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三七

〈7〉

 

旋月一振发出尖诮的嗡嗡声,流川忽然横剑竟将樱木的刀法漫不经心使了出来。仙道始料未及,微“噫”一声,迫不得已稍稍侧首,流川便一跃来到樱木身前——“跟我来……”

心头大震,几乎无法呼吸了,樱木下意识移动脚步想抓住他:“等——等等……”

一掠而起,流川斜斜睨他一眼,漂亮的眼睛微挑,玉石般的脸颊顿时灿亮:“白痴……”抖手一甩,一道焰火冲天而起,嘭的四裂,绽开血红色的烟花。

“你给我站住!”嗖一声冲上前想逮着那只骂了人就想逃的臭狐狸,樱木张牙舞爪差一点腾身扑上去——如果不是那柄淡青色的剑挡在他身前——“你干什么?”不耐烦回头,锐利的眸子闪电般扫射过来,狂野的,桀骜的,刹那凶狠的眼光重回不羁,像随时会燃烧殆尽一样。心里一抖,仙道优雅冷静的笑容越发平缓了,“……别走……”

“放心吧——”觑见白色修长的人影停在森森苍寒的古木中,回头看着自己,一颗心不由霍霍跳动,不假思索走过去匆匆回答,“本天才一定会将他抓回来……”

“别走——”炙热红艳的背影离开了,“怦”的一声,心头忽然沉重得连跳动都嫌吃力。迅速飞掠,蓝衣簌簌作响,竟有秋寒的萧瑟,冷得几乎没办法思考——“回来……”

“嗖嗖嗖”大蓬密箭如雨凶狠的从林中急射而出,金属箭头闪着冰冷寒光迷蒙红色身影,很快的,就看不见了。纵身腾跃,还是没办法越过夺命利器,不得已后退一步,心中苍苍茫茫像被这片翠碧山色吞噬一样,再也无力自拔。

“嗨!”眼前忽然多出四道人影,高低胖廋各不相同,但白得凌洌的衣裳,寒得浸骨的笑容却是相似的——“你,就是仙道彰?”鄙夷的瞥了一眼,金色头发的男子哈哈大笑,“久仰久仰……”说着久仰的时候,他脸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神色,慢慢移动起来。

扬剑,仙道嘴角噙了一个疏懒的笑:“请——”



耳边全是风声,樱木跟在流川身后,表情有点呆:“喂,你要去哪里?”

“一个——你忘了的地方……”

“什么——”有点不忿,有点惶恐,樱木用力踩断脚下的灌木,“喂,你这狐狸说话不要吞吞吐吐像个娘儿们一样——我,我怎么会忘……”可是,这家伙又不像在说谎“我我,我真的忘了什么吗……”

小小声的低喃,困惑不解像在自言自语,有一点焦躁。流川一句句听着,也一句句记着,终于回头:“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记忆都是不可靠的东西,过去无法追忆,何必苦守渐渐淡忘的往事,只要你……忽然大步上前,刀锋似的眼光在郁郁苍木中愈发闪亮。樱木吓了一大跳,赶紧摸索抓紧手边的卓日,“你你——你干什么……”

张臂抱住他,紧紧的,一生再也不会松开了——把头枕在温热颈窝,听到他出事那一夜之后自此宁静无波的心突然迸裂,是刹那的惊喜、当时的哀恸、还是深藏的悲怆都分不清了,只好用力合拢双臂,怕现实会破碎如梦。

“喂喂喂……”樱木涨红脸,惊得连连怪叫,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只能直挺挺个身子含含糊糊的抱怨:“痛……混蛋,你想勒死我啊……”结实的身体紧紧贴在胸口,直到心头麻痹了,樱木才发现卓日横在两人之间——似曾相识的感觉滑过心头,恍恍惚惚看到什么却迅速消失。摇摇头,樱木甩开烦杂思绪,笨手笨脚的挪动流川,“笨蛋……你究竟想干嘛——哈,知道了,你想将我困在这里让你的同党有时间逃跑——哼,我——啊,你干什么?”

用力推开聒噪的家伙,看他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倒,流川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他大发脾气便转身离开:“白痴!”

嗖一声跃了老高,樱木冲天的怒气奇迹般在着地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丛林阴寒惨恻,哪怕如火骄阳也只能散落零星碎片,无力的染亮青森枝叶。流川走在前方,一袭白衣承受不住过重灰淡,让林木投了无数交杂纷纭鬼气森森的阴影,像要浸入肌体一样,不断缠绕晃动。然而皮毛似的柔亮黑发覆盖完美背影,有些散乱,无形中张扬了凛冽的傲气。极明极暗的世界都无法夺去眼前这人桀骜的锋利光芒,因为,他是流川,他是流川啊……

不知道自己微微含笑,樱木痴望他的背影,难得沉静着。

流川不耐烦回头,就见红袍红发的樱木站在苍林当中,向自己微笑。破碎的光线飘落在他脸上,印出白亮斑点,隐藏眉间眼角的陌生,几乎重回当年凝视无语,两心相知的时候……

忍不住微展笑容,待看到他呆头呆脑瞪着自己,仿佛飘缈幽远的歌声又在两人间回荡,心中一动,流川错乱了过去和现在,轻轻笑着转身:“该走了……”

迷惆的眼光被灿艳的微笑惊醒,樱木发现自己居然不舍那双清远黑眸,顿时像掉进滚烫的融浆一样,慌慌张张赶紧移开视线,双脚却自发自动向他走去,暗自懊恼为什么无法抗拒这支狐狸,于是闷气的扭身

——“梆!”

顿了顿,流川几乎可以猜到发生什么事。虽然早就知道那笨蛋无法用常规推测,也早就习惯他愚蠢得不可思议的行动,可是——慢慢回头,冷眼瞧着樱木,

“超、级、大、白、痴!”

“混——混蛋!”他转身转得急了,没有辨清方向大踏步用力跟一株参天古木来个硬碰硬!鼻梁折断似的酸痛,一股股泪意涌到眼角差点就要夺眶而出。想偷偷擦去快包不住的眼泪谁知余光瞥见流川一步步走上前,心中大慌,手掌颤抖一下受创的部位再遭蹂躏,“哗”的怪叫,丢脸的泪水立刻汹涌澎湃,颇有滔滔不绝之势。“我……”困窘的胡乱抹去湿热液体,恼羞成怒“嘭嘭”大力给了无辜老木两个头锤,斜拉眼角,恶狠狠瞪向流川。“看什么看!臭狐狸!”

离得近了,愈发被一张轮廓深刻的脸烙进心里,牵引出当年无数片断融汇眼前——他,回来了……

以为会大肆嘲笑的家伙一反常态,沈默着,静静站在身前,长久不见天日的脸颊是苍白色,让清冽如水的眸子越发幽深,金色的阳光在里面闪闪烁烁,一抹似要幻灭的波光便摇曳流动,明暗不定中,浅浅的,却深深的映出樱木炙热身影。

陌生的微愁浮出心口,樱木抓抓脑袋忽然觉得这人碍眼之极——青天白日,在七月的炙烤下,就算古木茵茵,也,也不能像鬼一样啊……

沙沙风响,与枝桠一起摇摆;叶落了,轻轻掉在流川头上,发出花谢入水的声音。“噗”一声也掉进心底,些微温柔溅开,荡出涟漪将波晕拍打胸腔,几乎晕眩。

凝视深黑双眸,樱木用力抓了把头发,脸庞虽然骄傲的高昂,却伸出手略显笨拙的摘下那片落叶——不很细心,于是连他一根黑发也生生硬拔下来!

……就在流川考虑要不要揍扁这蠢家伙的臭头时,樱木叹口气,开始嘀嘀咕咕的抱怨:“难看死了……太难看……喂,你的衣服——”皱紧眉头,不屑的扫过那一身白衣突然就冲动起来,“脱掉!”

白衣如雪,白衣冷洌,鲜亮刺目的白色禁锢了流川,让强烈的倨傲执着渐渐熄了,束缚在清淡冰寒里将要慢慢枯槁。纯明的白色躲进树木阴影,畏畏缩缩染上灰暗,沾了死气,像——孝衣一样!

胸口似有一头猛兽低咆,涌动欲出。樱木沉下脸,抬手——触手可及的距离化作虚无——抓住他白色衣襟用力一拉,“嘶”半幅衣裳应声而裂,被粗暴的扯离原位,可怜兮兮攥成一团。余热烫了手,樱木赶快将它扔掉,愤愤不平的努力踩踏两脚,然后抬头,迎上一双似有电闪的眼——“嘎,我……”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有点发虚,“哈,哈哈……”

“……”流川微一阖眸,再次睁开眼睛,就像一排挂在枝头,让风吹散了的脆冰泠泠碎碎折射太阳光华,呈现许多绚目色彩,是极其冰寒也极其美丽的,“白痴!”除了这句话,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大白痴!”上前一步将两人的鼻息彻底融聚,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忽然微微一笑。

脑中轰一声炸开,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眼前发花,樱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过去正挣扎在幻梦里,模模糊糊举起手——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抱住他都已不再重要——亲昵的气息有一刹那分不出彼此,柔软了心腔然后迅速分开——流川修长的手指滑进衣领,巧妙的一勾一带,便把他的红袍褪下。

“喂,发什么呆……”有点得意,他伸长手臂故意在目瞪口呆的笨蛋面前抖抖剥下来的衣裳,展开了反手穿到身上,赤火的颜色倏然飞扬,狂烈冶艳将苍白的脸燃烧出英气的红,“走了……”

乌羽似的黑发轻轻贴在猎猎鼓动的红袍上,轻快的跳跃流动,寒雪的冷意不见了,独余如火温暖。看着流川昂扬闪逝的背影,樱木渐渐铁青了脸——“混,混蛋!哇啊啊……小偷、强盗、臭狐狸流川枫,快点把衣服还给我……”


遮天森林终于出现尽头,樱木环顾四周隐隐觉得熟悉。

刚才燥热的天气变得幽凉,不像清晨,不似深暮,雾气淡薄缭绕,将峥嵘山壁遮掩得像屏风上的水墨画,几个深青的轮廓若隐若现,湿了水般含润欲滴。
前方不远处是一道断崖,云气就在山崖下涌卷,偶尔如兵刃交伐激烈翻滚,叫人看着便觉天摇地动的惊心。

“这里是坠天崖。”流川淡淡说,“明教入口就在此处!”

“耶?哦,对呀!”樱木高高兴兴的双手叉腰,洋洋得意宣布,“哈哈!只有天才才能找到这个鬼地方!嗯,好像很高……”好奇的望向望不穿的云雾,“流川,这山崖有多高?”

——“不知道,”流川微微阖目,长长的睫毛双剪,恍恍惚惚,不知剪去多少时间,“以后一起下去看看吧!”

“嗯。”答应得那么自然,樱木呆了呆一时无法思考,这声回答留在心里久了吗,为什么随口便应了他——“嗯,嗯嗯——我,我是要把你抓回去的天才,没,没空陪你做无聊的事——”迅速转身,不敢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鼓起脸颊,想把惹人厌的灼热压下去,“入口在哪里,快,快点说,本天才时间宝贵不是你赔得起的!”

耸耸肩,流川双手环抱,锐利的眼角斜瞟过去,分明就是挑衅。

也不知道哪里长了眼睛,樱木立即清楚古怪狐狸的嘲笑,顿时恼得不得了,狠狠跺脚踩碎一地花花草草大步朝断崖走去,“哼,我自己找……”

流幻的云雾中,高大的身影蹲下来,挨着挨着拨弄密密匝匝的灌林藤蔓,红发曳地沾染了水气,悠悠的就融入一片茫茫山色,淡淡一抹暖意便让整个天地生灵起来——

“嚓”不像真实的声音将迷离幸福彻底击碎,惊天裂地的三道刀光猝现,没入樱木胸膛——一人从藤葛里纵跃而出,放声大笑:“哈哈,盟主果然算无遗漏——咦……”不等他发现溅出鲜血的是红发人,喉管一凉,惊愕的迎上一柄深寒黑剑。流……流川……无法说话,他觉得像有一块冰沿着血脉滑动,随着那柄剑抽离,将全身力气和热血全部冻凝——好—冷……

剑很稳,流川很静,剑锋毫无偏差在其余几人要害倏现便隐,实在太快了,甚至流川自己也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意指剑至,粘腻浓稠的血花还未着地,他已经收了剑,抱住摇摇欲坠的樱木。

樱木的血却不断涌出来,滴答滴答溅落脚边,蓄积一个小小的触目惊心的湿地。有一刀穿越他的左胸,同时震碎他的生命,谁也无法为他续命了……

山崖上陆陆续续有人跃出,看着眨眼间死掉的同伴,惊得差点连呼吸都忘掉,被瞬间高扬的凶狠气息震慑,竟无一人敢上前。

流川没有看任何人,专心专意凝视樱木,读取那双透亮眼里最后的思绪。

疼痛不经心的抽空所有力道,樱木咽下喉头血沫,看见流川白得像云一样的脸,浓重的怆寒其实全是水意,细细密密拢在一起,便淡漠悠远;怔怔的,茫惘黑眸里映出惨澹的脸庞。吃力的眨眨眼,樱木才分辨出他眼中原来是自己——难看!“喂……再笑一次好吗……”念念不忘方才惊悦的笑容,视线逐渐黯淡。

没说话,低了低头,流川伸手想给他拂去额上一丝血红,待指尖感觉到细软,才发现碰触的是如火似血的红发。手指轻撩,露出石斧凿出来的额头,忽然看见衣袖染了他胸膛的血擦扫在脸颊,曳出一道红痕,如泪,像当年莽莽山林找到的金色面具上,干涸的痕迹一样。

“——白痴!”骂他,笑着。

樱木哼一声,也笑了,于是眼睛明亮一些。他突然伸臂推开流川,用尽最后力道右手拔刀“当”的击退一人悄无声息的攻击——那人反手一撩,准备再次出手,忽觉心头一寒——

“嘶”利刃从肉体拔出,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蓬血雾迷蒙视线,直到临死他犹自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

沉黑锋尖带出一串鲜艳欲滴的血珠,流川收剑回鞘,注视颓然倒地的樱木,声音平静得不寒而栗,“滚!”不理震骇惊怕的众人,慢慢蹲下身,将他抱入怀中。

几乎听见血液汩汩流逝的声音,像见过的江海长河汹涌翻滚,在耳壳滔滔卷动鸣响——打个寒颤,冷意飘然袭来,樱木仍是心心念念那个微笑,“很……好看……”明丽的晚霞,瑰艳的红荷,一个轻柔的微笑,一生凝聚的刹那——无数片断沉淀在胸腔,此时毫无预兆的浮现,却又飞快闪掠让他抓不住跳跃的绮丽;轻快的歌声悠悠回荡,他辨不清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流川在耳际轻唱,“很……好听……”

咧嘴一笑,有点傻气,樱木吃力的想把重重幻影合成清楚轮廓,但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了,有点着急于是伸出手:“流……”

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他,十指交缠将他粗糙的手掌贴近微凉面颊。

许多年的风霜,当初温润如玉的肌肤也渐渐冷了,纵有面具遮挡,风云激荡的江湖又岂能容他宁和安详。

笑容裂开了些,无力控制肌肉唇角的弧度便诡异起来,樱木心里想着,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喂……忘了你是谁……不过,你没事……”那些人是为对付他而来的吧,嘿嘿,天才救了流川你这傻瓜一命喔,“真好……”笑容未绝,靠在他怀中就停止呼吸。


簌簌林响,蓝衣一闪,那个清雅男子忽现眼前,目光流转落在樱木让血染红了的身体上,瞬间便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一时天旋地转,痛彻心肺。“盟主……”有人怯生生上前,见他脸色雪白,“你怎么了?”扬手推开他的搀扶,仙道神情木然,一步步走过去。

流云在山里自由来去,全不管翻腾出的沁寒将幸福惊碎。死亡,是一个以为遥远却刹那狰狞的词,凄怆的化作氤氲雾气,不断吸吮依附在鲜血上的生命,很快徒留一地黯淡殷红。

伸手可及的人,阴阳相隔的命——仙道摇摇欲坠,但觉眼前青莽大地高低不平连迈步也是困难,“花道……”

一道黑影呼啸而至,重重撞到他胸口,大力传来让仙道几乎无法稳住身躯,只能踉跄后退。幸亏有人抢上前扶住他才没有仰天倒地。“盟主!”周围人惊喝,呛的拔剑。

“你们……退下……”

瞬间枯槁的脸庞,瞬间沙哑的声音,瞬间空洞的双眼,瞬间乍失魂魄的人……所有人打个寒颤,不敢违逆悄悄离去。

眼中除了樱木什么也看不到了,流川一时恍惚起来。时间渐渐流失,不动声色缓缓逶迤就错乱思绪。过去、现在、未来,如今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是当年以为永诀的生离,是他年可以相携归隐的死别,还是来生轮回的重现——不然,为什么会在今世失去他两次呢……

千山鸟鸣,万峰寒寂,樱木却已经死了。

没有丝毫伤心的感觉,流川看着他的脸颊渐渐变成死灰,赤红的发仍然鲜艳,坠天崖常年不散的云雾凝结水滴,挂在上面闪闪发光,略带孩子气的傻笑僵硬在唇边像未曾笑够一样,于是流川耐心的等待,等他将这个笑继续下去。

直到手中的冰冷沁凉胸口。

流川一惊,不知道是自己死了还是他死了,小心移动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残存的余温填满虚无空茫的心腔,漫悠悠想起那个神话似的山谷,“无法回去……”淡淡开口,“这里终老也不错啊——只要……”有你!

眼前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仙道想他一定看错了,挪动脚步却被一个物体绊了一跤,低头,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流川的旋月,长剑深沉的黑色挑破心口,很快便不觉疼痛。站在那里,怔怔看着樱木,红艳的头发披了一地,他想是不是束发的丝带断裂才让生命轻易撕散……

“啪”一本书册抛到脚下——“这是什么?”“明教总略,”流川看了他一眼,“是他亲手纪录,你们挖空心思想得到的东西。”“我不需要……”仙道微微一笑,还是把它拾起来慢慢翻看,拙劣的字迹却有飞扬的笔意,当初鲜红的朱砂已经褪色,每个字虽然像要破页而出,但红色毕竟凝涸……流川低头仔细将淡金色的名刀回鞘扬手抛与仙道:“剑是旋月,刀名卓日——明教,就随你处置!”阳光似的刀芒眩花双眼,仙道只是笑着:“我不需要……”“这是——你欠他的……”

背脊一寒,他悚然震醒,抬头见流川正扶起樱木靠在肩头一步一步向断崖走去。

山中云色苍浓,激烈的翻卷仿佛天上人间——仙道看着后来凝固成传奇的两人肩并着肩,相偎、相依、相持、相扶走向滚滚白云——虽然一人已经死去——

太阳有一刹那突然辉煌,红袍外的黑发和白衣上的红发一同飘扬起来,烈烈的燃尽仙道最后思绪——日后流传着灿灿声名,纵然如日月不朽,毕竟也是空洞死物;里面的灵魂呢,是不是还在人间某一处悠然徜徉……


三个月后,一名带着金色面具黑发朝天的男子忽然登上明教教主宝座,他将以前的构建拆散重组,转为隐匿。不久,就没有人知道这个轰动江湖的教派具体位置,甚至连它的教徒也像隐了形,再也找不到一个人——

许多年过去,当明教确立下一任继承者,当它已有睥睨武林的根基,第三任教主不明原因的忽然急速衰竭,很快死去。他的葬礼很简单,仅仅要求将开创明教,与旋月同列教中圣物的那柄淡金色名刀卓日放在身边一起入棺。

坠天崖,千百年未散的浓云薄雾再一次吞噬传说中的人物……

自此,明教开始了它数百年的辉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