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red hair》

路人甲

〈3〉

 

嚴重睡眠不足的流川,趴在課桌上卻怎樣也無法合上眼。
自從夢見男人自殺的事後,就像被詛咒一樣,夢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長。所謂的『前世』一點一點地拼湊起來,就像是親身經歷一樣,流川怎樣也無法抹去這些記憶。

流川的前世似乎是位武士,在朝中位居不小的官職。一次祭祀儀式中,流川遇見那位美麗的少女,幾乎是一見鍾情,流川深深地愛上了她。
然而命運弄人,少女竟是神社的神官,必須一生守貞,當然更不可能談戀愛。
強抑住愛意,流川試著用朋友的身份接近少女。少女並未察覺,她高興地接納了這位彬彬有禮的武士的『友情』。
但是,狂熱的愛終於還是超過了理智,流川在一個深夜裡,不顧一切地向少女表達了愛意。
少女在震驚之餘,拒絕了流川。然而壓抑已久的愛欲讓流川喪失理智,他竟然強行求歡。
少女害怕地奪門而出,流川瘋狂地追逐著。
少女終於還是敵不過武士的腳力,在樹林中,少女喪失了貞操。
從激情中清醒的武士,驚慌失措地想一死了之,然而少女卻搶先一步自殺了。
失去心愛的人,又犯下不可原諒的罪過,武士在崩潰中也了結自己的生命。

這種錐心刺骨的悲痛竟然帶到這一世來,流川被強烈的罪惡感壓的快要發瘋。但是當初愛上少女的感覺同時也在流川心中一點一滴地恢復,於是又甜又苦的情緒在流川不停的翻騰著。
尤其是少女最後那一頭被血染紅的髮絲,如此地怵目驚心。
日子越來越難熬,流川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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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體力不濟,流川仍然天天來社團練習。
(至少累死了,就不會想起任何事…)
精神散漫地換著體育服,流川聽到門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櫻木,你真的行嗎?不要休息嗎?」
「不…,還是動一動,免得又胡思亂想。」
「每天還是做那個夢嗎?」
(夢?)
「嗯。」
「還是從被追殺到自殺嗎?」
(自殺?)
「嗯,好累…洋平,我真怕…我會瘋掉…」
「不會啦!別想那麼多。」
「可是,洋平,那個女人被血染紅的頭髮,還有那個男人絕望的眼神,都太清晰了,好恐怖…」
(血染紅的頭髮?)
「別再想了,去換衣服吧!我得去打工了,保重啊!」
「嗯。」

流川聽到這裡,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升到頭皮,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血染的頭髮…血紅色的髮…紅色的髮…紅髮…難道說?那個女的…轉世成為這個大白癡…櫻木?不、不可能?可是…)
門啪一聲地打開,櫻木蒼白著臉走進來。但是眼前死灰著臉的流川讓櫻木著實嚇了一跳,「喂!狐狸,你發什麼呆啊?」
櫻木的聲音抓回了流川的意識,他慌張地換好衣服,不發一語地走出去。

「幹嘛啊?怪里怪氣的…」櫻木困惑地看著流川離去的背影。

(怎麼辦?若是他真是那個女人的轉世,我該怎麼辦?我……)流川舉步維艱地邁向體育館。

 

〈4〉
 

命運再次捉弄了流川,先是讓他回想起痛苦的前世,又讓他在這一世中遇到了因自己而死的愛人,千萬種情緒一時之間如滿潮般湧上流川心頭。

前世愛戀的記憶,讓他清楚想起了那未曾見過的少女,她的一顰一笑,爽朗單純的個性,深深地吸引著流川。而櫻木身上也明顯地有著相似的影子,一旦意識到這件事,流川便不能控制地注意起櫻木。
就像前世一樣,宿命吧?流川如同自己的前世,深深愛上眼前這個不可能愛自己的人。痛苦的輪迴,讓流川已經承受不住的靈魂又加上千萬斤重擔。

痛苦萬分的日子讓流川瀕臨崩潰邊緣,連心愛的籃球都已經救不了自己。
(與其這樣,不如說了吧?讓前世的悲劇在今生了結,即使死在他手中,我也無悔。)
流川在萬念俱灰之際,毅然決然地決定豁出去了。

趁著其他隊員都先回家的機會,在更衣室中,流川打破沈默。
「我…有話對你說。」
驚訝地看著流川,櫻木緩緩地回答:「幹嘛?」
靜靜地往前走了一步,「你最近常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吧?」
「你、你怎麼知道?」(我沒跟籃球隊的人說過啊?)
「夢裡有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在深夜追趕,對吧?」
「!」
「最後那個女人自殺了。」
「你!」
「她的頭髮還被血染成一片血紅色,是不是?」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又更靠近一步,倆人之間只剩十幾公分的距離,「因為…我也做了相同的夢。」
不敢置信地往後退,櫻木靠在牆上,勉強支撐著快站不住的雙腳。
「和你不同的是…我是那個男人,你是那個女人。」流川的眼神讓櫻木想起了什麼…
「而且…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流川語氣越來越哀傷,他將櫻木的雙手壓在牆上,深怕櫻木會逃掉。
不再猶豫了,流川將前世的一切都完整地告訴櫻木,包括那最難以啟齒的部份。
櫻木沒有反應,呆呆地望著流川。
這樣的反應讓流川充滿恐懼,彷佛前世少女當時的反應重現,流川驚慌地叫喚:「回答我啊!白癡,不要這樣,求求你…」
櫻木動了一下,困難地發出聲來:「真的嗎?」
流川點點頭。
「哇啊~~~~~~~!」櫻木突然狂叫。
流川好害怕…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我、我…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嗚啊啊啊~~~~~!」
櫻木歇斯底里地開始大哭,流川只能緊緊抱著他,讓他徹底宣洩自己的情緒。
「哭吧!哭個夠吧!」流川在櫻木耳邊低語,他的眼眶也滿是淚水。
緊緊相擁的倆人,用淚水發泄壓抑多日的情緒……

良久…櫻木停止哭泣,靜靜地依偎在流川的懷抱裡。
倆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抱著對方,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情緒已經漸漸沈澱下來,痛苦、悲傷、憤怒、恐懼都消失了,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心安。
沒人打破沈默,也沒人鬆開對方。
天色越來越黑,一輪明月升上夜空,星星很稀少,但是月色柔和地讓人一點不會恐懼黑夜的來臨。

 

〈5〉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櫻木和流川倆人的生活起了很大的改變。
每天早上,流川會到櫻木家門口去等他,倆人一起走路上學﹔社團活動結束後,流川也會等櫻木,然後一起走路回家。
讓所人都更詫異的是,這段時間內,原本沈默的流川更沈默了,幾乎不開口說話。而聒噪的櫻木也頓時不發一語,每天緊閉著嘴巴。
倆人靜靜地練習,靜靜地一起上下學。沒有人知道原因,也沒有人敢開口發問。
整整持續了兩個禮拜,氣氛如此詭異,連安西教練也都沒有開口。

一如往例,流川安靜地站在更衣室門口,等櫻木換衣服。現在籃球隊的人都已經心照不宣地先走一步,讓他們單獨留下來。
櫻木慢慢地換好衣服,關上櫃子的門。然後停下動作,呆呆地看著地上。
這和平常不一樣,流川走了過來,握住櫻木的手,用動作代替了疑問。
櫻木冉冉地轉過身來,抬起頭,說出了兩個星期以來的第一句話:「我…又做夢了。」
「嗯?」
「自從那一天起,我已經兩個星期沒做夢了,但是…昨晚,我又做夢了。」
緊緊握著櫻木的手,流川沒有回答。
「夢…不一樣了,不是死掉的夢,是另一個夢。」
深深望進流川的眸中,櫻木的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夢裡,我看清楚你的臉和我自己的臉了。我們在陽光下散步,你在笑,我也在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櫻木掙開流川的手,把頭埋進流川的肩窩中,雙手環著他的腰。
肩膀上濕濕的感觸讓流川知道,櫻木他在哭泣,微微顫抖的身體,透過衣服傳達到流川的身體。
什麼都沒說,流川摟著櫻木。
「我也想起來了…我曾經是那樣的喜歡你…只是我好害怕,我們是不能結合的…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你…我愛你…我、我…」櫻木泣不成聲,努力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流川鬆開櫻木,深深地吻著他,安撫著他的情緒,同時也傳達自己的愛意。
櫻木沒有抵抗,反而回吻著流川,用吻來作為一切的溝通。

命運開了倆人的玩笑,也成全了倆人的心。那血紅的髮絲,不再是悲劇的象徵,而是月下老人的紅線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