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地取下墨鏡,放好,掏鑰匙,開門。
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得熟練,快速。
熟練到有一瞬間以為今天也會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樣,黑暗,一個男子蜷在沙發上睡著。
快速到來不及準備接受門後發生的事實,光亮,刺眼,拿著清掃工具的留著淚痕的女子。
看到我回來,她勉強地笑了一下:
“我說那個,沙發上怎麼會有一堆灰呢?”
!我整個人定在那裡。手裡握著門把。
也許是太久沒見陽光的緣故,呆滯地望向沙發的眼睛突然就流下淚來。
終於,還是差了一步。
抬頭勉強和太陽對視,心中嘶喊:難道這就是你要的結果麼?
“你怎麼了?”
她的臉像極了那天來找我的他,憔悴,蒼白。
在愛中掙扎的人們啊,錯的到底是誰呢?
他沒有錯,她沒有錯,我沒有錯。
是劫數,他和他的劫數。
癱倒在最近的一張軟椅上,突然想起不久前和他的一段對話。
“最近身體沒問題吧?”
“恩,還好。”
“你們這樣下去會是悲劇。”我很直接。
他沒有接話,眼睛直直地望著房門,另一個他睡著的房間。
良久,頭一仰,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能遇到他,和他在一起對於我就是喜劇了。我想他也一樣。”他望定我,“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會微笑著接受一切打擊,決不會逃避。”
那是我第一次逃避他人的眼神。
太爍熱,太逼人,似乎能看穿我單薄的靈魂。
到如今,他還能笑得出來麼?
明媚的陽光下,又多了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閉上眼,剛才奔跑的疲乏襲來,突然一陣暈眩。
咬咬牙撐起自己的軀殼,打電話給那個人,留言。
再一次把自己摔到椅子裡,蜷起身子。
本就沒什麼溫度的心瞬間凍結,瑟瑟發起抖來。
他趕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是她開的門。
我被他輕輕拍醒。
勉強睜開眼睛,突然有點惱他把我吵醒,想就這樣睡去,不想醒來。
我想我是真的厭倦了,這樣的自己,這樣的紅塵。
他手上拿著個瓶子。沙發上已經了無痕跡。
他向我笑了笑,很枯澀。然後拍拍我的肩,說:
“總會有辦法的,別太自責。”
轉身離開,腳步踉蹌。
他居然安慰我,我是應該被安慰的人麼。
應該是他自己多一點吧,那個笨蛋。
身體暖了些,眼淚再一次在眼眶中洶湧起來,靜靜地淌,不停地淌。
那一天,似乎把一生的眼淚都流乾了。竟然,也不是為自己。
一個星期後,我搬走了。
再也沒見過他,甚至她。
一年後的今天,在街頭偶然碰到她,坐到咖啡店敍舊。
她很驚訝,說差點沒認出我。
我淡淡地笑。
從那天開始,我知道我重生了。
剪短長髮,丟掉黑色的衣服,墨鏡。
在陽光下和人交談,奔跑,歡笑。
開始學著信任人,試著交朋友。
總之,學習著像正常人一樣的活著。
雖然學習總是痛苦的,特別是心智已然成熟,卻要像嬰兒一般慢慢學起來。
不過這都是值得的,因為我發現我越來越愛現在的自己。
她說後來他來找她,他們和好了。也許明年就訂婚了。
我真誠地恭喜她。
突然就想到那兩人。那兩個讓我蛻變的男人。
到今天,一切似乎都奇蹟般地好起來,可是他們呢?
因為愧疚,後來查過很多資料。據說愛人的眼淚能讓他重生為人。可是找到那幢房子,他們說他已經搬走了。杳無音信。
托起下巴,望著玻璃窗外的世界。
明媚的陽光,一如那天。
我被照得瞇起眼來。有兩個人從我的兩條狹長中走來。
一黑一紅,緊握的雙手。
我笑了,不是他們是誰?
轉過頭對著對面的她自言自語:
“如果一個人願意把血給他的愛人,那淚又怎會不捨得呢?”
她看著我,一臉的莫名其妙。
“今天,果然是應該出來曬曬太陽的啊…………”我慵懶得伸了個懶腰,可是笑意卻像再也褪不去似的停留在嘴角,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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