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啟示錄》

十甫

〈33〉

 

山形縣位於日本東北地區的南部,濱臨日本海。由於其地理環境得天獨厚,山嶽、河川、海洋等變化多端的自然景觀比比皆是,同時,山形縣也以賞楓佳地與溫泉名勝聞名全日本。這些豐富的觀光資源,確實為山形縣帶來不少利潤。

其實除了每年賞楓泡溫泉的秋冬季節,山形縣的夏天也吸引了不少國內外的遊客。尤其是山形縣的縣廳──山形市,更是被蜂擁而至的遊客擠得水洩不通。位於山形縣中部的山形市,是山形縣的政治、經濟、文化與教育中心的所在地。山形市的文化活動繁盛,信手拈來就有煮山芋大會、花火大會等。而點綴著山形市夏天的文化活動,就是聞名海內外的“花笠祭”。在每一年八月五日至七日,一連三天展開的“花笠祭”,讓山形市處處可聞唱喝聲,熱鬧非常。

因此,有心參與此盛會的遊客,總是在“花笠祭”展開前就到達山形市,以免錯過此盛會。

然而,卻有一人,在“花笠祭”舉行前四天,風塵僕僕地趕到山形市,卻不是為“花笠祭”而來。

由於到達山形市的時間已晚,只見他穿梭於山形市的大街小巷,在各個大旅館小旅店進進出出,好不容易才在某家小旅館逗留了較長的時間。

不一會,又見他從那家旅館出來,原本搭在背上的行李袋已不見,想來已找到留宿的地方了。

他伸手截停了一輛計程車。

遠離了熱鬧的街道,計程車開在蜿轉、漆黑的山路上。這裡,只有疏疏落落幾間倚山而建的宅子,就著朦朧的燈光,依稀窺視到宅子的輪廓,氣派似乎不凡。

越往高處,車速就越慢,後來就停了下來。

過了一陣子,只見計程車內的搭客,怒氣沖沖地下車,用力關上車門後,還用腳踹了一下。計車程司機絞下車窗,給他豎了一根中指,附送連串髒話,然後掉轉了車頭,絕塵而去。

“媽的!你當我三井壽好欺嗎?!混蛋!”三井連忙拾起一塊石頭向那計程車丟去,可惜徒勞無功。

氣呼呼地看著計程車那漸駛漸遠的車後燈,一個拐彎後就看不見了。三井至到此時,才細細地打量周圍環境以確定自己究竟被那無良司機丟在哪裡?

伸手不見五指,寒冷的山風吹得正狂,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真是見鬼的地方∼!那個他媽的混蛋!下次再讓我見到你,一定拆你的骨,剝你的皮!”

一想起剛才那個無良司機,他不禁怒火中燒。原本那司機說三井是他今天換班前的最後一個搭客,所以與他談好一個價錢後便送他去目的地。豈知,剛走到半山腰時,竟把車停下來,對三井說他回程沒搭客,這一趟生意虧了,硬要三井加付了回程車費他才繼續開車。

向來說一不二的三井,最討厭的就是說話反覆的人,加上他脾氣向來暴躁,一聽之下,立刻大聲抗議!然而,司機的聲音比他更大,無可奈何之下,三井便使出他的必勝絕招──說某黑幫切口,假裝黑幫人物。他之前就是憑這個絕招騙到那家旅館騰出一間空房給他,依樣葫蘆,再試無妨。

豈知,那司機“哼”了一聲後,熟稔地說出了比他更長更拗口的一連串黑幫切口,末了還揶揄他,“你的過時了,想唬我,下輩子吧!要上路就給錢,不給就滾下車!”

三井生氣地瞪他一眼,若不是自己有要務在身,怕耽誤了正事的話,他真的要好好地教訓眼前這個領“執照”的強盜,不然還以為三井壽那幾年的江湖生活是混著過的。

三井堅持不付錢,所以選擇下車。

深吸了一口氣,稍微平伏了忿怒的心情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把隨身攜帶的小電筒,向不斷向上延伸的山路照去,呣∼道路是鋪得平坦的柏油路,左邊還有欄杆扶手……不難走。

於是就疾步向前走。

拐了兩個彎後,就發現漆黑的山路不暗了,因為沿途開始有了路燈照明。

三井知道,這才是凶險的開始。於是,他盡量貼著山壁走,讓枝椏樹葉的陰影將他的身體輪廓隱藏。

山路的盡頭,是一扇大門。赤紅色的大門,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顯得黯淡。雖然如此失色,然而,三井在距離它五百米之遙就發現了它,於是,暫時停下腳步,不再前進了。

背貼在山壁,三井拉高了風衣的衣領,以防寒冷的山風從脖子鑽進去。雖然此時還是夏天,但屬於盆地型氣候的山形市,每天的氣候溫差很大,中午的高溫,到了晚上也許就驟然降低,冷了。

他對濕冷的雙手呵了幾口暖氣,然後探手入懷,摸出了一根香煙和打火機。

刁著香煙,三井觀察的眼睛,望著赤紅色的大門以及想像著大門後豪宅的光景。

那間豪宅才是他的目標。只是,要潛進去還是找藉口混進去,他還沒決定。

突然,一陣孤單感湧上心頭……

他想霍士、想安西教授、想湘北組的每一個成員,還有他的朋友,鐵男、洋平、高宮、大楠、野間……以及阿部山雄……

中午,於前幾天被派往山形縣最上町進行病毒調查工作的三井,接到洋平捎來的壞消息:阿部山雄是內奸,已中槍身亡。

乍然聽到原本被警方扣留、失去自由的好友的聲音,他感到驚喜。然而,接下來他就感到驚震不已……阿部山雄是內奸!是內奸吶∼

那個霍士最忠誠的盟友,安西教授最信任的學生,他三井壽最佩服的人……竟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由朋友變成的敵人,最是可怕,因為你永遠不會對朋友設防。因此,當這個不設防的敵人對你展開攻擊時,往往將你置於死地,永不翻身……

三井不禁苦笑……連安西教授信任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也會起背叛心,那麼還有誰可以相信?連教授也會錯,他究竟還可以對誰信任?洋平?湘北組的成員?鐵男?安西教授……

對!還有安西教授,以及安西教授的信念:永不放棄!

他既然加入了霍士,成為湘北組的一員,就不該在此關鍵時刻猶豫不決。

必須相信安西教授以及自己的同伴、戰友……反過來說,他們同時也在考驗著自己對他的信任度。

此時此刻,遠在東京、因事耽擱的他們,只能依靠他了……

信任……

三井的心頓時變得清明。

他吸了最後一口煙後,就將煙蒂丟在地上,然後用腳踩熄。

接著,他又開始疾步前進,依舊緊貼著山壁。

突然,他發現,原來赤紅大門不是山路的盡頭。循著山路左邊的欄杆望去,原來山路從通向赤紅大門的支路旁突然向下延伸……因此才讓人產生錯覺。

三井微微一笑,心想,既不能從正門而入,不如就尋找個“旁門左道”吧!

心定意動,仔細地觀察了自己的所在地,然後一個箭步衝向那條路,蹲下身體,盡量藏在赤紅大門製造出來的陰影。

再次觀察周圍一下,然後才慢慢地向前移動。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是摒住氣息地移動著,杳然無聲,除了有助防止自己發出聲響,也可以增加聽覺的靈敏度。

慢慢沿著山壁拐了一個彎後,三井有一瞬間楞了,眼前竟出現了一大片草地,草地邊緣還種了一排修剪整齊的矮樹……

倏地,從矮樹處傳來一聲嘆氣聲……

“……我還欠你一巴掌呀……”

三井全神貫注地傾聽,說話聲雖然幾乎細不可聞,但三井卻聽來熟悉。

沉靜了一陣子,突然,矮樹處又傳來忽明忽暗的微弱燈光……

好像在打著信號……

三井默默地數了一下──一短二長。

心念一動,便有了計較,也探手入袋摸出手電筒,然後向著那燈光的方向打信號──一短二長。

矮樹一陣晃動,有一個人突然站了起來,並疾步向他的方向跑來。

果然是他∼

見對方越跑越近,三井也站了起來。

他邊踢著因蹲著太久有一點發酸的腿,邊向來者舉起右手,笑著說,“好久不見了,仙道彰!”

原本臉帶喜色的仙道,待見到三井時,不禁一楞,然後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神色,然而在一瞬間,又褪了,換上一個禮貌的笑容,“唷∼是三井壽呀!別來無恙?”

三井從懷中摸出一根煙,點燃,然後走到欄杆處,倚著。

他饒有深意地看了仙道一眼,然後笑著說,“我賤命一條,天生天養,倒是你看起來比較像有病,怎麼這麼晚了不待在你的溫暖豪宅,反而躲在這兒吹冷風餵蚊蟲……在等人來幽會嗎?……我是不是破壞了你的雅興,令你失望了?”

仙道走到三井的旁邊,也學他將身體倚在欄杆處,“是呀,我在等著一個人,一個死人……”然後微微一笑,笑容有一點詭異……

三井見狀,不禁汗毛都豎起,然而他卻選擇繼續揶揄著仙道,“死人?你連死人也想把呀?呵呵∼不愧是情場浪子呀!她是誰呀?是不是你那短命的未婚妻呀?”

突然,仙道伸手揪住三井的衣領。三井動了一下便停止掙扎,下一刻,趁著仙道一時放鬆了衣領上的力度,猛力將他推開,然後向後退了幾步,翻身越過欄杆,往山崖跳下。

與此同時,一陣槍聲響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