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thing I Do》

小漪

〈5〉 

 

法官宣判洋平無罪釋放時,流川渾身脫力般倒回座椅,順勢趴在案上旁若無人地呼呼大睡去了,蒼白的雙頰藏進臂彎的霎那,清明的眸中除了疲憊還是疲憊。

櫻木苦笑,連道謝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他也由衷地能夠體諒:簡單一句“謝謝”對此時的流川還有多少意義呢?但是,不說又如何能心安呢?欠他的委實太多太多了……

在空曠的家裡按下音響,淡淡的悵惘感傷隨著聽似輕快灑脫的旋律在寬敞的房間裡漸漸彌漫擴散開來:

If you leave me now
you take away the biggest part of me
Oh oh,no baby please don't go
and if you leave me now
you take away the very heart of me
Oh oh,no baby please don't go……

——直到櫻木坐立不安,心火燎原奪門而去。

律師行的人說流川早已辭職了,也不曾留下隻字片語。櫻木死死捏著從人力資源部打探來的記錄,傻傻地站在那扇乳白色的木門外,先雙手合十誦念了一通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神仙菩薩,又整理了一遍衣服,卻分不清祈願流川在家還是不在家的意念究竟哪個更濃烈一些。三番五次伸出手去按那個小巧的電鈴,又三番五次地縮回來,將近而立的大人了,卻依然青澀得像慘綠少年一樣不擅長處理紛繞的情事。

在心底唾罵了自己一千遍:其實根本就不該來。

如果他在,不消說他倆會拋開萬事萬物山崩地裂般融合在一起,過去所有的克制和決心都將功虧一簣,灰飛煙滅。

如果他不在,以流川的言出如山就必定有本事消失得無影無蹤,荒山野林隱居去,從此碧落黃泉雲海永隔,生趣無多。

這一步一旦邁出去,地獄也好,天堂也罷,總之是萬劫不復不可能再回頭。

還是走吧。櫻木再四痛定思痛,終於決定懸崖勒馬,一個倉促的轉身,結結實實地撞進來人的胸膛。

緣分這回事本就不是常理所能解釋的。

流川一手提著些日用物資,一手拿捏著幾盒感冒藥,微微瞇縫起雙目,持續的高燒多少削弱了他的視力,含有幾分猶疑盯住櫻木:“你找我?”

“是的。”素來磊落的天才還不至於為逃情鬼祟到那個地步。

流川踏前一步開了鎖,櫻木只得麻起膽子亦步亦趨跟過去。流川的家居陳設簡潔大方,沒一樣多餘的東西,一看就是個圖省事的王老五住的。

感到撲面而來的寒風,櫻木下意識環住了自己:“沒有暖氣嗎?”

流川若無其事地換好拖鞋,摸索著擰亮壁燈:“因為交待了要退租,大概房東關掉了。”

一抬手指向沙發示意櫻木坐下,流川一樣樣依序把剛買來的物品放置到旅行箱裡去:“我明早的飛機。”
胸口一窒,櫻木沒緣由地感到舌頭打結:“那個……我說……為什麼一定要走?”

忙於拾掇的手頓了一下,啞口失笑:“因為有言在先。”

“何必拘泥於此?”

流川不答話,從電話旁拿起一幅照片,攝入鏡頭的正是櫻木集團極之氣派堂皇的寫字樓,指腹輕柔地滑過木質相框:“這是你大展鴻圖的地方,我帶走了。花道,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洋平的事只是希望你理解:我可以為你留,也可以為你走。”

“為什麼……何苦呢?我簡直不能相信世上有你這樣的……為什麼……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愛我?”櫻木用拇指不停地按摩太陽穴,以應付流川層出不窮的怪論怪招。

流川把相框小心翼翼地包起放好,撇撇嘴神情平靜:“真遺憾,我只能央求你相信我一次,而且已經使用過了。”

“那就是說連我現在相不相信你對我的感情都無所謂了?”

“對。”流川回答得毫無遲疑。

櫻木嘴角不受主人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跟著語言傳情達意的功能也出現了一點故障:“好……可惜。”
流川堅若磐石地搖搖頭:“在我而言沒有區別,你信或不信,我總是一樣愛你。”

櫻木頓覺辭窮:“絕對不肯留下來了?”

流川額角一條青筋不落痕跡地跳起,轉瞬又平復下來,斬釘截鐵地:“絕對……不會。”

櫻木的牙關開始打架,因為流川這份義無反顧而又感人肺腑的情意,這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深知跟律師比口才絕對是會折壽的不智行為,何況自己還抱著長命百歲的美好願望,所以櫻木很識趣地選擇以行動說話:“如果……我求你留下呢?”臂上加力猛地拖過朝思暮想的人,往腕上那道淺紫的印記深深重重地吻下去——那是一道,愛的傷痕……

甫入大學時,剛剛脫離那個爾虞我詐相互傾軋家庭的自己,真的是異常麻木的,脾氣很有點暴躁乖戾,對著面前明明已經傾情相愛的人仍然會不遺餘力地去抵觸排拒,七分冷漠之外,甚而薄有三分揶揄:“你愛我?怎麼個愛法?生死相許啊?”

流川那時不答話,只是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緩緩舉起自己的左腕,淡淡然不乏自嘲與苦澀地笑著:“你需要證明?”然後!——凌厲一劃,血如泉源……

而自己完全嚇傻了,只曉得撲上去,不顧沾染滿身黏熱甜腥的血液抱住他,顫抖著哽咽著:“我知道了……楓,你真是……我……我其實也喜歡你啊……”

之後便是剖白心跡,私訂終身,深墜愛河,直到分離前那一瞬,濃情蜜意都是生生不息……

流川呆住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只能瞠大了狹長的眼,愣愣地看著————

看著那個紅髮的男人,將那張讓自己迷醉的臉龐低垂了下來,然後,那兩片溫暖而柔軟的嘴唇,輕輕地,貼在自己的手腕內側………………

就算世界在這一刻崩塌了也無所謂了吧?
他現在只想……只想緊緊地擁抱面前的這個人,用盡他全身的氣力,直至將這個人……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合而為一。

“花道…………”
易碎的、顫抖著的聲音低低響起,就像是害怕櫻木會突然不見一般,流川猛力將他往自己懷中一帶,雙臂拂過他的腰側,然後將他牢牢鎖住,再也不願鬆開了。

霸道而又強硬的擁抱方式,卻是發自心底的憐惜與溫柔,如同守護著世上唯一的珍寶,用著他整個的生命和靈魂…………

“…………”
櫻木閉上了眼,任由流川將他抱得死緊,像是如釋重負般的,他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全然地放鬆了下來,額頭抵在流川的頸窩,用著近乎耳語的聲音輕聲地說著:
“我愛你…………”

那飄渺的聲音霧一般地彌漫在空氣中,化做一條透明的線,將這相擁的兩個人密密地、一圈一圈地纏繞了起來,然後打了個死結,隱沒在兩人胸口相貼的地方…………
再也扯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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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從什麼時候,變得不再是一秒一秒地過去,而是像潮水一樣奔流的呢?
是從…………他吻住他的那一刻開始的吧?

那甜蜜的、連綿的、深入骨髓的吻,像是魚兒渴求著水一般渴求著對方的嘴唇,無時無刻不在膠著著的、赤裸的肌膚…………

兩隻手、兩條腿、兩隻眼睛和一顆心,怎麼夠用呢?
我摸不夠你,抱不夠你,吻不夠你,看不夠你…………愛不夠你啊!!

“你怎麼能………離開我那麼久…………”
稍微鬆開櫻木已經被自己吻得紅腫的嘴唇,流川在那被焰紅色的髮絲覆蓋住的耳畔低聲說著,那暗啞的仿若哭泣一般的聲音讓身下的人兒忍不住地輕顫…………

“你怎麼能………和別人結婚呢…………”
懲罰性地咬住那泛著粉色光澤的耳珠,細細綿綿地舔吮著,流川含糊不清地質問著,撫上櫻木光裸的胸口的雙手稍稍加力,如願地感覺到了那一陣強過一陣的、早已紊亂的心跳…………

“你怎麼能…………隔了這麼久……才說……愛我呢?”
發出了最後一聲歎息,流川閉上了眼,任那滾燙的液體自眼角滴落,帶走他所有的酸澀與痛楚………

無論你犯了什麼錯,無論你曾經讓我受了多大的苦…………
你只單憑那一句話,那三個字,就能得到我所有的原諒…………再附贈上我從未減退的愛…………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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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流川……流川………………”
沉重而又熾熱的喘息自櫻木半啟的嘴唇中逸出,在他身上四處遊移著的愛人的手令他連呼吸都倍感困難。

沿著櫻木下顎連至頸項的優美輪廓,流川灑下了無數個細碎纏綿的吻,間或著探出舌尖,順著那跳動著的頸部動脈劃下一道蜿蜒曖昧的水痕…………

慢慢地,嘴唇輾轉著移到了櫻木平滑緊致的胸口,絲緞般柔亮的髮梢輕拂過那敏感的一點櫻紅,立刻換來了幾聲急促而尖銳的抽氣聲。

再也忍不住了,急切地將嘴唇湊了上去,將那柔嫩的乳珠納入,舌尖如影隨形般地纏裹,繼而大力地吸吮了起來。

“啊………痛!!”
櫻木的身體因這甜蜜而又強烈的刺激劇烈地彈跳著,十指張開,以極其煽情的方式插入了流川的黑髮中,卻是將他拉得更近了。

流川只覺得全身都緊繃得疼痛難當,於是加大了與身下的人的摩擦幅度,嘴唇順著櫻木腹部柔韌的肌理向下吻去,攫取著那猶如絲絨般絕佳的質感,左手朝上分毫不差地找著了愛人那豐潤的唇,然後極其輕緩地探入兩根修長的手指,隨即就被灼熱的口腔和滑膩的舌所緊緊依附,瞬間融化了…………

“花道…………”
將那已被充分濡濕的手指自櫻木口中抽離,流川戀戀不捨地稍微拉開了嘴唇與櫻木身體的距離,順著那具與自己貼的嚴絲合縫的身體綿延的線條向上蹭去,沿途引燃了燎原烈火,當兩人的胸口在自己刻意地安排下相觸時,那瞬間滅頂的災難性的快感讓兩個人都瘋狂了。

呼吸變得越來越混濁和艱難了,男人特有的厚重氣息將整個房間化做了一片火海,空氣吸進去,肺都要被灼傷了…………

“……花道…………”
流川那充滿欲望的性感聲音低啞地響起,像是被禁錮了許多年以後初見曙光的獸,櫻木被這聲呼喚撩撥得難耐,挫敗地低吼了一聲,頭往旁邊一偏埋進了枕頭裡,固執地緊閉了雙眼不去看他,而在下一刻自身下傳來的強烈刺激則讓他不得不睜大了眼,直直地望進了那一雙早就等候著他的水晶樣的黑眸裡…………

不再浪費時間去多說一個字了,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我對你的渴望來的更猛烈啊…………

深深地吻住那兩片潤澤的嘴唇,流川迫不及待地找著那火熱的甜蜜的根源,狠狠地吸纏著,像是要將身下的人掏空般的傾盡全力,而雙手則在同時尋到了那迷人圓潤的臀部,在觸到那極富彈性的肌肉的刹那,他只覺得腦中“轟”的一響,理智在此刻喪失殆盡…………

“天!你好緊………好緊…………”
進入的那一刻,那種超乎想像的緊窒讓流川發了瘋,一股莫名的興奮讓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完全聽憑身體的指引,奮力地衝擊著,直至最深處…………

“唔……楓…………楓……慢……要死……了…………”
被那強力的抽插撞擊得粉碎的句子不成調地自櫻木口中逸了出來,演變成了欲拒還迎的具有絕頂誘惑力的呻吟,這一切都令得流川更加瘋狂,於是櫻木只能認命地閉上了眼,緊緊攀附著這個男人,任由他帶著自己…………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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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波又一波歡叫的浪繾眷著緩緩退去的時候,在那將整個天際渲染得璀璨耀目的白光隱去之後…………在那伴隨著不斷叫囂著的疲倦而來的睡夢來臨之前…………

一縷極其細微的聲音隱約地響在流川的耳畔………給了這個男人,最後的救贖————

“……從來……”
往那個溫暖的懷抱的更深處鑽了進去,一抹淡淡的笑綻開在櫻木的唇角:
“從來沒有讓他…………碰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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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後,櫻木帶著細微難抑的喘息,乖順地仰著頭偎在流川懷裡,似乎又回到了大學時期流川常常攬住不放的那隻慵懶的“貓”的狀態:“剛才……我真害怕……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怪不得你把我摟得那麼緊,”流川恍然而笑,斟酌著,緩緩搖了搖頭,“說到底……有你的地方,我何嘗捨得離開?”你是怕我像許多年前的你一樣,離你而去嗎?你當年狠得下那個心,我如今卻萬萬捨不得了。

櫻木無語,自己從來就沒在鬥嘴方面贏過流川一分半毫,而現在則是根本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了。因為流川的言辭太真摯貼心,輔以長長久久的相思醞釀,叫人如飲醇醪,醺然欲醉:“楓,我想,我還是要回去的……”

合圍著愛人的臂膀略鬆了一下,流川水樣的眼波平穩而近乎縱容地流轉過來,仿佛那樣就可以透視到櫻木靈魂深深處:“嗯?”如果今時今日,仍未能全心全意地去信任櫻木,那便決不是他該有的思緒與擔當了。

“我不會不回來的,”櫻木偎在流川肩窩不斷摩挲,習慣性地闔上眼睛,蝶翼般撲簌的長睫掃拂得流川脖子好一陣酥癢,“我只是……想回去把真相通通告訴媽媽,告訴仙道,告訴全世界……從我們相遇,相識,到相知,相許……由始至終,我愛的是你,曾經深愛,永遠深愛……請他們成全……如果……”

“不用說了。”一根溫軟的帶著流川獨有的活力與熱度的手指輕輕壓在櫻木唇上,抱緊了他說:“我陪你一起去……現在還冷嗎?”

豔紅的腦袋在白皙的胸膛上拱了拱,表達堅決的否定。然後把臉頰貼上去,靜靜傾聽流川的呼吸和心跳,在那熟諳的韻律裡尋求寧馨與支持。世上最最保暖禦寒的,莫過於情人的體溫。經年來千絲萬縷的相思織成天羅地網,讓相愛的人再無處可逃。

明天,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自己和流川,也還有數之不盡的困擾和難題在虎視耽耽著,但櫻木都已然置之度外了,因為,身畔有你。即使前途多難,刀山火海天翻地覆也是渾然不懼的吧?即使彼此將會體無完膚還是想要在一起!因為,我是經歷了那麼那麼多艱難困苦才能再度走到你身邊,才又找回了眷戀目光凝聚的焦點……

——So, I do everything for you.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