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眼看流花》

夕霧薄雲、青海原荒波

〈5〉

 

悠悠虛度的歲月,懶散閒適的貓心。和溫吞前移的時間最不協調的是咱家急速增加的脂肪──咱家是貓,名字至少有三,貓齡9月,體重已逾10斤。雖然以吹汽球般的速度變大的身軀有損於往日瀟灑的美姿,但咱家絕不是史上第一隻5kg的肥貓,畢竟像墨點兒那樣乾癟的老妖怪只是貓史上的異數,貓兒麼--自然要威猛強健,虎虎生風才好!但是陶醉于身材日益強壯的咱家,萬沒想到這竟成為日前委屈不幸事件的導火索。

那是一個陽光豔豔,薄雲碧天絕不適合發生悲劇的清晨,當流川主人從身旁空無一人的床上醒來時,咱家的受難日就開始了。

“花道--”

“白癡!”

空蕩的房間傳來的只是咱家喵喵的幾聲應和。不死心的呼喚N遍後,流川主人氣呼呼地下了床。寂寞了一夜的咱家立即跑到他腿邊磨蹭撒歡。客廳的桌子上放著已經冷了的早餐,其中的一個盤子下壓著一張形狀和色彩都誇張得不能不讓人注意的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地爬著一行東西,從那畫得如雜草般的痕跡來看,多半出自櫻木主人的手筆。

“混蛋!”

僅僅讓自己的目光在紙條上停留了2秒,流川主人便咬牙切齒地將它撕了個粉碎。真是造孽噢!咱家看著如雪花般紛紛飄落的鮮豔紙片,本能地預感到這個美麗的早晨就這樣呼扇著翅膀捨我而去了。

記得櫻木主人出門前說要和仙道那個大掃帚一起練球。(各位請不要懷疑向咱家告知去向的櫻木主人的智商!)莫非紙條上寫的就是這個?

“咚!"流川主人讓自已狠狠地倒進沙發裡,沙發痛苦地號叫著,連周圍的空氣都要為之顫抖,驚得咱家直往後縮腦袋。沒錯!就是這種氣息!不知哪一位哲人說過,最可怕的莫過於嫉妒的女人,咱家此時卻想敲敲他的腦門兒,罵上一句:“胡扯!"──嫉妒的男人恐怖更甚!不信瞧瞧咱家流川主人。據咱家為家貓6個月的經驗,當他散發著這種簡直能做速凍餃子的冰冷怒氣時,半徑3米之內一切活動的生物皆可成為攻擊的目標。咱家既然是貓,當然明白事理,在此重重危機之下明哲保身才是首要,於是忙鑽入一旁的矮櫃下避難。

可歎這矮櫃下小小窄窄,咱家一個就把牠塞了個滿滿當當。就算忽略掉被擠得縮成個烏龜的般的不自在,咱家空蕩蕩的胃也開始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叫喚,真是鬧心呐,外面是老虎般盤踞在沙發上的流川主人,內急外患,可真讓咱家為難。就在前方,在繞過沙發穿過客廳的右側,咱家專用的飯碗中還放著吃剩下的小半碗雞肝,那讓貓難以抗拒的美味,難道只能在想像中品嘗?不,對食物的執著終究戰勝了對主人的恐懼,為了雞肝,定要冒險!

權衡之下,選擇捷徑,速達目標才是上策,咱家以目測距,蓄勢待發準備行動。剛一露頭不想正迎上主人伸過來的魔爪。

“喵!"(主人呐,杵在那兒也不打聲招呼!差點沒把咱家貓膽嚇破!)當下無路可逃,只好暫鑽入沙發下救急。哪知胖胖的身子竟成了累贅,腦袋進去屁股卻溜得不利索--咱家的後爪蹬呀蹬,但駝鳥姿態還是讓流川主人輕鬆地揪住了尾巴和後腿兒--這天殺的5kg!

不理會咱家的前爪在地板上留下的幾條曲曲彎彎的爪痕。咱家就這樣被拖著後腿兒倒拎起來,一下被按進主人的懷裡。

“哼!要恨——就恨櫻木吧!!”

啊!這死狐狸!竟用五爪功緊緊扣住咱家脖子,讓咱家絲毫動彈不得。咱家快要不能呼吸了,只能哭鬧抗議。都說眼淚是女人最有效的武器,單憑這點,貓類就該羡慕女人。因為無論咱家怎麼哎哎地悲泣,也只硬擠出了幾星毫無說服力的貓淚,更別說什麼梨花帶雨的見我猶憐了,反倒被流川主人在腦門上重重賞了一巴掌,“喵嗚”慘叫了一聲之後,乖乖地閉上嘴,再也不敢吱聲了--強權即公理,這個道理咱家還是懂得的。

“要恨,就恨櫻木吧……”

“那白癡居然去和仙道練球!?”

(您不也常練麼!)

“一大早就把我一個人丟下……哼!早知道就做到讓他今天下不床!"

流川小子多半是真心實意地後悔,手指開始下意識地吧嗒點著咱家的腦門,咱家被弄得不住地晃腦袋,嗚∼∼∼∼∼,好痛苦!

“仙道那混蛋就是個雙面膠,誰都想粘!平時對我就沒安好心,碰上那個白癡不上下其手才怪!你說那笨蛋能感覺到麼?”說完又使勁兒晃了晃咱家的前爪。

“花道是個笨蛋!從來沒有聰明過……你別動!所以就算我講了他也不會明白……當然不能!於是我根本就無從抱怨,只有忍著……(唉,主人,你吃醋自然不好意思講。)我忍著他能知道麼……你老實點!――他自然不知道,下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是傻瓜,連帶著把我看得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哼!那白癡……”

請各位看倌恕罪,咱家的記憶著實跟不上流川主人越來越快的嘮叨速度,再加上被他敲得暈頭轉向的腦袋,主人後半段的話只好就此省略和。記得咱家曾經(只是曾經)認為這世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有二:其一是櫻木主人變得才思敏捷,謙虛謹慎;其二便是流川如麻雀般絮絮叼叼講個不停。所以現在咱家望著主人不停運動著的嘴唇,恍忽如入夢中,莫非咱家真在做夢?真希望這一切都是惡夢!

“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終於讓咱家從魔音灌耳中解脫――莫非櫻木主人回來了?抱著咱家的流川主人在打開門的一瞬立即換上了那一百零一號的表情――站在門外的是洋平先生。

洋平先生探頭探腦地向屋內張望。

“櫻木不在麼?”

“不在!”

“……呵呵呵……流川,你今天沒和仙道去練球啊……”

(對呀!平常週六和仙道打球的通常都是流川主人!)

“…………!”

“……啊!我也沒別的事,就先告辭吧。”洋平先生瞅風兒不對,立即開溜。恐是咱家聽錯?他在轉身時小聲地念了句:“真倒楣!”咱家怯生生地偷瞄流川主人的臉色。啊!爆發了,要爆發了!洋平先生的造訪無異於火上澆油,不,應該說是鵝毛大雪天再打開強力製冷空調!流川主人狠狠地摔上門。咱家據以往經驗資料預測,主人接下來的攻擊範圍會是屋內所有1米以上的物體。

“匡當!嘭!”不出所料,桌上的早餐第一個痛遭毒手,飛濺的牛奶灑了一地,連咱家水光油滑的皮毛上都濺上了幾滴;接著是凳子被踹得在地上打了個滾;再接下來……咦,咱家怎麼被主人拎了起來?拎到同主人腦袋同等的高度,被主人烏黑的眼珠死死地瞪住。

“你說洋平是什麼意思?他平常都是趁我不在時來麼?”

咱家5kg的身體懸在空中直晃悠,頸間的皮快被扯破了。最要命的是殺傷力不亞於子彈的流川的眼神,籠罩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咱家簡直就像被貓盯住的耗子(可歎!咱家竟成為第一隻能體恤耗子感情的貓。)而像貓盯耗子般瞪住咱家的流川,膨脹的憤怒讓他兀自顫抖著……

“你們都欺負我啊!”

(誰欺負誰呀……)

“櫻木這個大白癡!”

言行不一,典型的言行不一!口中罵著“櫻木白癡”的流川下一瞬間卻沖著咱家盛著雞肝的飯碗走去。(等等!這和約定的不同吧?咱家的碗才10CM高而已啊。)還沒來得及嚎叫抗議,咱家便眼睜睜地看著美味的雞肝在主人大手一揮之下被拋入垃圾筒,和粘稠狀不知名物質混成一團。

“恨櫻木吧!”

咱家的精神恍忽了,看著沒於垃圾中的食物,咱家受傷了,大半的意識似乎都隨著雞肝而去。宛如慢鏡的視野中,咱家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東西充當了“大坦克”流川的炮灰。最終,當主人的憤怒快要平息,劇烈起伏的胸口將要平撫下來之時,咱家成了他眼中最礙眼的存在,如同雞肝一樣被扔了出去。

身子劃過一道抛物線,在空中呈自由落體狀的一瞬,咱家猛然從悲痛中覺醒:沒有了今天的雞肝,還有明天的豬肝、羊肝啊!現在還是安全至上!“噌”地在地板上打個滾站定,顧不得肉墊的火辣生痛,咱家又竄入矮櫃之下。幾米之外流川主人頹然的倒進了沙發,一臉寂寞地向遠處凝望……

30分鐘後,仍一動不動的凝望著……

呵呵……OH I see!咱家氣定神閑地躍上沙發,拿前爪輕輕一推流川的腦袋――“叭嗒”,他的頭歪向了一邊,嘴角淌下一順口水――喵哈哈……果然!發洩完憤怒的主人見周公去也!警報解除!咱家臥在沙發一角,開始饑腸轆轆地等待櫻木主人歸來。

當櫻木主人笑吟吟地出現時已到了傍晚,在紅髮的映襯下,他一手扲著魚的俊帥模樣讓咱家仿佛又見到了燦爛的太陽,前爪搭著他的褲腿使勁磨蹭(魚啊,魚……)。

“哈哈,小楓這麼想我啊!唔……嗯?”

“哇!”狼籍一片的客廳顯然令他大吃一驚。

“流川!醒醒!死狐狸,睡覺流什麼口水!起來啦!把沙發都弄髒了……”

流川一睜眼就被櫻木主人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櫻木主人指了指地板上犧牲的早餐和凳子。

“怎麼你嫌我口水啊?那我以後不吻你了!”

“不是指……那個啦!”真不愧是號稱狐狸的流川小子,只朝櫻木主人那麼幽幽一望,就讓主人紅了大半張臉。“我是說……這裡怎麼亂七八糟啊?”

“你呢?今天去哪了?”

(喵:流川為何明知故問?)

“啊?!你沒看見紙條麼?”

“沒有。”

(大騙子!回答得理直氣壯的流川是個大騙子。)

“你該不會是指那個吧?”流川看了看地板上的碎紙片,又故意往咱家這兒瞅了一眼。

咱家立刻覺察到了氣氛的詭異――流川主人這是要……這是要往咱家身上栽贓啊!櫻木主人,請你千萬不要相信!

“貓!是不是你做的好事?!”咱家僅存的一點幻想在櫻木主人的怒吼中破滅了。(為何主人偏偏在這個時候腦筋才轉得特別快?)“這麼說,我辛苦做出來的早飯也是――”

流川聳聳肩:“我起床時就成了這樣了。”

“那……這個,那個,還有那個……”櫻木主人指著四周慘不忍睹簡直令人不忍心說出牠們原來名字的物件。

流川主人沖咱家揚了揚下巴:“你問牠吧!”

唔!櫻木主人的眼神像箭一樣射穿了我,從前只會稱讚咱家的嘴巴沖著咱家大聲怒吼:“你這隻貓,真是忘恩負義!今天罰你不許吃東西!”他眼眸中流露的感情是什麼呢:是失望,是憤怒,是不信任?六月雪飛飛,冬天雷滾滾,咱家道不盡的冤屈苦悶――解放區的天不是紅色的天?咱家的天使難道不是櫻木主人?無從抱怨,無法申辯,甘為垃圾筒,兼任出氣包――這是貓類註定的命運?

流川,你也忒(tui)狠了!

看吧,那不明真相的紅髮羔羊,仍向這惡魔獻乖乞憐!

“這麼說,狐狸,你一直都餓著肚子囉?正好,我有帶好東西!”櫻木主人把魚扲到流川主人面前晃晃,咱家知道,這是我今晚無法享受的美食!

“這是什麼?”

“魚啊!笨蛋!”

“白癡!我當然知道這是魚,我是問牠是從哪來的?”流川陰沈了臉。哼!又是無聊的嫉妒。(他在套您的話呢!櫻木。)

“哈哈,這可是今天的好事。我和仙道去打球,當然勝的人是我啦……哈哈,然後他就邀我去釣魚,這不,還把釣來的魚全送給我了――多好的一件事啊!咱們吃紅燒魚吧……喂!”流川又倒向沙發,這次是趴著,還抱緊靠墊把臉埋了進去。“喂!你怎麼又躺下了?起來一起弄晚飯啊!”

“我沒勁兒,要減少熱量消耗,你去做吧……”流川閉上眼睛,冷冷地說。

“呼!真掃興……算了,我去就我去!你躺著吧……真是,從回來就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咱家才莫名其妙哩!看著心不甘情不願晃到廚房裡的櫻木主人,今天的點點滴滴在咱家眼中閃現。為什麼是咱家如此不幸,世上的貓兒千千萬,為何只有咱家要夾在兩人蹭做壓縮餅乾?世間萬物之中,人類堪稱最“短視”的動物,自以為位於生態進化的頂端就洋洋得意,還巴不得自己個個生得貴比鯛魚,話說回來,鯛魚又有何了不起,還不是做成了壽司讓貓兒偷來果腹?所以說,貓類絕對有資格與人類平起平坐,咱家和主人的地位也是對待的。就算他們是壓在腦袋上的兩座大山,咱家也要將它推翻!記住,貓兒向來是最任性的!

一小時後,櫻木主人把一切都收拾俐落,燒完的魚擺上了桌。兩人落座後,咱家的報復也要開始了。記得尚在野貓時,就習得搶食秘技一二,屢試不爽。流川小子,等著出醜吧!咱家目不轉睛盯著兩人的筷子,筷子動,貓也動!沒等主人把盤中的魚夾穩,咱家伸前爪就往主人手腕上使勁一拍。“叭”魚掉在了地上,咱家叼起魚兒就跑,背後響起了櫻木主人的哀號:“我的魚啊!死貓!!”咦?怎麼會是櫻木主人?咱家回頭一看,櫻木主人已張牙舞爪地站起,流川小子卻夾著魚詫異地向這邊望著。唔∼∼∼∼∼咱家這該死的前爪,竟下意識錯拍了櫻木主人的手腕,――難道咱家欺負櫻木主人已成為習慣?

“你給我站住!死貓!魚啊∼∼∼∼,我已經把大的讓給流川了,那是我的魚,給我吐出來!”櫻木主人兇神惡煞般追趕著咱家。咱家逃得甚為狼狽,咦?恐是咱家的錯覺,在一旁觀戰的流川竟兀自笑了起來,而且是開開心心,一掃陰翳地笑了起來。

咱家竟一下子看呆了,真是匪夷所思的笑容呀!耗盡咱家所有的腦細胞也無從理解這笑容的意義,主人不生氣了麼?

哇,迷茫間險被櫻木主人抓住後腿,朝前猛地一躍,就勢躲進了矮櫃下。呼……安全了,不理會外面櫻木主人的狂呼亂叫,咱家喵嗚喵嗚地享受著美食的當兒,忽然間冒出一個念頭:能讓比貓兒還任性的流川展露笑顏的櫻木主人,也許才是這世上最強的生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