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誓言》

刈堇

〈中〉

 

一直以来时间都是无情而没有任何停留的片刻,即使是上帝失了心,落了泪,他也从不曾送上一句半段的话语,只是默默的在长廊上走着,注视着廊外的迷失在漆黑中的一切,因为他奉信这一句箴言-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即使是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在这亘古不变的节奏中逐渐的失去原来的颜色,只流下了绯红的印记罢了,明知道结果,又何苦将自己困在这无涯的绝世之中呢。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或许只有那些通过了时间长廊的人才知道那最后的结果了……

洋平他不想知道时间到底是不是万能的,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该死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一切,反而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更糟了。

皱着双眉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坐在吧台边的男子,无奈的靠在了吧台的一侧打量着这个自他开门就一直坐在那没有离开过的男人,难道他的消化功能失常了?!算算起码灌了五瓶白兰地进去,为什么都不见他向亲爱的厕所报到啊?!

又是一杯见底,从来不奉行“忍”字诀的洋平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空杯子,交给吧台里另一位调酒师,“不许再给他加酒,否则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得到允诺后的洋平走出吧台一把扯过那让他看了十分不爽的男子,随即两人便消失在了酒吧的暗门之后,徒留下了身后一室的喧哗。

呼~~今晚的风可真大了,最适合让人醒酒的了。

不怀好意的打开天台的门,洋平紧扣着手中那冰冷得吓人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到了栏杆旁,“匡!”

“这种天气最适合让你这种酒鬼好好的清醒清醒了!”

隐藏在浏海下的黑眸映上了漫天的晨星,而柔顺的乌丝随着狂放的夜风四处的散扬着,挣扎着似乎要摆脱到来自于外在的束缚,自由的飞扬着,瘦削不失绝美的面容清楚的呈现在洋平面前,从他的眼神之中,他知道,他并没有醉,起码来说他还是清醒的。

看起来那传言是真的了,流川枫的确是千杯不醉,而且还属于那种越喝越清醒的类型,这种体质又是数万人才有一个的,老天爷真的是太厚爱他了。

“花道知道你回来了吗?”当他开门的时候还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在闹失踪的流川竟然会出现在日本,出现在神奈川,而且身边并没有樱木的身影,看到这种情况,又怎么能不惊讶呢。

移开对着洋平的眼眸,流川转过身俯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灯火闪耀的风景,在他看来,这人间的暖灯并不输给天上的繁星,似乎另有一番风情,对了,樱很喜欢在高处望着这样的场景,那时候的他眼眸中尽是无暇的惬意与悠闲,很美,很纯,让他觉得似乎自己的呼吸也打扰了这样的美景,惊扰了这天仙的人。

并没有在意他的沈默,洋平走上前也学着流川的样子望着仿佛连上了天际的“尘星”,淡然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嗓音缓缓的洋溢在肆虐的夜风中,似乎飘渺,却清晰的一字不漏的传入流川耳中,“很美,但一个人看会很孤独……流川,你身上有着无法掩饰掉的寂寞,难道爱花道真的让你这么累吗?”

身为樱木的死党,他自然知道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本来他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慢慢的花道会习惯于流川所带给他的幸福,而真正的把自己交给流川,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的心封闭得如此的紧密,令所有企图打开门的人都被扎得浑身是伤,习惯真的不能代替一切吗?十年,整整十年了,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又会有多少次可以让人后悔的机会,他不想后悔,但现在……他已经尝到后悔的滋味了,当初,他不应该鼓励花道接受流川的,那样子的话,起码孤傲的流川不会被伤得已经失去了耀眼的光芒了。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企图让自己忘记他,因为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他是幸福的……但没想到上帝和我开了个玩笑,让我有机会得到最梦寐以求的宝贝,我很高兴……无法抑制……或许,那是我最后的幸福……十年,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只希望他能真正的看着我,看着流川枫,而不是带着别人影子的流川枫……但我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呵……王者又如何?称霸篮坛又如何?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得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贯冷酷的流川笑了,陌生的笑声却让洋平的心都拧到了一起,如果说这是流川的笑声,那他情愿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笑,都听不到他的笑,他不愿,不愿这两个人变成这样啊……花道,难道说你对流川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清泠的嗓音已经被藏着的悲哀所掩藏起来了,现在的流川,不再是拥有“战鬼”之称的流川,不再是那个宠溺着樱木的流川,不再是那个拥有温柔星辰的流川了,他只是一个浪者,一个已经没有了心的浪人。

“这一年你去哪了?”他知道,自他签了离婚协议书后就失去了消息,好像在这个世上完全蒸发了一样,谁也找不到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日本看到他。

“日本。”

其实当他离开那栋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登上了最近的飞往日本的航班,那时候的他只想彻底的在樱木面前消失,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日本,这个曾经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也是他挥洒着汗水与激情的地方,他是在这里爱上他的,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尝到了失恋的感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日本?!

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洋平绝没有想到大家一直在拼命寻找的人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在他身边晃着,而他竟然毫无发现,还愣头愣脑的抽出时间在世界各地飞着,就为了找到这个无意之间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的男人?!

哼,该说是他们太傻了,还是他太聪明了,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看起来一点也不假啊。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重新在以往褪色的记忆中重新烙下深邃的印记,即使是只有自己的脚印,即使从来都不曾真正的得到过心灵的洗礼,即使再也找不回那段黄金的岁月,他也无怨无悔,剩下的时间只有他一个人走了。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看着连天的繁星,看着那似火的烈焰,呆呆的任时间在身边溜走,待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花道正在和泽北热恋之中,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死党反常的举动,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发现了和自己一样深陷其中的人-流川枫。

就是因为那双闪烁着坚定的眼眸,同样也漫溢着哀伤,只不过他学会了放弃,而流川却执着于信念,无视一身的伤痕,只希望能陪着已经失去了热度的花道,他是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可是……事实却告诉残忍的存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起码来说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狼狈的人,一个为爱而狼狈不堪的蠢材。

“流川,你就这么把花道还给泽北了?”

毫不意外的发现当自己的话语刚出口时,流川下意识的僵了一下,霎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弥漫着空旷的天台,夹杂着愈冷的夜风,企图要剥夺掉人最后的意识般的冷酷。可惜的是此时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而是水户洋平,一个从来不知道害怕该怎么写的男子。

泽北荣治,如果可能的话,他情愿从来都不曾认识这个人,不曾接触过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樱就不会认识他,就不会……

没有人知道,其实泽北和流川可以算是亲戚,泽北的姑姑也就是流川的舅妈,因为年龄相仿的关系,两人在美国时就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后来因为泽北母亲想念日本的缘故,在流川十三岁的时候泽北就搬回了日本,而两人的联系并没有就此中断,对于流川来说,泽北是个很好的兄长,也是个值得佩服的对手,没想到两年后流川也回到了日本,只因为母亲的一句话,是日本人就应该好好的学习一下日本的传统文化,就这么被踢回了久违的日本。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樱那件事的话,或许他就不会和泽北彻底的决裂了,一见钟情,呵……这戏码真的是很好用啊,谁又会相信一个大白痴竟然会傻不隆咚的相信一个传统的习俗,竟然连他最爱的晴子小姐都甩在一边了,更何况是他呢?

“……他爱的一直是他……”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流川枫一直不是个大度的男人,他不可能永远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都无所谓的过一辈子,如果那样的话,对他,对樱木都是件不公平的事情。

花道真的还爱着泽北吗?

陷入了沉思中的流川没有留意到洋平温和的黑眸中掠过的一丝异样,只是独兀的沉静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撩起抹搀杂着些许玩意的笑容,洋平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完全交给身后的栏杆,悠闲自在的吹着飘扬的口哨,呵……如果让某人知道他一直在找的人就在日本的话,那会有什么反应呢?恩……他的保险好像快过期了,要尽快续期才行,否则往后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他就欲哭无泪了,一家老小还在等着他养命呢。

一时之间,只有徐徐的夜风穿梭在两人当中,没有偏心,没有焦躁,有的只是眷恋的缠绵与无序的纷扬,敛下闪烁着灯火的黑眸,流川转身便朝着天台的出口走去,就在他踏出门口的前一秒钟,洋平和缓的嗓音随着撩拨的冷意侵袭上了他的全身。

“流川……你相信幸福吗?”

……

“我不相信幸福,我只相信自己。”

从来命运都是握在他手中的,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能把握的也就是他自己了。

看着隐没在阴暗处高挑的人影,洋平嘴角扬起了抹奇异的微笑,只相信自己吗?流川枫,看起来老天爷是要和你赌上一局了,胜负……未定哦……



有些时候,在你放弃了所有一切努力时,上帝却会和你再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记住,真的只是个小小的玩笑,这时候的你会选择相信,再义无反顾的顺着游戏的规则再玩一次,还是扭头就走?

那换另一个话题,如果说是再重新来一次游戏开始,那么是会抓狂的人多些,还是认命的人多些?恩……没有答案,也许……要自己玩进去了才会有结果,那么……就继续玩好了。

一直以来,流川都是一个十分之简单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篮球,就已经没有任何空位可以容纳下别的事物,包括了他的亲生父母,因为那两个人对于他来说只是单纯的提供他生活费的人,没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更何况,在他年满十八岁后就正式和他们断绝了一切联系,他,仅仅是流川枫而已。

他很绝情?本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贯以来流川家的人感情就不是很丰富,而且要动真感情一生只有一次,还有的就是只对自己选择的人有情,不然即使是亲生骨肉得不到任何形式上的疼爱,在外人眼里看来流川家的人都是寡情的,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这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他认识了樱木花道,认识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灵魂,呵……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樱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适合的另一半羽翼,但他对于樱来说呢?不是他想要的另一半羽翼吧……

十五岁的他离开美国第一次踏上日本的时候,他记忆中的第一次画面就上漫天的樱花,在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眷恋过的味道就是樱花的味道,那是母亲身上常常带有的味道,很淡,但却能将他整个人浸沉了起来,在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拥抱他的时候,留在他身上的就是这股味道。

自那以后,母亲就再也没有拥抱过他,占有欲十足的父亲将母亲紧紧的锁在自己怀里,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允许碰到她,而他再也没有找到相类似的味道,渐渐的也就淡忘了,没想到会在日本找到它。

他记得那一天,那抹刺眼的火焰第一次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似乎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似樱的味道,但仿佛又有些不同,但他却明白一个事实,原来流川家的人都是有相同的遗传因素,当看到命定之人后就再也找不回那个云淡风清的流川枫了。

他爱他,爱他又有什么用,始终没有得到他丝毫的注意,反而让自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看看现在的流川枫,哪里还有当初那股霸气,哪里还有当初的高傲,早就被樱木磨去棱角了,樱木花道……如果当初我不选择日本,不选择神奈川,不选择湘北,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你,不会爱上你,也不会伤了你啊。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失败了,对于一个失败者来说,他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来说,他还活着,活在有樱木花道的地方。

──

{“你就这么把他让给了荣治?”

“……”

“你姓什么?”

“……”

“回答我!”

“……流川。”

“记住,你现在不是流川家的继承人!”

“……”

“流川家一贯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的。是你的,或者不是你的,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是流川枫,就一定是属于你的!”}

──

是他的就一定是他的吗?

呵……臭老头!他爱的人不是他,不是他流川枫!

无奈的任一阵阵倦意袭上心头,流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海风徐徐,轻柔的邀上了千层来,恋上了无絮风,漫柔的撩起了流川散在沙滩上的黑发,在洁白如玉的额上落下了蜜意甚浓的一吻,陷入半梦半醒状态的流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已经笼上了一片阴影。

来人悄无声息的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自风中抢过那缕冰丝,顺滑的发丝在指尖轻盈的跳跃着,仿佛拥有了生命力般,飞扬的张狂漫上了孤寂的高傲。

枫……你瘦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