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親愛的meixisun] 陰沉無月的黑夜。
一棟破舊的私人公寓。晚風吹不進緊閉的窗扉,幽暗的屋內,堆滿雜物的牆角,桌上的瓷杯殘留著昨天的茶漬,衣櫃夾著白色襯衫的一角,床下散亂著剛褪下不久的衣褲,牆上答答地鐘擺不是唯一的聲響。
「啊……」紅髮男子的一聲喘息。
此刻的他正被另一個黑髮的男人壓制在床上,赤身裸體深陷在厚軟的床褥中。他的唇舌被侵佔,無法盛載的唾液像是不可收拾的慾望滿溢,蜿蜒流入鎖骨的凹陷。黑髮男子的口唇移至他的脖根,半咬囓著,紅髮人的頭向後仰去,情難地皺緊他的雙眉,肌膚潮紅,喉間低吟,在男人的手由他胸前敏感的乳尖一路撫弄到他發燙勃挺的下體時,更趨激烈。
這是一個陰沉無月的夜。
只有在黑暗中,才能不顧一切地背叛,對光明的背叛,對世俗的背叛,背叛所有。
這個角落沒有白天,只有黑夜。
於是,超越性別的激情在房間的角落一幕幕的上演,直到曙光再現,激情平復,披上虛矯的軀殼,重新塑造面具,走進喧囂人世。在白晝的天光下,黑夜、欲望、自我、本真,被背叛。
而第一眼看見櫻木,就是在這樣一個背叛黑夜的白晝午后。
流川的頂級黑色私人轎車正停在路口等候綠燈,放下方向盤上的右手,流川把全身的重量靠上椅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剛剛結束一場枯燥無趣的專案會議,日本總公司裡的高級主管們談了些什麼流川根本都沒聽進去,室內的空調溫度倒是舒服的適合睡眠。會議後父親的咐囑叮嚀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放任那些字句震動他左耳的鼓膜再從右耳佚出。
二十五歲的流川 楓,日本數一數二的知名國際大企業的第三代,在他年滿二十六歲後就要前往紐約的總公司實習兩年,回國後再從父親手中接下半數龐鉅的資產,所以他現在的生活是日復一日的奔走在城市裡的高樓叢林中為一年後自己將走的道路鋪上一層完美的紅地毯。
當他的車駛過這座城裡唯一一座綠意盎然的大公園時,無預警地一抹張狂的紅闖入他的視域,是公園的入口處一個流浪畫家的其中一幅作品。
那是一張四呎高兩呎寬的油畫,畫的背景是一片模糊的破敗街巷,天空是晦澀的,畫裡骯髒的房屋街道是暗沉的灰黑色。
畫的主軸是一個少年的半身像,在風中張牙舞爪般的髮竟是血紅色的,眉宇糾纏,那副深琥珀色的瞳仁在畫裡好像兩簇烈燄黑火在掙扎跳躍,目中無人的狂野。少年身上的黑色襯衫被風吹開,袒露的胸膛上攀爬著一道懾人的傷疤,要將他心口那枚臟器掏出似的,結痂的傷疤狠狠地剖開他的胸膛。
近看那幅畫,油彩的色調是比想像中的還要晦暗,原本以為少年的眼眉是一抹疾厲之色,但近看才會發現,深邃的瞳孔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憂傷。
滄桑,從男子純真的臉龐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究竟這樣一副肉身軀體之內經歷過多少人生風浪?
這樣一個,看起來還未臻成熟的少年……
「這大概是七、八年前的畫了吧?」滿臉鬍渣的老畫家吶吶地說,從破舊的風衣口袋掏出一只古老的煙斗,火柴擦過點燃煙草,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一圈濃郁的煙霧。
流川看了老畫家一眼,旋即又將視線調回那幅畫上,並不答話。
「當時這孩子才十八歲吧?」老畫家吐著煙圈,也不管流川有沒有在聽,自顧自的說道。
「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完美的藝術品。」
紅髮的少年,翻領的黑襯衫裹住他結實的肉體,雙唇緊抿,彷彿所有道不盡的言語被輒然終止,鎖禁在他滿目瘡疤的血肉組織裡,看不見他的心。
那是一個颱風剛過的夜晚。老畫家說。我一直都是帶著我賴以維生的畫具和這幾幅畫在外流浪討生活的。當時我躲在一棟公寓的樓梯下守著颱風過去。在我背著畫板離開那裡,走進被強風吹得殘破不堪的巷子裡的時候,就是那一眼!那一眼吶……我到死都會記著,這孩子當時就站在巷路中間,不遠處有幾個受傷逃竄的少年飛奔而去。我看見,他朝路邊吐掉一口瘀血,然後轉過身來……你知道嗎?我看的那一眼就像這幅畫畫的一樣,只稍一眼,我整個人就被震憾住了,那可真是不得了!第一次看到這樣像火的傢伙吶!那種感覺可真難說,不過先生您應該了解我的意思吧?
其實流川根本沒仔細聽老畫家在說什麼,他只定睛看著畫裡的人,彷彿專注將自己的魂魄注入之後他就會活生生從畫裡走出來。
「我知道,您想買這幅畫,是吧?」老畫家撫摸著佈滿鬍渣的下巴,搓掉了一些皮屑,訕訕地笑著。「可惜啊先生,這幅畫已經有好幾個人問過了,但我可是堅決不賣的。總歸是件藝術品吶,怎能用幾個臭錢來買賣呢?您說,是不是?」
流川瞟了老畫家一眼,從大衣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一副紙本和一支銀色鋼筆,迅速寫下幾個字,再撕下遞老畫家,冷冷地說:
「一千萬,要不要?」
老畫家瞪圓了眼,顫抖著接過支票,確認了紙片上的數字。
「先生,人生要是沒有金錢,還真沒辦法活下去吶!您說,是不是?」
入夜,壁爐裡燒著巍巍紅火,火光閃爍在流川白晰的臉龐,彷彿微溶的東京初雪,細緻流露一抹著迷的光彩。指尖瀏覽在畫中少年的面頰,紅髮,動人的激狂神色,只是一個畫中的人,卻讓自己內心油然而生一股想要佔據的念頭。
我要找到你,無論你在世界的哪裡……
像火一樣的男人……
也許,我是喜歡玩火的男人吧?
「花道,」老畫家緩緩將支票摺疊起來,仔細收進風衣的口袋裡壓好。
「那個孩子,他叫做櫻木花道。」
最後一句,老畫家對流川說的話,眼角皺起寒風中乾澀的細紋,笑著,意味深長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