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活很愜意,也很孤寂。
但那種孤寂,只要刻意掠過,便可以當做不存在,至少流川這麼認為。
在床上丟下約定好的鈔票,闊氣的多扔了10%小費,轉身就走,留下房間裡繚繞不去的煙味,以及紊亂床單上叫不出名字的男孩。
第一次落荒而逃,逃的如此之遠,逃到從日本坐飛機都要10幾個小時的城市,逃的徹底,但,並不乾脆。
流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辦法換掉現在正在抽的煙。是香味太迷人,還是包裝過分精美,還是有更加充分卻難以啟齒的理由,流川不知道,只是幾近執拗的,抽著那個味道。
「流川,你難道都沒想過要回日本嗎?」
搬來這裡三年後的某一天,年邁的,與自己同一國籍的房東問了這個問題。流川想要回答:「沒想過」,卻在看到那風霜刻痕也掩飾不住的思鄉情懷後住了嘴。
很多問題需要沉澱才能得答案,而思考的時間過長,思緒可能愈清明,也可能愈混濁。
「我不知道」
有些困難的吐出模稜兩可的答案。流川從口袋裡掏出菸的動作,顯得較平常急迫。
流川在紐約當個小酒保,他的臉讓他很容易的進入以夜為名的聲色場所工作。在性事方面,來店裡一半的客人都知道,能跟他上床的,只有紅色頭髮的幸運兒。
沒有愛的性,純粹身體上的感知,流川原本以為,這就是自由。
但在這裡第一次有人想要進入他的身體時,那種胃部強烈翻攪的感覺,流川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因為一時間湧起無法承受的回憶,抑或只是單純感覺噁心,只知道那足以讓他把那個人的鼻樑揍歪,自此,大家知道流川是個1號。
隨心所欲的性關係漸漸變的不吸引人,心裡像是破了個洞,流川甚至,可以聽見心裡風的呼嘯。不時的,從那風聲中,聽見熟悉卻遙遠的歌聲。
那一天,流川撿到一張傳單,黑區裡最大的bar重金邀請了來自世界各國知名的地下樂團前來舉辦為期7天的音樂派對。刁著煙,流川將傳單摺好放入有些皺折的風衣口袋中。紐約,現在下著不小的雪...。
流川在音樂派對的第一天經過那間酒吧,瞥見裡頭擠滿了準備開始狂歡的人們,及很久沒聽見的現場演奏。於是懷念驅使流川走進去,選了最黑最隱密的角落,隨便點了不知名的酒精飲料,聽著。
台上的樂團一團換著一團,各有各的特色,流川只是越聽越皺眉。
「唱的這麼難聽還唱?」
「都走音了!」
「這是在念經吧!」
各是各樣尖銳的批評在心裡出現,流川卻刻意忽略自己比較各團的標準為何。
但他還是每天去,每天批評,每天坐在同樣的位置,然後因為曠職太多天被老闆辭頭路。
這一天,是倒數第二天,還沒走進酒吧,流川就發現人群意外的安靜。
然後,無比熟悉的聲音傳進耳裡。
沒有人會注意流川細長的眼裡,有多麼巨大的震驚,也不會去注意滿地煙蒂多了一根嶄新的,才剛掉下來的煙。
那是櫻木。
一樣高大,長長的髮披散著,紅的像血。舞台的裝束很媚惑,黑色皮製背心與紅色緊身長褲,以及為求效果的龐克裝飾,突顯出他一雙金色大眼的黑色煙薰妝。沙啞卻充滿力量的聲音,唱著。
正好是一首情歌。
唱的是思念已離開的情人,什麼不論因為他因何離開,此處仍有愛著他的人。
不知為何,由台上那樣高大的畫著濃妝掩蓋住真實樣貌的櫻木唱著,竟讓人相信其中的無怨無悔是真實的。
何況是流川,直接感受過那面具下的真實。
於是流川覺得一片模糊,可能因為歡呼喝采的聲浪太大,可能酒吧裡的空調壞了,總之,他什麼也不能想,只能讓自己待在原地。
人們不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劑,可是有沒有可能會有相反的情況?
櫻木唱著唱著,瞥見吧裡角落像是有個心心念念不曾忘記的身影的時候,哽了一下,差點沒法繼續。但是他告訴自己不可能,只是因為太過想念,所以什麼人,什麼場景,只要有一些些相似,就會想到他。
這就是戀愛的人的通病吧!
於是甩了甩頭繼續嘶吼,只有全心唱歌的時候,他的身影才會模糊些。
流川沒有聽完櫻木的演唱,他唱的太好,好到自己把想忘記的事情全部想起,包括他在自己皮膚上留下的觸感。包括他張著嘴,就要說出我愛你的蠢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回來了,像是這三年,短的像可笑的黃金周假期。
捻熄煙,流川終究在櫃檯寄了張紙條:再見!
他是流川楓,不是什麼其他任何人,所以說過的話就是那樣了,即使這只是無謂的倔強,又或者,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即使再想念,也一樣。
所以流川看見櫻木站在自己家門前時,是有一點驚訝的。
「快讓我進去!我很累!」
櫻木推開流川,逕自進了房間。
「.....」
他看起來很慘,好像好幾天沒吃飯睡覺,從live那天到今天不過過了一星期,他怎麼了?雖然疑惑,但流川沒有問,只是幫他倒了杯水。
櫻木一直低著頭,流川以為他就這樣睡著了,伸手過去推他,卻被一把攬進懐裡。
他在哭。
「......白痴」
「噓,讓我抱抱你...」
流川甚至是顫抖的,把手放上櫻木的肩上,也沒有發現,自己擁住他時,那不自主發出的滿足的喟嘆。
於是櫻木知道,自己丟下團員們自己留在紐約,像瘋了一樣的問遍整個黑區的酒吧,幾近3天沒有闔眼,都值得了。
「我愛你」
流川只是,只是緊緊的抱住他,嘴唇蠕動了下,將頭埋進櫻木的頸窩裡。
然後,一抹斜陽照進了狹小的房裡,兩人的身上,無比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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