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露》

爆琦

冷月宮中，有一株桂樹，那上面常常會掛著一兩滴露珠，一閃，一閃的。懿叫泠去把它們收起來，變成一顆顆的星星，再掛到天上去。

有好幾天，桂樹上都沒有凝上露珠了，可是空中的八十八個星座還差一顆星星才能全部完成。所以懿常常都去看那株桂樹。終於有一天，一滴露掛在了桂樹最嫩的一根枝條上。它輕輕地搖曳著，非常飽滿，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盈盈的水在流動，露珠顫顫地發著光，如果把它放在夜裡變成星星，它將是最完美的一顆，泠伸手要取下它。

“等等。”泠被一隻手攔了，自然，這是懿。

這是怎樣的一滴露，靈動中幻著迷樣的光，美麗得讓人目眩。不，星星永遠都不可能有這樣的色彩，如果變成了星星，它的生命就沒有了，只是掛在夜裡的一個亮點，不會流動，沒有活力，那麼它的絕美就消逝了。留下它，我要！懿第一次有了這樣佔有的欲望。
　
“懿。”泠在懿的身邊，感受到了如此強烈的波動。
“不關你的事，你只做你該做的。記住它要留下來，它沒有過錯。曦沒有造就你妒忌的心，這樣很好。雖然你會恨。”懿的聲音和平時沒有兩樣，但泠知道，這不同。

“曦在叫我，泠，帶些雲彩遮住我的神宮，我要走了，記住，別碰那滴露。”懿停了停：“或者你願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好了，曦見到你也會很高興的。”
“是。”泠應了一聲。

這夜的月亮，透過薄薄的雲彩，散著極微的銀光，雖然微弱，但似乎竟有些暖意。

懿帶著泠來到日曦宮，曦也沒有變，還是那樣寬容還是那樣喜歡懿。
“懿，泠你們來了。”曦見到懿真的是非常地高興，高興到不想去感知懿和泠與往日有什麼不同。

“有什麼事，這麼急著叫我？”懿問道。

“給你看一樣東西。”曦故作神秘地說。他帶著懿和泠來到一個小房間，屋子裡什麼也沒有，除了一張床，這是一張極其華麗的大圓床，籠在淡紫的光中，雪白的緞子從床上鋪到床下，同樣泛在紫色的光中。床上掛著一幅帳幔，裡面隱隱約約地，好像躺著一個人。曦揮揮手，光線變了，柔柔地，無色的光，他打開帳幔。

“這一個。”曦很滿足地笑著說，忽然他像想起什麼，停了停：“對不起泠，我不是故意這樣子的，我一直都想做一個和懿一樣漂亮、俊美的神出來，而這下個是最成功的一個。雖然它和懿完全地不像，它的美麗卻絕對不比懿差。”

泠和懿看了過去，真的，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體，他一雙眼睛雖然是閉著的，但看那美麗的眼瞼，完全可以想像這雙眼睛的美麗。長卷的睫毛密密地覆在蒼白的臉上，一張唇並不厚，卻飽滿動人，雖然是與他的臉一樣沒有血色。完美的臉型，絕對沒有瑕疵的肌膚，沒有懿那樣高，卻是按比例縮小的身材，略略有些纖瘦，最讓他們吃驚的是他那一頭稀少罕見的艷麗紅髮，泛著絲般的光，他真的是唯一能比上懿的形體，所欠缺的只是生氣而已，因為曦還沒有給他心，沒有造就他的性格，這裡的，只是一個軀殼，一個絕美的軀殼罷了。

“泠，對不起哦，叫你來是想仔細看看當初造就你的失誤，”曦很不計身份地給泠道歉。
“沒有關係的，你造就了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我想給他這頭不同與我們的髮色，因為這樣的顏色才配得了他，你說是不是？”曦問懿。
然而懿卻沒說話，他只是看著那紅髮的形體，這是真的嗎？真的這麼漂亮，這麼完美？不可能，可卻又那麼真實，他就擺在這裡，他又想到了他的那一滴露珠。

看著懿癡癡的樣子，曦和泠幾乎屏住了呼吸。從來就沒見過懿這種樣子，那眼中，說不清的東西滴滿的，幾乎要溢出來。這一雙眼因為這說不清的東西而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迷人，讓人忍不住要把自己深深地陷進去，陷進去，那怕丟了命也心甘情願，只想沉在裡面，永遠沉在裡面。

好半天曦才回過神來“懿，”他輕輕地喚道。
“我有一件東西可以做他的心。”懿緩緩地說著，好像在自言自語。他不等任何人的反應，返身走了，當他回到日曦宮的時候，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滴紅紅的水滴，這水滴此時就懸在曦、泠與懿三人之間。

“這是什麼？”曦緊張地問道，雖然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一下。
“到這裡來之前發現的，很漂亮的一滴露珠。”懿說著，聲音裡聽得到他的微笑。

“那這紅色的呢？”
“我的血。”懿答很平靜：“我覺得很配他的髮。”

“為什麼？只要是露珠已經是很美麗的心了，用得著你的血嗎？”曦知道什麼都晚了，已經無法阻止了，但他還是不願讓懿離開他，雖然是在很久已後，雖然他還會回來，因為被神人的血所成的物體不會超過五百年的壽命，這一點懿不知道，這是他唯一不知道的，第一次曦有了私心，沒有告訴懿，他不想他的朋友離開。
“我要讓他與我們一樣，別去造就他的性格，曦，這是我唯一要求的。”懿靜靜地說。

只有泠，她什麼也做不了，雖然她在恨，在心痛，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她什麼也不會，曦沒有賦予她，她就學不會。

懿為那具美麗的軀殼裝上了心，讓他的體內有自己的血在循環。唇上有了顏色，淡淡的一抹玫瑰的光，眼睛緩緩地，緩緩地睜開，閃著光華，映著他的紅髮閃著美麗的色彩。
“懿，曦，泠。”他一醒來就知道了一切，而他的聲音竟是這般的婉轉、清麗，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懿說他的名字就叫君吧。

於是天界有了一個非仙、非神、非精靈的生命體君，然而他卻是一個能夠完全接近懿的人。在冷月宮中陪懿的又多了一個人，不過他是最特別的，懿的笑臉永遠都只為他而展開，非但如此，君有著所有的神、仙、精靈都不曾有過的性格：善良、溫柔、活潑、開朗、幽雅、恬靜。他的快樂中會藏著憂傷，他的憂傷中隱隱地又有一絲快樂，而在他生命的深處，埋藏的是堅強與叛逆，就好像懿一樣，這連曦也未曾感覺到，只有懿知道君心底的東西。

懿已不能自拔，而在君心裡，不斷地重複積累著一種感覺──愛懿，從第一次睜開眼開始就註定了，這個給他血與心的人是他的全部。雖然他自己只覺得對懿有一種離不開的依賴，離不開，這是註定的，打他被造就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

就這樣過了五百年，君就必須離開懿了。這個原因曦最清楚了，君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麼也不會留下，除非他可以下界去歷一番塵世的劫難。
“不，我不要下界。”君的話令在場的三個人都呆了。

“可你如果不下界的話再過幾年就會消失啊，什麼也留不下了。”曦有些急地說。
“不，我不要離開懿。”君固執地說，一對水汪汪的眼睛只看著懿：“我消失了什麼也不知道，可我現在知道，什麼都知道，消失了就沒有感覺了，可現在我會痛。”
天哪，我幹了什麼？曦在心中叫著，我毀了懿，我毀了他了！
“傻孩子，你只顧自己消失了沒有感覺，若你不見了，我還能快樂嗎？你要我一個人守在這裡嗎？”懿的眼中除了君還能有什麼呢？

“噢，懿。”君的話語中透著悲傷，眼中閃著痛苦。
“我會陪著你的，和你一起去。”懿微笑著安慰君，君也笑了，但他依舊有些不安。
“可是懿……”曦本能地想要阻止，雖然他明知不可能阻止。
“你知道不能阻止的。”懿淡淡的說。

“好吧。”曦無可奈何，如果在五百年前自己告訴懿就好，這樣他也不會為了君而下界。
君與懿對望著，都微笑了，完全忽視了曦與泠的存在，懿摸摸君那頭讓他最愛的紅髮，說了聲：“走吧。”於是只留下了曦與泠。

“泠，你也想去，是吧？”曦轉過頭問呆立在一旁的泠。
泠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好，就是你們三個人吧，”曦嘆了口氣：“如果可能的話，把懿帶回來吧，不要讓他在人間太久了。”
於是懿、君、泠就下到人界來了。

衛婆婆的屋子裡靜靜的，只有他們三人的呼吸聲，空氣凝固了一般透著些怪異的氣氛，櫻木與紫蔚已聽得呆呆的了，過了好半晌，他們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