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一次櫻花雪時》

落冰

〈3〉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夏天過去的時候,似乎有點傷感,總覺得之前那所有的青春和熱血、辛苦和成績、淚水和歡笑隨著夏天熾熱的陽光一同褪去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變得這麼傷感了?
暑假結束後學校又熱鬧了起來,剛報道的那幾天,幾乎每個班上都是鬧哄哄的,互相借著暑假的作業,或者交流著整個暑假的收獲:新上映的電影、剛剛發售的電玩、最流行的彩紋、新款高達模型……男生、女生都有了非常明顯的改變,籃球部也是。
三年級的赤木和木暮退部了,新的隊長選了宮城,然後增加了晴子做幹事,傷感的告別會在隊員的胡鬧中結束了,然後,就這樣迎來了新的學年,新的籃球部,新的挑戰。
總覺得有些不習慣,結束國家隊訓練回來的流川在熟悉的體育館裡、熟悉的對友中練球時這麼覺得的。
──球沒有換新的,一旁的人也還是那些,彩子學姐的大嗓門也沒有減弱,偶爾也會和三井學長對練,沒有什麼不同啊……
流川晃過對方的防守,一個扣籃,引起圍觀的女生一陣尖叫。
隊長不在了,籃下的那種強烈的威脅感也沒有了,但是,不僅僅是在籃下,整個體育館裡,還是有什麼讓人覺得不習慣的,什麼呢……?
結束訓練的時候,流川拿著毛巾擦著汗,然後向正在作記錄的彩子問道:“學姐,那個白癡……什麼時候回來?”
“啪──”彩子一手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不用擔心,那個傢伙下個星期就會回來了。”
“……”看了彩子一眼,流川側過頭去。
──難怪覺得有些奇怪,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原來是白癡沒有回來,身邊都安靜很多……
“放心了,我不會跟櫻木提起你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事的∼”彩子在流川沒有注意的時候一手掩著嘴笑著。真像個孩子呢∼
“不過說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櫻木的呢?”
想要成為流川的對手不是那麼簡單的啊,然而流川也許沒有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承認了櫻木,所以櫻木不在了會感到寂寞吧……彩子注視著流川的側臉這麼想著,順口問道。
“剛剛。”
“啊?”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啊……?
流川沒有解釋什麼就離開了,留下滿臉錯鄂的彩子。

櫻木回來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大家像往常那樣去體育館訓練時,打開館門,遠遠地看見一個人正在打籃球。
高高跳起,然後雙手灌籃,落地時發出巨大的聲響來。彎腰去撿籃球時聽見門拉開的聲音,撿起後轉過身來:“你們來得真晚,大猩猩走了就這麼懶散嗎?”
“櫻木!”
一窩蜂地奔過去,抱成一團,甚至隊長宮城和三井學長也摸著花道的腦袋熱切地詢問著。
只有流川一個人遠遠地看著。
開門時那一瞬間的影像仿佛火烙般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好像一團跳耀的火,明亮而熾烈,又卻沒有如火那樣想要讓人退開的危險感。
櫻木在一群人的包圍下看到站在門口的流川,然後走了過去:“狐狸,我回來了。”
望著眼前的櫻木,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似乎有什麼地方改變了……笑容,話語,態度,人……?
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著,想要說些什麼,然而一旁的清秀女聲打斷了一切:“櫻木君,歡迎回來。”
“晴子小姐∼”
看著那張笑的像個白癡的燦爛笑容,流川的心裡隱隱生起一陣不悅,順手抄走櫻木手上的籃球,朝籃筐跑去,流暢而漂亮的灌籃,人落地的時候,轉過身來,依舊是那毫無表情的臉:“你想偷懶嗎,大白癡。”
“好啊!我們來比賽,我一定要打敗你!”
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是止不住的興奮,大吼一聲,追了過去。
激烈的爭強,來回的搶斷,不斷變化的攻守位置,身體的碰撞,“他們的單對單,沒有人插的進去……”不是那種可以讓人躍躍欲試的比賽,而是,一種強烈的隔離感,讓人覺得只能遠遠地在一旁看著,彩子望著他們的身影,流川那挑舋的話也好,櫻木的挑戰宣言也好,毋庸置疑地是現在那兩個人的表情,那是小孩子般愉快玩耍的表情,之前那針鋒相對的氣勢竟然變得如此柔和,“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變成這樣的……?”

晚上給貓咪洗完澡後,流川簡單地清洗了浴室,然後自己也洗了澡。出來的時候,用毛巾擦了擦還在滴水的濕頭髮,走到客廳裡打開電視,貓咪仰躺在沙發上,露著肚子,流川伸手搔搔牠的肚子,一骨碌翻過身跳了下來,在流川的腳邊蹭啊蹭,在流川坐下來後跳到他的膝蓋上,蜷起身子來看著電視。
電視裡放著體育方面的新聞,但是流川卻沒怎麼注意新聞的內容,男主播那一貫流利而標准的話語第一次聽起來像念經,模模糊糊地就那樣過去了。
然後就在流川幾乎要睡著的時候,擺在一旁的電話響了起來,“鈴鈴”的鈴聲回蕩在大房子裡顯得格外的冷清。
“流川府。”
“楓啊,是我∼”
“姐姐?”
腿上的貓咪抬起頭望著主人,流川低下頭安撫著。
“這個週末我會來神奈川一趟,出來吃個飯吧?”
“哪裡?”
“Prmensa西餐廳,橫濱?V那邊,你從江島線線到今田站下好了,我7點去車站接你?”
“嗯,知道了。”
“那麼,就這樣吧,代替我向囡囡問好,牠一定更粘你了吧。”
隱隱地有低沉的男聲斷斷續續地傳過來。流川頓了頓,嗯了一聲算是作了回答,然後就掛了電話。
“結束了?”
男人看見莊子收起手機,微微笑著問道。
“這個孩子,還是學不會怎麼和人交談呢∼”
莊子雖然笑著這麼回答著,話語裡卻有著難以察覺的擔憂以及淡淡的寵溺。
那是自己的弟弟啊……
男人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攬過她的肩膀。
什麼時候,才可以不再擔心呢?

新學期多少也習慣了,依舊睡著渡過白天的課程,老師仿佛也習慣了,沒有在課堂上因為流川那堂而皇之的睡覺而生氣。
當樹葉飄落的時候,感覺到最後一絲炎熱的微風也遠去了。明明最熱的季節已經過去了,卻偏偏感覺莫名的煩躁,總覺得有什麼沒有理清楚,堵在那裡,卻偏偏又不知道是什麼從哪裡著手。就這樣到了和莊子約定的週末。
回家換過衣服,拿了錢,貓咪好像知道要走的事,在腳邊撒著嬌,逗弄了一下,然後出了門。
搭上不怎麼熟悉的地鐵,車身輕微而規律的搖晃著,流川經不住要打起瞌睡來。想起上次來陵南找仙道單對單時也是坐的這條線,然後腦中忽然閃過櫻木的影子來:“仙道由我來打敗。”
然後想起了前幾天訓練結束後的事,激烈的對練結束後,櫻木抓著腦袋問自己:“喂,狐狸,你現在還想著贏仙道嗎?”
“廢話。”
即使湘北贏了陵南也不証明自己贏了仙道,冬季選拔賽上一定會贏回來。但是,櫻木卻沒有了往日的那句“仙道我來打敗!”,流川看了過去。一臉寂寞的樣子,櫻木離開的時候,那背影似乎帶著一絲沮喪。讓流川心裡的煩躁愈發的變多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櫻木回來後,彼此之間的氣氛就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動輒就對幹起來,在山王一戰後,那個傢伙就變得成熟了。
閉上眼睛,耳邊傳來轟轟的聲音,在任何時候,都有無數驚艷與愛慕的眼神注視著流川,而他從未在意過。

車到站的時候,門還沒有打開,透過窗戶一眼就可以看見莊子。
漂亮的五官,高挑的身材,有著完美線條的小腿,穿著亮色的高級套裝,無論時候都是明亮照人,然而無論是說的話還是做的事都讓人覺得平凡的男人是配不上她的。
給了流川一個擁抱,在眾人那說不出是什麼的眼光中莊子挽著他朝出口走去。

菜上來之後,莊子叫侍者開了一瓶香檳,然後看著面前的弟弟,嗯,比以前更帥了,剛剛站在一起的時候也高了許多,只不過,好像更加寡言了。
“囡囡在家裡?”
“嗯,出門的時候安撫了一下。”
“牠從以前就最粘你呢,說來,都很久沒有見到牠呢,回去的時候牠都不在。”
“出去玩了。”
“你呢?都還好嗎?”
“嗯。”
“那,櫻木呢?”
“……”流川停下手上的動作,那時刻透出銳利鋒芒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迷茫,“為什麼,會提到他?”
“你沒有發現嗎,你在電話裡一直提到他啊∼”莊子笑了起來,這孩子啊……
猛地起身,丟下一句“我要回去了”,然後快速離開了。
看著那個匆忙離去的背影和面前的餐點,莊子喃喃說道:“我還沒說今天約會的原因啊……”

──你沒有發現嗎,你在電話裡一直提到他啊∼
你沒有發現嗎?你沒有發現嗎?你沒有發現嗎……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的日記裡記滿了那個人?每一天,每一筆,什麼時候注意到他的呢?
“想要去訓練,可是竟然被那個白癡占了位置”、“陵南確實很強,拚到最後還是輸給了,白癡哭了……像個孩子……”、“輸給海南,白癡很在意自己的過錯。”……
看著面前的日記,一個字一個字跳進眼裡,什麼東西重重地沖擊著,卻又仿佛卸下了什麼似的,之前那莫名的煩躁慢慢消失了。
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喜歡他,喜歡……
小小的燈光下,流川的嘴角微微上揚著。然後,一陣鈴聲劃破了沉靜。
“楓,是我,剛剛都沒來得及說,今晚想告訴你,我要結婚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