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後,新的一個學期開始了。
萬物復甦的春季,空氣裡彌漫著甘甜的花香。流川蹬著腳踏車在棕櫚林間的寬敞大道上飛馳,服帖的米色T恤在煦風的輔助下愈發勾勒出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形,格子襯衫寬大的後擺頑皮地在櫻木塞著流川的隨身聽的耳邊肆意撩撥。紅髮飛揚的腦袋一傾一傾地磕在流川背上,半瞇著眼睛仿佛已經恬然入寐的享受模樣。九十度急轉彎的霎那,感應到本來是若即若離搭在自己腰際的雙手驀然收緊,流川僵直的唇角不易察覺地綻開一縷狡黠的笑。
“笨狐狸,騎車的技術那麼爛!”全然清醒過來的人不滿地嘟噥著,兩隻手卻在流川的皮帶扣處悄悄合攏。
懶得理睬那個口是心非的白癡,樹蔭下一抹似曾相識的纖柔倩影冷不丁被志得意滿的流川捕捉進視野。
把手疾轉,流川的動作搶在思維之先代他作出了決定——拐向另一條道路。
不幸的是,櫻木顯然也發現了,於是使勁搖晃流川的腰:“喂喂……狐狸,停車停車啦!……晴子小姐在那邊……”
流川擰不過他,只得萬分不樂意地左足尖抵地,“嘎”地煞車頓了下來,垂低的左手順勢警惕地攥住了腰上企圖開溜的猴爪,十指緊扣地交纏。
晴子微微喘著氣小跑過來,雙靨不期然騰起來兩朵彤雲:“櫻木君,流川君。”
“嗨,晴子,好久不見……狐狸你瞪什麼瞪啊!……”櫻木話沒說完就被流川凶巴巴的眼神堵了回去,原本高昂的氣焰一下子跌入谷底,那好似做了虧心事而不知所措的局促反應實在令後者惱火。“我跟晴子小姐打招呼……不可以嗎?……”自己都覺得理不夠直氣不夠壯。
“總要挑明的不是嗎?”每每流川突然變得異常嚴肅,櫻木就會很有風度和隱忍精神地不再跟他死扛,因為到頭來往往是非曲直都不再重要而變成一種純粹的頑固程度的較量。
“你們……”晴子有些不明所以地來回端詳著二人。
流川鐵青著臉不吭聲,櫻木則是一副笨嘴拙舌不知道從何說起的茫然神情。
“我跟你談談吧。”流川一句話讓花晴都分外震驚。晴子難以置信地揪緊了皮包的銀色挎鏈,櫻木蠕動著嘴唇,準確無誤地接收著流川冰冷的五官直愣愣投射出的“你敢反對我就生吞了你”的濃重警告意味,找不到任何合適的話來阻止。
流川把腳踏車推向櫻木身上:“你在這裡守著。”說完就甩開步伐轉身領頭走了,晴子看了眼發呆的櫻木,低著頭跟過去。
登上臨近的塔樓,流川單手撐在刻有精美浮雕的大理石半圓柱上,清冽的嗓音伴著日暮的鍾鈴聽來格外疏遠:“你不用開口,聽我說就好:你說我是你到美國後第一個對你好的人,那麼,花道對我而言也是一樣。”
他是我到美國以後,第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
也是除了媽媽以外,惟一對我那麼好的人。
“流川君……”晴子迷惘地看著翠藍的天幕映襯下流川如同雕塑般紋絲不動的側影,微仰著下頦,額前綢緞般密碎順滑的瀏海在風中一綹一綹地飄拂,時起時落。即使距離不過咫尺,卻依然無法觸摸到那般孤傲的靈魂,因為他全部的神思都翱翔在某個晴子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被優秀的女生喜歡,我也會有正常的虛榮心,但那決不是愛情。”
愛情是什麼,流川已經有了答案。
——自他呢喃著承諾“我會始終陪著狐狸”的那一刻始,從變質的友誼束縛下破繭而出的洶湧情感。
——源于他熱情明朗笑笑容,源於他馬場上的急中生智,源於他時時處處都會想到我的體貼,源於他像我需要他一樣需要我……
晴子繼續沈默著,因為確實不理解流川話語中的含義。
流川回眸看見晴子佈滿困惑的臉,更加不容置辯地說:“而且,如果你覺得花道不如我,我會很生氣。”
晴子這次倏地抬起頭,堅決反駁了回去:“我從來不覺得櫻木君不如流川君!只不過……我……我喜歡的是流川君,這一點……沒什麼特殊的理由……”
“那麼……”流川緊跟上晴子驟然加快的語速,“我喜歡的是他,他也喜歡我……這個,同樣沒有理由。”
晴子的臉刷地白了,時而又陣陣發青,似乎過了很久才緩過勁來,勉強維持著微笑:“我……明白了……我以前聽說流川同學是個很沈默的人,沒想到你會跟我說這麼多話呢……”
流川點點頭說:“傳言沒有錯,我只是為那個白癡才會解釋這麼多的……你記好了,因為我只說一次:不要再涉足我們的生活。”
凌厲的眼風不帶絲毫商量餘地地橫掃過來,晴子覺得莫名的膽寒。
那是捍衛愛情的決心使然嗎?
然而,一貫溫柔的晴子卻對這樣的示威報以淺笑。晴子是很溫柔識大體的女孩,但同時也具備了女性特有的敏銳洞察力,她下樓前扶住護欄駐足回首,拋下的言辭餘韻悠長:“如果你們足夠契合,其他人是找不到縫隙介入的……流川君,你認為你們達到這種境界了嗎?”
櫻木無聊地坐在車上前後晃悠,看見晴子慘白著臉匆匆離去,眼尾噙著迷濛的薄霧。老半天流川才下來,迎上去急急地問:“怎麼樣了?你沒有亂講話吧?晴子好像在哭呢……”
流川幽幽地瞟了瞟分不清是窘迫還是懊惱總之臉憋得通紅的櫻木,破天荒而又真偽莫測地依稀袒露出些許委屈:“你很在乎她嗎?”
“不是啦……”櫻木避開流川鋼錐似的穿透力強勁的眸光,轉睛凝望塔樓暗紅色的圓頂,“……真不知道你究竟在彆扭些什麼?……”
流川不回答他,只是從背後抱牢了櫻木,摩挲著他鬢角的散髮,任它們頑皮地從指縫一一滑落:“都這麼長了,該剪……”
“才不要!”櫻木死死捂住自己的頭跳到五步開外,“你的手藝太差了,我還要公眾形象呢!……”
“你怎麼知道?”
“看你把花壇修葺得像十二級龍捲風剛剛過境就知道了!……還有‘幫’我收拾的臥室……以及你‘擦’破的玻璃窗……再加上你‘洗’報廢的衣服……”
流川不跟他爭論,心底冷哼著說:我一個人的白癡,高興怎麼剪就怎麼剪!有障礙嗎?挨個掃除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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