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

小宝

〈9〉人生中的决定.之二

背景音乐:“Le Bel Homme” by 千住 明

“人啊,都有要做的事.不一定是想去做,而是自己决定了要去做到.知道吗,樱木君?你可得好好记住我这老头子的话哟.”

在樱木十六岁,要接第一个恩客前,温泉旅馆的主人对他说了这些话.



车站里,木暮和三井已经走进月台.流川第一次看着他们,而丝毫不觉嫉妒感.他站在候车室里,双手交抱胸前像想着什么事,虽然洁白英俊的脸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却像一个寂静的画面.

寂静的画面,是掩盖激烈燃烧的感情,躲藏在眼瞳中作用的方式.

昨晚是那么生他的气,但是今天没有叫醒他一起来送行,现在,又是那么想他了!应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也许最近是管得樱木太紧了,但是这白痴,应该要知道自己是为他好吧?居然胆敢在自己面前喝酒,还仗着自己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失态,嚷着“狐狸,一起喝”!可恶!”士可杀不可辱”,这大白痴,想脱皮想疯了吗?!

没有表情,不露心绪,通常表示这是个会“火山爆发”的人---高傲的流川枫是很可怕的!

对于樱木,心中的爱情是如此强烈,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随着感受到樱木也爱他,流川也越来越展露出他的本性,不能自己的,想要得到爱人的完全顺从.侵略一样的,也想要樱木完全的爱情.

感受到他示爱的时候如此幸福,剩余的,就是不安.

可是为什么突然活到了三十岁,才发现自己是这么需要着樱木的爱情呢?


自从那天松林中,他看着自己,说着爱情的话,接下的日子就像是无烦无恼---管他抽烟,管他喝酒,管他出门,管他不能离开视线范围,无往不利!一直到昨晚,樱木简直像获救似的拼命喝酒,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他的控制权一样!几乎要觉得,自己的感情,已经为了一杯酒而被这白痴抛弃了!

这让流川莫名奇妙的很不安!

无法控制的樱木,是如此吸引着自己,又让自己感到害怕!已经投入到这样深刻了,如果失去,自己该怎么办呢?

应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如果爱情可以像金钱一样,有形体可以累积,那就好了!自己可以常常数着他到底够不够爱自己,而感到安心!

此刻的樱木,在想着什么呢?


此刻的樱木,在想着流川.

那时当他赶到土间,晴子正背对着他,老早的走在远远的路上.她穿着淡水色的和服,脚步轻盈的移动着,移动着,走在有残雪的道路,往蚕房的方向走去.

蚕房很久很久以前,就充做放映片子的场合---晴子是要去看电影吗?

樱木一时呆住,满腔的冲劲一下子消散开来,停着脚步,没有再继续追过去.她是要去看电影的话,自己都还没想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解释,还有没有必要讲呢?如果她是过着自己的人生的话?如果她其实现在就已经很平静的话?

那些解释,还有没有必要讲呢?


就当晴子的背影,如水色的烛光,在泥泞的路上飘曳着,樱木身上流川枫的黑色浴衣,却传来流川的气味,而使樱木突然联想到每一次出门,流川在门口送自己离开的心情.

如果爱情可以像金块一样,有形体可以累积,那就好了!自己可以在天枰的两边秤一秤,知道自己到底是更爱哪一个人,而感到安心!

流川知道了,会很生气的吧?


流川知道了,非常的生气!

当他回到旅馆,看不到樱木的人,又在床铺旁看见那封“巴黎来的信”!再一听掌柜先生讲,知道了樱木说要回土间一趟,脸已经气得发绿!...

恐惧感.其实真正在侵袭流川的是恐惧感.

好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用手直接伸进自己胸腔,把心脏给握住一样,却恶意的,残忍而坚持的,不立即捏碎它!

恐惧感.

付出一切的流川枫,好比一根脆弱的芒草,一点微小的,有嫌疑带走樱木的风讯,都像是能让流川不能承受,而打从心里颤抖一样!


马上坐了车,命司机往土间的方向开去---连一秒都不行,一秒的风吹都不行!因为这株晚开的情花,是这么不容易才得来,又有命运的风霜,使它显露迟暮的容颜---自己付不起任何一秒的损失了!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这么快乐,竟然使人生中的其它事物,都显得无意义,因此要求着他所有的一切!恐惧,恐惧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又无计可施...是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这样吗?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正常?

他要是发现,会怎么样呢?


他要是发现,会怎么样呢?

走回旅馆的路上,樱木感受着身上流川的气味,突然觉得担心.那时信封信纸忘了收,也脱口就告诉掌柜自己要回家一趟---那只狐狸,昨晚自己才狠狠的闹酒,现在又捅这种搂子,他绝对要发疯了!...突然觉得担心,这样散漫的自己,流川能忍受多久呢?

是因为也爱他,所以不想失去他的爱吧?

这辈子第二次,认真的爱一个人,所以,想让他快乐一点!快乐一点,才不会把恋爱当件悲伤的事,不会有自己所记忆的那种悲伤.


人的一生都有决定要做的事,樱木决定,让晴子自由,给流川幸福.这样的决定并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已经该知足的接受.


这是幸福人生的标准解题法.


所以,当看见平日载着流川和自己一起出游的大车子,朝自己跟前驶来,樱木快步上前,露着孩子一样欢快的笑容.车子才放慢速度,尚未静止,樱木冷不防的就扑向车门,站在侧边的踏板上.

红色的身影,隔着半开的玻璃窗:“到哪里去啦?笨狐狸,为什么不等我?”

“混蛋!是我要问你,大白痴!”坐在车里的流川看到樱木,心里竟然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己,差点觉得连眼眶都要湿了!


车子停了下来,樱木踏回地上,流川一下车就紧紧的抱住他,好像终于安心.

“喂!...不要这样,..旁边有人...”樱木尴尬的,不是很坚决的说着.

流川没理他.

迟疑了好一会,樱木也有点僵硬的,把双手搭在流川背上,轻搂着他,眼睛闭起来.


他想要幸福的人生,跟流川一起.


傍晚的天空,太阳像被突然敲碎一样,迅速的下沉.一下子半黑的天色里,两人相拥着的后方,浮起红红的光辉,和浓浓的烟雾.


放映影片的蚕房着火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