你該愛上我的,在我送上這襲白袍時你就該愛上我;在你來找我時,也該愛上我;在我為了你打造『朱中墨˙墨中紅』時,你必需愛上我;在我跟你一起赴黃泉後,你愛我更需不容置疑……」突然語氣一轉,爆烈的語調變成輕柔:「而我也必需愛你,在雪地看到你那一剎那,我知道我愛上你;在我知道你是為了殺我而來時,我知道我必需用整個愛來疼你;在我知道你為我喝下毒時,我愛你更是不容置疑;在你離開我時,我這才知道我必需要讓你知道,我是愛你的,然而……太晚了……你留下給我的只有一場悲劇,一個我不能承受的結局。然而,天可憐見,終於讓我追著你來到這裡,見到了你,所以,我必需告訴你我是愛你的,也必需愛你,因為,不愛你的我會不知如何過日子、不會生活,只有渾噩,這太可怕了,所以我必需愛你。」

  對眼相望,望進了對方的眸子,手動了,撫上紅髮男子的臉,不確定卻又有些微的相信般問著:「真的?」

  「真的,不然我就不會追著你來,就不會那麼湊巧在天台上遇到你,就不會一出生就只有有關你的記憶,就不會擔心你不再記得我,就不會怕你已經不再愛我。那時候的我們,我們有著太大、太大的差距,我讓你因為許多的因素以及環境,逼得你不得不離開我,留下了我一個人,而今,我們倆沒有任何的距離,只是單純的兩個凡人,我沒有任何身分,你也不是因為任何原因來接近我,所以,我絕對不想再放手,讓你製造另一個悲劇給我,決不!」

  看著櫻木的傻氣,黑髮男子終於笑了,終於釋懷了,輕輕罵著,也叫了幾千年的名字:「……白痴……」

  看到地上的那對酒杯,櫻木將黑杯拿在手上用拇指撫著,「你知道我當初我送你這對杯的用意嗎?它不只是禮物,更是我的奢望,我希望它們是我們倆的鴛鴦杯,在和你成連理時,牽扯維繫對方一輩子的對杯,但,沒想到它卻成為我和你分離的對杯,一個“杯戀”(悲戀)……」

  流川掩下眼,執起酒壺,拿過他手中黑杯斟滿酒,再拿起早已斟好酒的紅杯遞給櫻木,執酒的那隻手繞過對方的手與之交疊,接著小心翼翼的湊向杯口輕飲著,而櫻木完全震楞於他的舉動,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的行為。

  「白痴,喝啊。」

  恢復原本樣子的流川,依舊很冰冷的輕叱著櫻木,然而,看再櫻木的眼裡卻成了另一個景觀,眼中的他似羞怯,輕叱只不過是他的掩飾。櫻木終於也笑了,緊張了半輩子,終於在這個時候可以真心的笑了。

  「笨狐狸還是這麼凶,一點都沒有變,可是我……喜歡。」跟著也低下頭飲著酒──在鴛鴦杯裡。

  櫻楓再度飄散,溫暖的包裹他們,包裹著這對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新人,包裹著如此美麗的一幅畫。

  ############

  在那個遙遠的過去,一個女人震驚的看著另一個女人的殺戮,看著那人劍上漸漸失去靈魂的軀體,漸漸地看著那男人斷氣。

  「風祥……為什麼殺了他?」

  「因為他該死。」冷酷、無情,似把人命當作不在乎。「不能放小楓一個人上路,尤其是如今傷痕累累的小楓,更不能只放他走,這個人必需去陪他。」

  「祥師姊……」

  拍拍鳴心師妹的頭,了解她並不似自己這麼的舐血,「別內疚,我這麼做只不過讓他們做到他們想做的。」

  鳴心不懂,看著一向絕冷的風祥。

  風祥收了劍,拉了鳴心走出了林子,回答了鳴心的話,也殘留在整個林子中迴盪著。

  ──終成眷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