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

Shane

〈4〉 
 

“我的記憶中沒有母親的印象,父親對我說她在生我時難產死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炸彈專家,他為國家的軍備製造炸彈,同時也設計了很多種不同引爆方式的炸彈,所以,父親在這一行中很有名氣。

“雖然父親做著可怕而又危險的工作,但是他對我很和藹,他總是笑得很溫柔,天生紅髮的我,總是遭到其他孩子的嘲笑和欺侮,於是我變得很會打架,很會鬧事,有一次,我帶著傷回家,父親用很大很溫暖的手撥弄我的頭髮,對我說他最喜歡我頭髮的顏色,幫我擦藥的時候,他說他心痛我的傷口,所以不要再打架了,我點頭答應了,那之後,我一直認為就算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只要彼此有著對方就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快樂。

“這種生活持續著,並且讓我認為會一直繼續下去,可是就在我14歲的那年,惡夢開始了。

“那天,我剛剛走到家門口,就聽到一聲慘叫聲從虛掩著的門裡傳出,就在我準備沖進門的時候,被跑出來的一個人撞倒在了地上,他遮著臉,所以我看不清楚,他從我摔倒的身體上面躍過,消失在街口處,我沒有精力去管那個人,急急忙忙的爬起身來,沖進屋子後,我看到了撲倒在客廳中的父親,他渾身是血,腹部處有一道很深的刀口,血從那裡不斷不斷的湧出來,流了一地,我拿出毛巾使勁的按住父親的傷口,並且叫了救護車,在等待的過程中,父親睜開了眼,隨後用沾滿血的手按住我正在止血的手,對我說‘對不去,花道,爸爸不能再陪你了。’隨後,他就咽氣了。”

說到這裡,櫻木停頓了下來,他把臉埋進了前面一直把弄著酒杯的雙手中。

流川從頭到底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心痛著櫻木這樣的脆弱,卻知道開了這個頭的自己沒有辦法停止他去回憶那份痛苦的過去,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著櫻木將這個故事繼續。

櫻木重新抬起頭的時候,流川體貼得忽略了他臉上的潮濕。

“父親死了,在我的面前,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個早上還對我說‘小心’的人,現在變成了一具屍體。救護車來了,但是他們卻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父親還是死了……

“當我獨自一人將父親所有的身後事辦完之後,我進了那家聾啞學院,因為那件事情之後我失去了說話和聽力的能力,醫生告訴我這是我潛意識的自我封閉導致的,並勸解我放開心懷,可是,失去支柱的我沒有辦法克服那份執著,於是,我就在那家學院裡面住了下來。

“那裡的員工都很好,他們熱情,善良,於是我慢慢變得開朗了起來,雖然依舊沒有辦法傾聽和說話,但是我們都可以很流暢的用手語表達自己的想法,可以交流,可以開玩笑,有時候甚至還可以談情說愛,真得很和睦。

“我本來以為一切都可以漸漸變得好起來,卻在17歲的那年,開始了另一成惡夢。”

櫻木在這裡又停頓了下來,他看向流川,眼中充斥著一些什麼,流川感到自己有什麼地方被刺的生痛。他用自己的手蓋住了櫻木的手,卻發現了那種冰冷如同火焰一般灼傷了自己的心。

櫻木重新低下頭:

“當我差不多熟悉了學院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的時候,我開始幫助那裡的員工一起工作,卻因為一次偶然的巧合讓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這個外表和睦美好的聾啞學院,背地裡卻幹著幫助黑社會製造武器的勾當,當他們發現我知道他們的秘密之後,把我帶進了地下室,在那裡,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張炸彈的設計圖紙,那是我父親的圖紙,於是我“啊啊”的詢問那張圖紙的來源,結果我知道父親是被這些人殺死的。

“我被他們鎖在地下室裡,我知道他們會殺人滅口,我恨,因為我在還沒有為我父親報仇之前,就要這樣白白的死去了,我不甘心。但是奇跡般的,上天給了我一個機會,他們沒有殺我,交換的條件是我加入他們,和他們一起製造武器。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活下去,我要為了我的父親活下去,在那之後,我開始學習炸彈製造,我學得很快,不久我就可以自己製造一個塑膠炸彈出來。他們開始慢慢的器重我,把更多的炸彈製造交給了我。而我也忍氣吞聲的繼續著。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因為我的那份長埋於心底的固執已經沒有了意義,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繼續假裝聾啞,就這樣過了1年多。

“隨後你出現了。”抬頭看向流川,櫻木突然笑了,那種笑脆弱卻又瑰麗,流川看呆了,“本來我很不喜歡你,你有著乾淨的背景,有著無所謂的生活,那都是我沒有的,可是,當我慢慢發現你的心意的時候,我竟然感動了起來,而自己也在你那種不經意的溫柔中慢慢淪陷了下去,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是犯罪者,我有自己要報的深仇大恨,我有自己捨棄了的生活和過去,所以,為了和你徹底劃清界限,我提前了我的復仇計畫。

“我製造了一個炸彈,定時的那種,我把它安在地下室我們工作的桌子底下,引爆時間是那些學院裡無辜的孩子被趕出屋子散步的時候,其實,在那個時段裡面,是那些人把武器從地下室搬運上車子的時候,這個過程不能給其他人看到,當然,我也會和他們一起搬運,所以爆炸的時候我也會順便結束自己這個莫名其妙又可悲可笑的生命。

“可是,那個炸彈卻出了狀況,它提前了15分鐘爆炸,那些無辜的孩子還在屋子裡面的時候,它爆炸了,而我,這個犯罪者卻錯過了那個毀滅,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酒的杯子中未融化的冰在那個瞬間突然碎裂,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本來想向屋子那裡沖過去,隨後用這種方式來彌補那種失誤,可是我看到了你,你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屋子走過去,你想自殺,我得出來,你想自殺,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做錯啊!最後,我放棄了自己的念頭,緊緊地抱住了你。”

流川吃驚得看著櫻木,看著這個在18歲就背負上了這樣的命運的櫻木,不由得眼睛濕了。

“後來你把我帶回家,愛護著我,體貼著我,讓我沉迷了進去,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罪。

“可是,曾經犯下的罪是刻印著的,無法避免的,終於,員警在調查那次爆炸事故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和我有關的蛛絲馬跡,我給傳訊到了警視廳,很巧合的,審問我的警視曾經是父親的朋友,當我面對他的時候,我將一切都說了出來,我請求他不要將我的情況告訴你,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進了監獄,在那之前,那個警部給了我一本筆記本,上面是父親曾經交給他的一些新型炸彈的設計圖紙,他對我說,你看看這個吧,或許會對你有一些用處。

“在監獄裡的那段日子裡面,我每天都在研究那本筆記本,最後甚至可以照樣畫一本一模一樣的出來,那之後,我開始嘗試著拆彈,把過程寫在筆記本的後面。

“那個警視再來看我的時候,通知我我的審判已經出來,我將進入警視廳的拆彈組,我驚訝得望著他,他對我說,這是一個危險係數非常高的工作,我自由的條件就是隨時都可能存在的生命危險。他說,你要用這種方式贖罪,贖一輩子的罪,直到那些被我誤殺的人在天堂中原諒我為止。

“於是,我接受了下來,當我得到自由的時候,我曾經想過去找你,可以我害怕了,我害怕著自己的心情,我害怕自己又淪陷在你的溫柔中而逃避贖罪的過程,所以我還是儘量的躲避著你,直到今天。”

酒杯中,冰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還有一些小小的碎冰在水的表面上浮來浮去,就好像櫻木現在的心情。他低著頭不敢看流川的臉,他不知道流川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是否會厭惡嫌棄他,他不希望這樣,卻又不敢奢侈流川的諒解。矛盾的心糾在了一起。

流川站了起來,離開了座位,為了掩飾已經漫出的眼淚,當他知道櫻木的一切之後,他發現自己更加愛櫻木了,沒有理由,只是心痛那種經歷,傷心那種心情。

櫻木感覺到了流川的離去,他絕望的趴在了桌子上,卻因為身體上面突然施加的重量而驚訝的重新抬頭環顧四方。

他看到了流川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他看到了流川臉上不曾有過的溫柔笑容,他看到了流川向他伸出的手,於是,他顫抖著把手遞了過去,十指相握。

“不要再離開我了,因為你是我的一切,不要讓我再失去我的一切了。”流川的誓言。

“不會了。”櫻木的誓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