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

小寶

〈3〉男人們的交誼.之一

背景音樂:“Diva” --Sound Track by Cosma Vladimir

抵達雪國的早上,木暮隨著赤木兄妹和櫻木來到他們現在的住所,心中震驚難過不已!

赤木家竟然已經敗落至此了嗎?


不再是從前的獨宅,而是一間尋常人家的土間[過去日本式房子進門入口處為土地,叫作土間].赤木晴子緊緊的攙扶著哥哥,彷彿是用盡全部身體的力量.櫻木跟在後面,完全不見要上前幫忙的意思,木暮則是很猶豫,擔心當初背叛了這對兄妹的自己,是不是連站在這裡都沒有資格呢?

走進土間的門口,開始登梯子要上樓時,木暮終於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攙住赤木空檔的右手邊.

赤木剛憲停住動作.

晴子靜靜的望著哥哥,眼神總是一貫的體諒和溫柔.

木暮彷彿帶罪之人,只是慚愧的盯著階梯的木板.

櫻木在後面,冷冷看著眼前三人的背影.


良久,赤木虛弱的擺動自己手臂,掙開木暮的攙扶,更加靠向晴子細弱的肩上.晴子立即更努力支撐哥哥,兩人艱難的,一步一步踏著階梯走上去.

木暮公延站在樓梯前,幾乎就要流淚.難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能得到他們的諒解嗎?

櫻木看木暮似乎很消沉,慢慢走到他旁邊:

“前輩,不用太在意哦,那對兄妹,向來就是這樣很久了.自從你離開之後,師傅染上腸結核,都是晴子在照顧他.師傅現在人大概比以前更孤僻了吧?”

“我知道.”木暮這趟回雪國,就是因為聽三井一個月前告訴他,他年輕時的舞蹈師傅,赤木剛憲得病,將不久於世,所以專程要回來看他的.

專程要回來,再看他最後一次.


跟著赤木學舞的那段歲月是很愉快,但是很辛苦.木暮公延自己曉得,自己永遠不能完成赤木的理想,但是無窮的期許和關注,日夜的壓著自己,到最後,自己終究選擇懦弱的逃開了!

那天溫泉旅社舉辦歡迎表演會,赤木和自己也受旅社主人請托,出席助興.自己上臺表演後,當天宴會的主客,後來竟找上門,懇求自己為他工作!

彷彿長久以來在等待的良機一樣,自己就跟著一個素不相熟的人走了,未留隻字片語給赤木,就這樣離開雪國.

後來待在流川家,為主人照顧流川少爺的這些年,也曾想起赤木,不知道他好嗎?生自己的氣嗎?


往事一幕一幕掠過.

當登上階梯,櫻木跟隨在自己身後,木暮想起,當初下得了狠心離開家鄉,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為這個紅髮小子吧---他其實是比自己,更可能達成赤木的理想的人.

所以自己就將全部的責任丟給他去扛了?

木暮記得那年晴子將這個紅髮的山孩子撿回來,...不,應該是櫻木黏著晴子不放,自己賴在這裡不走!想到這裡,又有那種年輕時的,溫柔的感覺,忍不住想微笑一樣.

他那時問十來歲的櫻木,你的爸爸媽媽呢?

“不知道.”天然的,野生動物一樣的眼神,很乾脆,沒有多餘的憂傷.

“你的頭髮為什麼變成紅色,生病了嗎?”自己那時是自然而然的就想關心他.

“大哥哥,我沒有生病.他們說我的頭髮是紅色,因為我是妖怪.”天然的眼神,接受了傷害卻還不瞭解如何憂傷.

“你不是妖怪!”自己因此替他憂傷起來.

“啊..呃..我當妖怪沒..沒有關係.”天然的眼神,卻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啊...晴子好像一直到自己快離開之前,才開始不喊櫻木“妖怪君”的吧?那年晴子十五歲了,還小櫻木一年.

是赤木前輩,不讓晴子再喊櫻木“妖怪君”的嗎?


還記得那時,在紙門外,就面對著美麗庭園的和室裡,靜靜練舞,櫻木和晴子躲在一旁的柿子樹下,兩張小孩子的臉,多麼純真.那個時候的平和與幸福感,到現在未曾忘懷!

後來,聽到晴子清脆的笑聲,鼓掌拍手聲.一看是櫻木模仿著自己在比手畫腳,逗晴子開心.

那個時候的震驚感,自己也是到現在未曾忘懷!

他剛剛看了自己,馬上就模仿出來的舞,竟然是這麼好看嗎!

還記得自己那時心中況味無法形容!跟著赤木練了那麼多年的舞,不知多少的汗水,苦功,現在卻只是禁不住的感到荒謬!

自己是為什麼要跳舞的呢?


後來幾次撞見赤木在教櫻木君,那次練舞,櫻木的模仿,赤木也看到了嗎?

有種自己再也不重要的感覺...

有種自己消失也無所謂的感覺...


是因此,自己想離開的嗎?......




往事一幕一幕掠過.

木暮靜坐在赤木剛憲的臥房裡,心裡有千言萬語不能表明.

恩師,朋友,保護人,施與自己壓力的人,對自己來說,曾經最重要的人.現在,什麼也不說的躺在病榻上.

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和他之間.

就像是離開了自己,而從此不再回來的青春.那些年輕時的記憶,將隨著眼前這個男人的死去,就這樣消失無蹤---不會再回來了...




到了下午時分,櫻木說要上溫泉旅社,問木暮要不要一起走?

“櫻木君有事要辦嗎?”

“ㄝ?∼我現在在那裡工作呀,怎麼三井先生沒告訴你嗎?”

“呃,櫻木君認識他?”木暮有點心虛,臉稍稍紅起來!

櫻木倒是像毫不在意一樣開朗的笑著:“哎呀∼就是我告訴他師傅的事的嘛!三井先生這人也真差!怎麼自己一個搶走所有的功勞呢?真是的...誰跟他在一起誰就倒霉呀!∼∼∼”


木暮的臉更紅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