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吗?”尖削的薄唇轻吐出这三个字,没有人听得出这字里的意味,就像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心。
流川从不撒谎,从小就是。
因为他没有必要撒谎。当你的一切都像透明的玻璃一般被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谎言就根本是多余的。
流川并不透明,虽然他真正的心没有人知道。但他的生活却完全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在他毕业以前是如此,工作以后也没有改变。
有人气愤,有人讨厌,有人怨恨。故意反其道而行,离家出走,吸毒,结帮结伙,甚至杀人,有可能是陌生人,也有可能是他最亲近的人。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自由被束缚了,他们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一切。
他们痛恨世界,亲人,把他们变成这样的人。
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是还没长大的,被宠坏的小孩,更可笑的是,离开了父母,他们似乎也没有活得更好一些。
流川经常嘲笑这些人,一群无聊且无趣的人。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受人监视很可怕,也从没觉得有人为自己打算好一切是不是有必要经过自己的同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流川的父亲是警视总监,所以,作为年龄只有25的年轻警视,他似乎干得还不错。
他没有远大的理想,也没有飞黄腾达的愿望,对于父亲的任何按排,他都不在乎,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没在乎过任何一样东西,也包括他自己。
他年轻,长得也很好看,甚至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好看。但他的脸上却永远只带着一种表情,因为无谓而连带淡淡的冷漠,无视般的超然。
这种冷如冰的样子当然不会讨任何人的喜欢,但碍于他的父亲没有人敢不满,可也许只有流川知道,不,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隐于冰山下的火热,会为一个人而燃烧。
流川从没觉得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兴趣,不论这个人是男或是女。
但当在街道边看见那个年轻人,看见他在灯光下依然艳红的发,随意的T恤,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一种警察的本能让他莫名其妙的走过去,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的职业?”
年轻人点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琥珀色,然后笑着说:“我吗?画画的!可以算是艺术家吗?”
这是一个谎言,流川从一开始就知道。
流川不懂画画,但他受过训练,他知道常识。
经常画画的人手上有永远洗不掉的颜料,永远去不掉的油料味,不论你是画什么的,也总脱不了一种画画人的特质,神经,爱表现,总以为自己是最棒的。
可面前的人没有,他的笑容狂放,但眼神是冷静的。他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个步骤却无意透出紧张感。他的画室没有人的气味,他的画笔太生涩,他甚至不知道莫奈是谁!
流川深知他每一句谎言,但他依然喜欢从后面轻搂着他,看着他的画笔勾勒出不知名的物体,也许这些画也不经意间透露着他的内心,是欢乐的,抑或是寂寞的……
流川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以什么为生,似乎这并不是重要到非得知道。
流川却告诉过他自己的职业。
“警察?”
他的重覆听来似乎带着颤音,但流川却没有去注意,他在害怕,怕什么?
一直到他推开那扇门以后,他才猛然间发觉自己的愚笨。
他应该想得到。
那双稳定,永远修剪整齐的手,那矫健的身躯,没有多余的累赘,还有那眼眸中不时闪过的精亮,一种野兽般的杀气。只有一个最好的杀手才会注重自己的每个细节,在生活中也不会轻易放松。
但流川却从没看过那样的神情。
刀上的血滴在地上,他的眼睑低垂,眼神中只有疲倦与寂寞,他高大的身子在刹那间显得渺小而单薄,摇摇欲坠。
这是一瞬间的事,流川为这瞬间而愣住,而他却在这瞬间逃了出去,刀落在了地上。还带着丝丝鲜血,映着流川苍白如纸的脸。
流川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拾起地上的刀,小心的包好,再退了出去,关上门,就像自己从未来过一样,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他不怕留下指纹,因为如果这里没有他的指纹才是怪事。他只在想,想回去见他时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但他的那句话却不是在脑中想了千百遍,反覆咀嚼了无数次的言语。
看到窗前的捧着咖啡杯的人,想到站在血泊中寂寥孤单的身影。
“你不是画画的吗?”
不意外的看到他颤抖了一下双手,然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抱着杯子,嘴唇抿得惨白。
流川把怀中的刀拿了出来,三寸长的短刀,锋利得让人毛发直竖。刀上的血已被他拭净,把玩着那把刀,流川忽然笑了笑,带着丝残酷道:“我已报了警,所以你得和我去警局。”
没有人知道这是个谎言,慌乱的他当然也不知道。
就像流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一样。
谎话已出口,谁也收不回,因为没有人会再相信接下去的真话。
不论这个谎言是否美丽,只因为它是最重要的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