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櫻木，那位女客人一整晚都在點清酒喝，什麼都不吃……你去勸勸她吧！”
“為什麼是我？”
“你比較會說話！拜託，她再這樣喝下去，我們不能打烊哩！”
明明知道同事推給他的是難辦的任務，本想拒絕的櫻木，望了望櫻英日本餐館今晚最後一位女客，看了她寂寞的背影，便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小姐，請問你還需要什麼嗎？我們快打烊了。”櫻木對眼前那將頭伏在桌上的女客說道。
等了半晌，見她沒反應，櫻木提高了聲量再次重覆，“小姐，我們快打烊了，請問你還需要什麼嗎？”
這一次終於見到那女客稍微地動了動。櫻木耐性地等待。
那女客倏地抬起了頭，用迷茫的眼神看著櫻木，“哦∼再給我拿一瓶酒來。”
“小姐，我們這裡是餐館，不是酒吧……”
“這樣哦∼那給我一杯清酒。”
櫻木差點失去耐性，這個女客不知是真的醉得糊塗還是故意裝傻，竟聽不懂他弦外之音。於是，櫻木決定說得清楚一點，“小姐，我們快打烊了，而且你也喝得太多了吧！”
“我說拿酒來就拿酒來！你怕我付不起嗎？”女客不悅地說道。
櫻木看了她一眼，然後默默地走開。
過了一陣子，他又回到女客的那張桌子。
他將手上的杯子放在女客的面前後，就逕自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這是什麼？我點的是酒，你幹嘛給我送來這種東西？”女客嚐了一口後，叫道。
“小姐，這不是東西，這是讓你醒酒的薑茶。”
“薑茶……哼！我不需要！快拿酒來！”
“不！你喝太多了。薑茶現在最適合你。”
“你們這裡是怎麼搞的？這是待客之道嗎？我是客人，你們應該滿足客人的要求才對！真是差勁！我一定要將你們的服務態度‘好好’地報導一番！你相信我，我一定會這麼做！”女客大聲地說道。
“我當然相信你會這麼做，流沙小姐。”櫻木微笑道。
“嚇∼你怎麼知道……”女客乍聽櫻木說出她的名字，眼睛頓時睜大，一掃之前的迷茫之色。
“我當然知道你。若連大名鼎鼎的飲食評論家流沙小姐都不認識，我豈不是不該在餐館混了？”櫻木說完，大笑起來，“我很喜歡看你的專欄，你對食物的評論很道地，也有很獨特的見解，而且不趨炎附勢，只替大餐館作報導。若你不是對美味食物執著的話，我想你也寫不出這樣的文章。”
流沙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著櫻木，突然流下眼淚……
櫻木見她掉淚，不由慌張起來，在身上的口袋翻找了一番後，後來抓起桌上的餐巾給她遞了過去。
“小姐，你怎麼啦？別哭別哭，不然他們會以為我弄哭你，向老板報告的話，我和狐狸準被老板‘炒魷魚’。不要哭……”
流沙聽了櫻木的話，止住了哭泣，接過他遞來的餐巾後，問，“什麼是‘炒魷魚’？是這餐館的名菜嗎？”
櫻木笑道，“這是廣東人的一道名菜，是當老板的專為要辭退的員工準備的一道菜。‘喂！我看你不順眼，你明天不用上班了，我炒你魷魚！’”櫻木說著，還做了握住鍋鏟炒菜的手勢，滑稽的動作讓流沙破涕為笑。
“笑一笑就心情好，不快樂的事就忘掉吧！”櫻木對破顏而笑的流沙說道。
流沙倏地收起笑容，沉默了。只見她咬了咬下唇，然後好像下了決心地呼了一口氣，“我再也不能寫飲食評論了……”
“為什麼？”櫻木關心地問道。
流沙看了他一眼，說，“我生了病……味覺全失，試問，沒有味覺又如何品嚐食物？”
“暫時性的嗎？”
“不確定！醫生也不確定……”流沙聲音越來越低。
櫻木看著她，若有所思。突然，他站了起來，離開了。
過了一陣子，他又回到流沙的桌子。
他輕輕地放下一個碗，對流沙說，“你應該餓了，吃碗粥吧！”
“我不餓！”流沙將面前的碗推離自己。
櫻木將碗拿起，再次放在她面前，“你嚐嚐看，我替你煮的。”
“我吃不出味道，不要！”
“嚐嚐看！”
看著櫻木執著的眼神，流沙不忍拒絕。唯有端起碗來，嗅了一下。
撲鼻而至的除了粥的清香味，還有一些焦味。
流沙再次嗅了一下，笑道，“你的手藝太差了，煮粥煮得不專心，都煮焦了。”
“哈哈，你這樣也嗅得出！”
“只有鼻子壞的人才嗅不出！”
“對呀！只有鼻子壞的人才嗅不出！你的鼻子靈敏得很。”櫻木笑著說。
流沙一怔，隨即明白櫻木的意思：沒有味覺，還有嗅覺呀，一樣可以品嚐食物的美味。
她低下頭，默默地瓢了一湯匙粥送進嘴裡。
嚐不出味道。
但粥很滑。
她再吃了一口。
這一次，她閉上眼睛，慢慢地品嚐。
過了一陣子，流沙張開眼睛，看著櫻木，“煮粥的時候，你在想著誰？”
倏地，櫻木臉色飛紅，有點不自然地搔了搔頭髮，訕訕地說，“你連這個也吃得出來？”
流沙微微一笑道，“品嚐食物，除了味以外，還有色、香、意。你的粥，讓我感到你思念的心意。”
櫻木紅著臉說，“我有一次生病的時候，狐狸煮了粥給我吃。那傢伙，從不下廚的，將粥都煮焦了……很難吃……可是，我卻忘不了那個味道……”
流沙看著櫻木，突然愉快地笑了起來，“謝謝你，你……”
“嗯，櫻木花道。”
“謝謝你，櫻木。我……一定可以再寫出食物評論的，因為……我也忘不了食物的味道。”然後向櫻木伸出右手。
櫻木伸手用力地與流沙握了一下。
“我要回去了，妨礙你們打烊的時間，真對不起。”
“沒關係。”櫻木搖搖手忙說道。
“要一起走嗎？”
“好呀！不過，我要先把那隻狐狸處理好才行。”
“狐狸……”流沙還沒說完，就見櫻木跑向餐館的某個角落。
那裡有一個睡著了的黑髮男人。
只見櫻木拍了拍他……沒有動靜。然後，就見到櫻木蹲下身體，將那個男人背了起來，嘴裡還喃喃地罵道，“……臭狐狸，我遲早會變駝子……重死了……”
流沙連忙趨向前，“我有車子，送你們一程吧！你的朋友……看來不輕……”
“沒關係，我們住附近而已……而且，這隻狐狸喜歡我背著他。”櫻木微微一笑，神色溫柔。
流沙楞了一下，隨即瞄了瞄環在櫻木頸窩的手臂一眼，明白了，於是，她向櫻木揚了揚手，“那再見了，櫻木。謝謝你……”
踏出餐館大門的流沙，不禁微笑，“色、香、味、意……都比不上愛人的味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