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

十甫

〈下〉【生活系列之十五】

 

洋平見晴子可愛的三八樣子,伸手捏了她的臉一下,“你少理他們的事啦!我們今天為了宮城和彩子,都犧牲了拍攝婚照的時間了呀!”
晴子握著洋平的手,“你不會生氣吧?我擔心彩姐呀,我怕她不能接受懷孕的事實去做傻事了呀!孩子是無辜的……”

眼睛瞟向仍在拍著門的宮城,不禁搖了搖頭。

她雖與彩子交好,但說實在的,有時候她真不瞭解她的想法。就如對婚姻的觀點,她與她有著很嚴重的分歧。

晴子是個很傳統的女子,她認為,唯有婚姻才能建立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個女人的幸福就是來自美滿的家庭與孩子。她憧憬婚姻,也甘心為婚姻奉獻。

然而彩子則不同,時裝設計師身份的她,不但衣著、品味走在潮流的尖端,連思想也很前衛。她反對傳統思想給予女人的枷鎖,反對女人為了家庭、孩子犧牲了自己的理想與才能,甘心在男人與傳統的約束下苟延殘喘……

她要掙破傳統!

她崇尚自由,享受單身,所以她不要婚姻,不要家庭,更不要孩子。男人對她而言,只不過是給予歡愉性愛的對象。因為她覺得人生苦短,一定要及時行樂,同時也要在短短的人生為自己的理想奮門,才不枉此生。

這是她答應與宮城交往前早已說清楚的條件。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懷孕,讓她受到很大的打擊;而讓她生氣的是,她不得不對宮城的“人格”重新評估了,明明避孕措施做得那麼好……

晴子低頭嘆了一口氣,實在想不透彩子的心思,孩子可是上天恩賜的禮物呀!若懷孕的人是她,她不知有多感恩呢!

想到這兒,晴子偷眼望瞭望洋平,嘴角不自覺地高高揚起,再過兩個星期,她就要嫁給洋平了,到時候就能與他一起多生幾個孩子。

“你想什麼啦?一時嘆氣,一時又笑得那麼窩心。”洋平笑著問道。

“沒什麼……”晴子臉上一紅,她怎麼能夠將剛才的想法說予洋平知曉呢?想生孩子,可不是她一個人就做得了的事……

“我們下個星期天一定要拍攝婚照了,你可別又去為別人的事忙呀!”洋平將晴子擁入懷裡,帶點警告地說道。

“嗯……”晴子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又不甘示弱地說,“你也是呀!警告你,到時候可別為了你的寶貝唐吉訶德的事忙唷!”

“你呀!真是越大越不能吃虧呀!高中時代的晴子可是溫順可人的唷∼”洋平笑罵道。

“嘿嘿,我可是有執照的會計師唷!錙銖必較可是我的專業,你豈能怪我斤斤計較呢?”

“好,投降啦∼”

“咦!誰要投降了呀?”突然一把聲音插了進來,“哎呀!你們怎麼在人家的家抱來抱去呀,真不害臊!”

兩人抬頭一看,卻原來是櫻木。一番梳洗後的他,看來精神飽滿。

“去你的!死小子!你沒見我跟老婆調情嗎?幹嘛打擾我們?去去去,去廚房找你的流川去!”洋平踹了櫻木一腳。

“喂!這裡可是我的家唷!你敢趕我?”櫻木回踢洋平一腳後,卻轉身向宮城走去。

伸手搭上宮城的肩膀,硬將他拖離房門前,“大姐頭氣在頭上,你說什麼話她都聽不進去啦!不如先省省力氣,待她自己走出房門時,你再逮住她跟她說去。我可不相信她耐得了餓……”順勢將宮城按在飯桌的椅子上。

一抬頭就向著廚房喊道,“好餓唷∼狐狸,你幹嘛慢吞吞的,我快餓扁了……”腳早已向廚房邁步走去。

還沒踏進廚房就聽到流川惡狠狠地罵道,“你有力氣大呼小叫的就餓不死!”

看來還為自己騙他起床一事而生氣。

「小氣鬼!」不禁在心裡笑罵道。見他低頭忙著切菜,於是繞到他的身後,伸手將他攔腰環著,嘴唇更立即貼在他頸脖上的肌膚,上下蹭磨。

“匡噹”,一陣酥麻感從頸部傳來,流川連刀也握不穩了,掉落在洗碗槽裡。

閉上眼睛感受櫻木給予的顫抖,一股熱量立即從下體湧起。

昨晚他們被打擾後,至到現在都不曾發洩過呢!

感覺呼吸越來越重,背後貼著自己的身軀也明顯地越來越熱。然而理智卻讓他暫時清醒地吐出兩個字,“夠了!”

兀自進行著的動作持續進行著。

流川突然煩躁起來,使勁甩開櫻木的緊箍,一個轉身,將他按在冰櫃上。

“你有腦子沒有?外面很多人……”

“就是要讓他們看!”櫻木迅速按下流川的頭,重重地吻上他的唇。

流川的腦袋刷一聲變白……這白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從來就害羞在人前與自己顯得親熱的,怎麼最近這麼反常?

好像自從那一次對他吼出自己的煩惱後,他就開始有點改變了……

不……好像自從自己對他說了……愛…後,他就……呣……不想了……嗯…唔……

一旦想明白後,流川就不再去深究原因了,他現在已完全沉溺在櫻木的熱吻中。微張嘴,引導了櫻木的舌頭伸進後,立即吸住……

流川激烈的回應,更讓櫻木情難自禁。雙手伸進流川的衣服內,上下撫摸,身體緊貼對方上下律動磨擦……

他愛他。

這是自己如今最清楚不過的事實。

撫著他滾燙的身體,感受著他熱烈的反應,心底不禁奇怪以前怎麼會覺得他“冷”?

雖然兩人一起生活多年,雖然明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然而總是不覺得滿足,因為自己掌握不了他全部的心思……愛,讓他感到害怕,而且越愛越怯。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為這段感情感到不安、煩惱的不只他一個。

原來流川的沈默,對他的事不多干涉過問,是源自於自己對“GAY”的認同。

流川在這個認知上最簡單直接不過了。他愛的是男人,一起生活的是男人,上床的也是男人,所以他認同自己是GAY的。

櫻木則卻不同。他從不認為自己是GAY的。他之所以會愛上男人,是因為對方是流川楓。他愛的是流川這個人,與性別無關。

因此,兩個人在感情的表達上也大有不同。

流川從不介意別人以有色眼光看自己,所以他可以很坦然地在人前對櫻木表現親昵動作,只是有感櫻木的不自在,他不得不常常按捺住自己的“熱情”。與櫻木的一段感情來得不容易,他不想他在兩人關係中感到不自在而選擇逃開。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因為愛,讓他不安;也因為愛,他選擇更沈默。

這一種無形的隔閡漸漸蔓延在他們之中,即使再親密的房事也無法衝破這無形的網。有時候真想與對方面對面說個清楚,卻因為男性的尊嚴,也因為惶恐得到自己最不想知道的答案……也就一直維持現狀。

前陣子,各個暫居家中的住客──三井、晴子以及仙道,更將他們心底的不安推至深淵。

當惶恐、不安至溢滿的時候,終究得紓發的。而導火線就是澤北榮治。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如此單刀直入地橫在他們之間。對櫻木不掩飾的愛,企圖奪走櫻木的澤北,讓流川妒嫉得快發瘋了。而櫻木曖晦不明的態度,更加劇了他的惶恐……終究爆發了。

失控地向櫻木吼出心底的不安、不滿,竟同時打破了他們之間的無形隔閡。那一天,他竟聽到櫻木對他說,“我愛你”。

流川笑了。

“我也是……我愛你。”他也對他說。

原來彼此都深愛著對方呀……

……

倏地,兩個在廚房熱情纏吻的人很有默契地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稍微分開,喘著氣,對望一眼後,又再次相擁。只是輕輕擁著對方,頭各靠在對方的肩窩上,努力平順各自的悸動,心照不宣。

畢竟,他們還沒大方到要讓其他人全程觀看赤裸裸的他們。

他們珍惜只屬於彼此的隱私。

不曉得為何,此刻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們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這是過去三年來都不曾有過的默契,那一種發自內心的心靈契合。無需言語。

只有打破心靈障礙,活在不同身軀的靈魂才能真正交纏在一起。

兩個人滿足地再交換一個吻。

無視於廚房門口擠了多少個人頭,投來了多少視線,兩個人合作無間地煮著早餐。

當早餐終於上桌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彩子也離開了房間。

招呼了一聲後,大夥兒都齊坐到飯桌前,無論是餓著的還是不餓的,都靜靜地品嚐著他們提供的早餐。

異樣的氛圍在四周蔓延著。

平時,只要有這兩個人在,場面總是熱熱鬧鬧的。雖然大家曾都好奇他們親熱的場景,但卻很享受他們之間的小爭執。

今天,終於“如願以償”親眼窺見他們間的親密,卻不知怎麼地竟感到尷尬莫名。也許。不習慣他們突如其來的改變吧!

“哇!好鹹!喂!這麼大塊鹽巴你沒看見嗎?真是的,口感都被破壞了……”櫻木突然開口對流川抱怨道。

“嫌難吃就別吃,沒人阻止你!”流川瞪他一眼。

“你這是什麼態度?本天才在指正你的錯誤哩,還不知感激。”

“感激什麼?把鹽巴吃掉嗎?你若還想吃,廚房多得是!”

“喂!死狐狸!我忍你好久了唷!煮了那麼多年還那麼遜,給本天才丟臉了。”

“哼!那你吃了那麼多年,豈不更丟臉!”

“你……”

“哼……”

再次針鋒相對的兩人終使氣氛活絡了起來。

和諧、恬靜,畢竟不適合他們。

“拜託,你們兩個若想打情罵俏就回到房間關上門去!別在飯桌上惹人噁心!”彩子最先發話。

其他三個人也跟著附和。

“大姐頭,誰噁心你了?恐怕讓你感到噁心的不是我們吧……”

“櫻木,不要說了……”晴子阻止不及,因為彩子的臉色倏地變得鐵青。大家立時噤若寒蟬。

只見她站了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便走到客廳的矮几上,拿起了手提袋伸手在袋裡亂翻。

摸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後便立即點燃。

嫋嫋上升的輕煙,頓時將彩子籠罩起來,看不清臉色。

流川走過去,彎腰打開矮几的抽屜,拿出了一個煙灰缸,“你把灰彈在這裡。”

轉身欲走的時候,彩子叫了他一聲。

“流川,”彩子緩緩地道,“我現在挺羨慕你和櫻木的。你們都沒有懷孕的煩惱……男女的構造真是不公平。”

“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公不公平,只有你要不要選擇。”流川平淡地說道。抬頭即對上櫻木熱切的眼神,心裡一陣溫暖。

“選擇嗎?……”彩子喃喃地道。

“阿彩,”宮城走到彩子面前蹲下,握起她的手,緊得不容她掙札,“讓我照顧你好不好?其實無論有沒有孩子,我都想照顧你,跟你一起生活。你就答應我吧,我可以保證,將來我和孩子都不會成為你事業的牽絆,只會是你更大的支持力量。”

誠摯的眼神竟讓固執心腸的彩子泛起了一絲感動。

沈默了半晌,她仰頭吐了一團霧後,將手上的半截煙按熄在煙灰缸裡,然後站了起來,“回去再說。我不想再打擾這兩個傢伙了,你看他們,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咯咯咯……”

重新聽到彩子的爽朗的笑聲,晴子的心頭大石終於放下。突然手心傳來溫暖,她轉頭對洋平展開最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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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送走了那四個人,櫻木頓時感到自己散架似的。雖然自負體格強健過人,但昨晚自己的生理需求硬生生地被壓下來,加之結實地抱著一個體重不輕的流川整晚,他的身體已感到吃不消了。畢竟,已不是十八二十的時候。

坐在沙發上,伸手摟過流川,頭靠在他的肩上不久就睡著了。

聽著櫻木的呼吸聲變得悠長,流川輕輕地斜靠在沙發扶手上,讓櫻木的頭順勢滑到他的胸前,以便他睡得更舒服。

伸手環著他,隨著他規律的心跳,心變得很平靜。

漸漸地,自己也感到睡意濃濃。就在快睡過去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事……

反手將電話線從電話機拔掉後,流川滿意地睡了。

熟睡後的他,臉上掛著的是,滿足的輕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