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闌珊

〈2〉

 

飛花似雪,雪似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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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北城下雪的那個晚上,與神奈川國毗鄰的山王國某邊境小鎮上,來了一位重要人物。他身懷密旨,來接一對母子,卻撲了空。

“那母子倆半年前就搬走了……”鄰家的大嬸搓揉著衣擺,生滿凍瘡的十指,紅腫的像胡蘿蔔,“聽說去城裡找大夫了……”瞄了瞄這位遠道而來的大人物,她突然充滿了感情,“真是可憐哪……那女人生的怪好看的,就是命不好。一個人帶個娃娃,辛苦啊。偏那娃娃老生病,特難養。好不容易拉扯大了,自己卻病倒了……唉……這命哪……”

非常有耐心的聽完她的陳述,年輕的男子點頭附和:“確實不容易。那他們去哪個城了呢?”

“不就是公主殿下住的那個城嗎?”婦人瞪大了眼睛,對這位貴客的孤陋寡聞表示驚訝。居然連那麼繁盛的城市都不認識,這個人真的來自王都嗎?

年輕的男子輕輕笑了起來。他笑起來時尤其好看,他顯然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常常笑:“唉呀,我還真是糊塗了。多謝你的幫助,我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

微一頷首,他轉身欲走。方一抬步,又想起什麼,回過頭:“那孩子,頭髮是紅色的嗎?”

“啊?那怎麼可能!紅髮的話,不就成了赤鬼嗎?帶來災難禍害的赤鬼……”婦人的臉不由自主扭曲了。

“不可能嗎?”男子喃喃自語,他的唇邊依然帶著笑,然而笑意不曾有一分達到眼中,“帶來災難禍害的赤鬼……”

他抬起頭,望向曉之城方向,天空泛著奇異的灰,預示著一場風雪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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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飄下的時候,曉之城的城主曉姬迎來了一位貴賓——她的堂兄,山王的太子,澤北榮治。

即使以近親的身份而言,人定*後的拜訪仍屬不合時宜。只是主人並未露出不快之意,客人也絲毫未顯尷尬之情。

客套寒喧兩句後,澤北直入主題:“聽說皇妹收留了一對母子?”

主座的年輕女子雙眉微蹙,原本清麗的臉平添幾分楚楚動人:“哪對?”

輕輕撫額,澤北做恍然大悟狀,“我竟忘了皇妹樂施好善,妙手回春,府中常常留宿求醫問藥之人……”

“殿下問哪對?”不耐的打斷他的話,曉姬面有慍色。

“皇妹還是不喜與人多言啊……”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澤北頷首,“我想問的一對母子,母親叫綠,約莫三十七、八歲,兒子比你小兩歲,今年應該十八歲,名字……”

“花道不在。綠病重,沒法見客。”

“咦?他也叫花道嗎?”手一抖,滿盞的熱茶眼看就要飛濺出來,卻不知怎的,又重新落回杯中,一滴未灑。

望了他一眼,曉姬沒有作聲。

“也難怪皇妹不知道,”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澤北笑得風輕雲淡,“畢竟為了不讓皇妹傷心,父皇封鎖了許多關於海南城滅亡的消息。”

隨意置於膝上的纖纖十指猛地扣進衣衫中,曉姬臉色微變,卻仍沒有開口。

“聽說,海南滅亡的罪魁禍首叫櫻木花道。”瞥了眼主座上的女子,澤北接著說,“聽說,他死在王城攻陷之前。一場大火燒得他屍骨無存。”

“但是也有人相信他還沒死……”舉起茶盞,啜飲一口,此生又一次明瞭從這堂妹處得到回應難於上青天,他認命地繼續自彈自唱,“比如說神奈川現在的統治者流川楓。他好像到現在還沒死心……”

“與我無關。”

“咦?”澤北愕然。

“如果殿下沒事,請回吧。夜已深。”

對這挑明了的逐客令充耳不聞,澤北嘴角輕扯,露出笑臉:“皇妹稍安勿躁,有件最重要的事我還沒說,是關於你的婚事。”

她驀然回頭,燭影搖曳,原本美麗動人的臉在晃動的燭光中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

“父皇想招贅一個人,他認為你是最合適的公主。”

“誰?”

“你見過的……”澤北頓了頓,笑容顯得有些怪異,“就是寄居在你這裡的花道。”

她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最終恢復最初的表情:“……知道了。”

沒有漏看她的任何變化,澤北眼底閃過一片陰翳,然而臉上仍保持微笑:“我先恭喜你了……”

“不必。”她說著就笑了起來,那種笑冰冷得讓人從心裡透出涼意,“你我心知肚明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嗎?”

微側過臉,避開她的視線,“無論如何,這都是件喜事。”

“你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她的聲音充斥著赤裸裸的嘲諷。先前的笑無意打碎了她努力維護的面具,使得她在熟識的堂兄面前變得放肆。“不然,你跑來幹什麼?”

澤北仰起頭,幽黑的眼中跳動著火花,“你知道,不是嗎?”

“我來看看即將成為我對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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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送走不速之客後,山王國國君唯一的侄女——澤北曉——穿過中庭,回自己的寢宮。

紛揚的雪花沾上了眼睫,她舉手擦拭,滿眼濕透。依稀之中,聽到有人對她說:春天時來神奈川吧,我帶你去看花,如雪般美麗的花。

 

——待續——

注:人定,亥時左右,即21-23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