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得》

路人甲

〈9〉

 

「你什麼意思?」再遲鈍也聽得出來,仙道話中有所暗示。
「意思很簡單,那個人類…應該對你也有好感。」
又驚又喜,瞪大眼睛看著仙道,無法言語。
「唉…你們如果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墜入愛河,開始熱戀吧?」
越聽越振奮,眼裡都射出驚人的光彩了。
「但…你們真能戀愛嗎?」
遲疑地看著仙道。
「先不論體型差異罷,然而你能忽略這最重要的問題嗎?生命的長度啊。」
沒錯,流川完全忘記這點了!精靈可是長壽的種族,活個三四千年都不成問題。但人類呢?百歲就算人瑞了呀!
「照我對你執著個性的瞭解,一旦你認真愛上一個人時,大概就會至死不渝吧?那麼當櫻木有朝一日逝去,你可能要孤獨地繼續再活上幾千年,也不會淡忘這段感情!天,光想就可怕,你真能熬得住嗎?」
獨活幾千年?這殘酷的事實有如青天霹靂,讓流川腦子一片空白。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放手吧…」畢竟兄弟一場,怎能撒手不管?
苦笑搖頭,「來不及了…」
感情這事可不是收放自如的特技表演啊,任神仙凡人都得服氣認輸,誰能管得住自己幾近瘋狂的心呢?所以流川已經註定無法回頭了。
望著流川哀傷的眸子,於心不忍的仙道終究沒輒地舉手投降,大聲嘆氣。
「你老罵櫻木是白癡,唉…其實你這傢伙也是一個標準的情癡呀!白癡愛白癡,真是絕配…」搖頭,看來自己也被牽扯進去,無法把持冷靜客觀的態度了呀!。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為兄的不幫你一把就不夠義氣了!你們倆真要斯守終身也許不是癡心妄想,可能還有一個方法…」
如果仙道說的句句屬實,那麼與櫻木相戀相守的美夢就能成真了!
只是代價會不會太大了些?流川略略遲疑了一下,不,絕不會!
寧可冒險一試,也不願錯過他而傷心痛苦一輩子,所以要自己怎樣做都是值得。
流川振動雙翅,毅然決然地飛向無法預料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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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櫻木震驚地看著仙道,「那隻狐狸真的…?」
「沒錯,他真的去做了!」苦笑,隨即認真地注視櫻木,「為了那個傻弟弟,身為哥哥的我一定得為他確認一件事情才行!」
仙道嚴肅的神情讓櫻木緊張,「什麼?」
「你…到底對楓弟抱持著怎樣的感覺呢?」
「我…」無由地慌張起來,「我不知道…」
「喜歡嗎?還是只把他當朋友?」
「我從來沒想這件事,再怎麼說…他跟我…不可能有結果的啊!」垂下頭,氣餒地回答。
「如果他成功了呢?」
「成功?」恍惚地想著,是的,若是他成功,兩人就能在一起了!又慌又喜地看著仙道,「他真的可以成功嗎?」
「我不知道,沒人知道。只是若他失敗了,大概就會性命不保…」哀傷地笑著,「那個傻瓜竟然說無所謂,為了你,值得。」
「他會死?」如雷直擊,櫻木剎時失去意識,隨即又狂亂地大叫,「不、我不要!他不可以死!」
「你愛他吧?是不是?」心裡已猜到八分,這傻小子還不明白自己麼?
以為會失去他的那刻,櫻木頓悟自己早就心屬流川,深深愛戀著他的一切一切。
流著淚,櫻木點頭,「是的…我是笨蛋,現在才知道…可是…已經太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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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肯開始,永遠不會太遲!去吧,去追他,告訴他,你也愛著他!』
仙道的話在腦海裡一再重復,是的,只要開始永遠都不嫌遲!無論事情變成怎樣,自己的心永遠都不會動搖!
不能長相斯守,至少也要生死與共!等著吧,狐狸,我來了!

 

〈10〉

 

急促喘息著,汗水已經濕透全身衣裳,但櫻木不能停下腳步,時間所剩不多了!
在哪裡?你在哪裡?等我,求你一定要等到我來!
終於在森林最黝黑陰暗的角落裡,心焦難耐的櫻木發現了流川的身影。
「狐狸…你不要緊吧?回答我,你怎麼了啦?」小心翼翼地捧起流川虛軟的弱小身軀,櫻木急得都想哭了。
「唔…白癡?」無力地睜開眼睛,心上人的面容模糊地映入眼廉,是真是幻?
「你到底做了啥蠢事,把自己搞成這樣?你真是瘋了!」又氣又急,心都發疼了。
「蠢事?哼,確實蠢!自古情關難過,任他是人是精靈都一樣。你這人類不也一樣為情癡狂嗎?」忽有沙啞低沈的嗓音,悠悠地從櫻木身後鬼魅般地穿透而來。
「誰?」警戒地四處張望,「讓狐狸變成這樣的人是你嗎?」氣急敗壞地大吼。
「愚蠢!他是為你才變成這樣的,你還不懂嗎?」
「我…」心被狠狠刺了一刀,心口淌下的鮮血幻化成熱淚從眼眶不止地溢出。
「他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意願了!」忽然放軟語氣。
「我願意,要我怎樣都可以!求求你,不要讓他死掉!」視死如歸地朝聲音來源嘶喊。
「那麼…將你的生命獻給我吧!」
聞言,櫻木笑了,非常燦爛開懷的笑容,「這麼簡單?」
小心翼翼地將流川放在安全地方,然後跪在地上,張大眼睛,抬頭向天。
「要殺要刮,全憑你處置!」臉上毫無懼色。
就在櫻木等待的瞬間,一切卻突兀地靜下來。
「哇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他真的好容易受騙啊?」忽然一陣誇張笑聲打破靜默。
「死鬼,又在捉弄人了,要說幾次你才會學乖啊?」一個宏亮憤怒的女聲緊跟著傳出,打斷那刺耳的笑聲。
「哇啊,老婆對不起,別再修理我了啦!」方才冷酷神秘的氣勢全沒了。
櫻木詫異地看著天空緩緩降下兩個看來很像精靈的人物,男的被女的揪住耳朵,可憐兮兮地縮住身子;女的則是氣呼呼地瞪著男的,嘴裡直嘮叨。
「抱歉,家教不嚴,讓我那笨老公又做出丟人現眼的蠢事了!」
「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頭霧水的櫻木,楞楞地看著眼前這對夫妻。
「事情是這樣的…」妻子嘆口氣,緩緩道出事情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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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對夫妻也是精靈,夫名宮城良田,妻名彩子,因為法力高強而晉身為『超精靈』,很早以前就隱居至森林深處,修行兼養生。
年壽已高到似乎有點返老還童傾向的丈夫,童心越來越重的結果,就是開始以捉弄前來拜訪他的客人為樂。
雖然事後都會被妻子修理嘮叨,但丈夫依舊樂此不疲,越玩越開心。
仙道記得聽長輩提過這對高人夫妻也曾幫過某位精靈解決過類似困擾,所以建議流川去找他們想辦法。只是傳說中那位求助的精靈最後是淒慘而亡,所以仙道才會憂心如焚,以為流川他必死無疑。
透過彩子夫人的解說,櫻木才知道流川他經歷過那些駭人之事。
要跟人類長相斯守,同生共死,那麼兩人必須同調才成。沒有仙骨的人類無法變成精靈,那麼只能將流川貶降為人類了。
在轉換過程中,流川必須先換骨撤筋,摘去雙翅,然後將仙氣抽離,灌入俗塵凡息,脫胎重生。
方法說來容易,但撐得過那痛苦折磨步驟者能有幾人?所以前人犧牲了,流川情況也不太樂觀。
慌張地奔至流川身邊,發現他的雙翅已開始脫落,背部滲出大量半透明的鮮血。
嘴裡吐出裊裊金色淡煙的同時,有股青色霧氣也趁勢鑽入,這一進一出的過程似乎不太舒服,流川扭動虛弱的身子,額角直冒冷汗,嘴唇也咬出黑紫印子。
完全幫不上的櫻木只能焦慮地跪在流川身邊,不停呼喚他的名字,為他打氣。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爆開!
讓人目盲的亮光奪去櫻木視力,窒息的塵霧轉眼襲來,讓他昏厥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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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疲憊地挪動沈重的身軀,好累啊…
「還想睡?真是沒用的白癡…」一雙溫柔寵溺的臂膀將人緊緊擁入懷中,輕蹭他的髮絲,萬分憐愛。
這聲音?櫻木像是被電擊似地睜開雙眼,傻了。
是的,眼前帶著嘲諷微笑的人,就是曾經讓他心急幾死的那個狐狸王子!
現在的他看來跟自己身形相差無幾,這表示…他成功了?他變成人類了?
「你是人了?」呆滯地一再重複這問句,櫻木不敢置信,又不肯懷疑。
「白癡,你眼睛長假的啊?」面無表情地斥責,隨即又笑了,「果真是白癡一個!」
「怎麼會?」又驚又喜的櫻木張大嘴巴,腦子一片混亂。
才不屑回答這無聊問題,好不容易『成』人的流川可有要事得做,他朝思暮想、渴望至極的心願!
寧靜林子的小樹屋內,再沒聽見交談聲音了,只有無間的喘息伴隨略帶哭音的呼喚不時傳出。而那甜蜜幸福的音波,正悄悄地融化了世間所有的苦痛傷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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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過有捨才有得呢?捨棄精靈身份的王子,終於獲得與戀人相愛的美好結果,後來也跟著戀人回到小村子裡生活。
靠著精靈太太善意留在王子身上的小小禮物,曾是木族精靈的王子還能呼喚植物成長結實,所以協助他的戀人開了間花店,也算勉強習得一技之長,得以名留石柱啦。
就這樣,兩人過著平淡無奇,卻滿是甜蜜幸福的日子,直到終老。
聽說他們是在同日同時過世,臨終前還牽著彼此的手,微笑咽下最後一口氣。
更有人繪聲繪影描述他倆葬禮上曾有奇異光點在天空盤旋不去,不息的微風伴隨醉人花香將所有觀禮賓客團團籠罩,淡去原有的悲傷氣氛,還為他們感到莫名欣慰呢。
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大概只有那三個人吧…不過他們始終微笑不語,讓一切秘密都隨風而去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