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真默默坐在仙道的办公室,两人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藤真开口说:“你就把樱木送到门口?没有进去?”
“他一下车就盯着我,我要是不走,他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不过你放心,我偷偷看着他进门才走的。他好像还跟邻居说了几句话的样子,应该没事吧!”
藤真看看他,并不是很放心,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樱木的情绪太不稳定,也许让他静一静也好。
仙道忽然想起什么,说:“你把那些记者和警察打发走了?”
藤真点点头:“我起码还能为他做这点事情,不让别人去打扰他。”
仙道拍拍他肩膀:“不用自责,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
“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藤真看着他,“流川的事你已经无能为力,樱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不管说什么,不要放在心上。”
仙道站起来,转身看着窗外,点点飞雪又开始飘洒下来,那个曾经满是鲜血的十字路口,已经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
“我试试看吧!”
“仙道!我就知道你没走!偶尔也度个假嘛,加拿大如何?洛基山的雪很不错哦!我刚刚从那儿回来,下次咱们一起去。”真是人未到声先闻,随着愉快的大嗓门,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仙道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是Duncan,你怎么来了?”
Duncan走进来,仔细看了看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是被女朋友甩了吧?我们情场战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仙道摇了摇头,不想说话。Duncan敛起笑容,正色道:“不是真的吧?”说着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教你一个点子,保管把她抢回来。”
见他仍然没什么兴趣,Duncan忙说:“你别不相信,真的有用,连流川那个冰块都用的。”
仙道一震,猛然抬头:“什么?你说流川?”
“是啊,流川枫啊!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点子,就是人造琥珀。放点什么东西进去,做出来很逼真哦!我朋友就是设计这个的,流川也做了一个,很不错的。嗯,前天做好之后我让人给他送去了,这会儿肯定跟他那个红发女友打得火热呢!”
仙道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嘶声道:“前天?前天送去的?”
Duncan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是啊,前天让我朋友送去的,怎么?没收到吗?”
仙道与藤真对望一眼,同时跳起来,一阵风冲下楼去。
仙道大叫:“用你的车,把警报器取出来!”
藤真一把抢过仙道的车钥匙,飞快地打开车门,一边吼道:“你来接我的,我怎么会有那该死的警报器!”仙道低咒一声,坐进去砰地大力关上车门。
藤真一路狂飙,将明天可能收到的大堆罚单,和路上心惊肉跳的司机的大声咒骂远远抛在脑后,亮银色的BMW简直是横冲直撞,只差没飞起来。
仙道用力抓着扶手,指关节白中泛青,脸上惯常懒懒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唇角紧抿,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心中不断祈祷:上帝,你已经给了他永生永世难以磨灭的深重痛苦,求你仁慈一点,不要再折磨他……
汽车随着吱的一声刺耳的噪音猛地刹在路边,仙道跳下车,直接跨过栅栏门,三两步穿过前院,悄悄站在门边听了听。屋里十分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仙道轻声说:“难道睡觉了?”
藤真摇摇头:“屋里亮着灯呢!按门铃。”
仙道正要伸手,一低头,才见那门只是虚掩,门缝中还透出一丝光线。二人同时一惊,立刻推开门,一眼便看见樱木正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藤真控制着脸上的笑容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然后才尽量轻松的说:“樱木,你坐在地上干嘛?我和仙道没饭吃,到你这儿蹭一顿,好不好?”话音未落,已经发现樱木的样子不对劲。
仙道轻轻走过去,伸手去拍他肩膀,忽然一僵,发现了茶几上零落的包装纸以及打开的首饰盒……
仙道的心一跳,与藤真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隐隐的恐惧。
两人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一动不动的樱木,看着他木然地坐着,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藤真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轻声叫道:“樱木,樱木。”
那个人完全没有反应,仙道伸手拍拍他,又摇了摇。樱木还是没动,他就坐在那里,仿佛身在另一个时空。
见他右手紧紧握拳,仙道一把抓住,试图掰开。樱木终于有了反应,右手反射性地握紧,眼睛动了动,散乱的眸光慢慢凝聚。
他抬头迷惑地瞥了一眼仙道,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拳头,盯着那颗发着微光的琥珀。
仙藤二人警惕地守着,紧张地等待他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歇斯底里。
忽然,仙道只觉手背一烫,接着啪啪有声。他立刻抬头,惊愕地发现那是樱木的泪水。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甚至来不及擦过脸颊,便直接从眼中滴落下来,很快,地毯上形成一块明显的湿迹,并迅速地扩大。
仙道这一辈子还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他简直是不知所措,连抽回手也忘记了,听凭不断的泪水越来越快地重重砸在手背上,碎裂成千万片,那灼热的温度似乎要烫伤了他。
从流川出事以来,樱木从开始的一言不发到后来的怒发冲冠,就是没有哭过。所以在来的时候,两人所作的心理准备预计了各种可能,只独独没有包括这一项。
仙道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下去的。然后他抬头求救般地望向藤真,藤真只是颤抖着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过了很久,仙道伸出另一只手,本能地想去安慰地拍拍他,这时,樱木突然开口,喃喃道:“圣诞礼物吗?圣诞快乐……圣诞……快乐……”说着轻轻地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仙道的手一下子定在那里,藤真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茫然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静得出奇的房中只余撕心裂肺的笑声凄厉地回荡,泪水更加肆无忌弹地滑下脸庞。
渐渐地,笑声低了下去,越来越低,在不能再低的时候终于转为了哭声。不是撕心裂肺的嚎啕,也不是幽幽的呜咽,哭声并不太大,但其中饱含的深刻绝望的感情却让这哀声穿云裂石般,让人如坠冰窟,从里到外的凉。
那种声音已经不能算是哭,那是戈壁沙漠中失偶的孤狼所发出的哀嚎……
当了几年的医生,又身为有名的花花公子,仙道看过听过的哀伤远比常人多得多,却没有一个人,能哭得如此令人心痛欲裂,恨不得同声一哭才好。
仙道被这种泣血的哀恸压得透不过气来,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来夺门而出,冲到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背靠着树干,眼前渐渐模糊。从不知道自己也是可以感动的,为樱木对流川那种深广得完全可以藐视海洋的感情。
“这时候才出来么?你真是让我佩服。”藤真靠在墙上,眼中泪水未干,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叹息一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是人,都是有血有泪的。”
仙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看看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说:“不进去吗?不冷?”
藤真贴着门听了一下:“算了,等一会儿吧!让他发泄出来。至少在外面我这里比较没那么冷。”说着指指心口,“唉!不知道我死了以后,有没有人能这样为我哭一场?”
过了一会儿,藤真突然站直身子,正色说:“仙道,我觉得流川的事情有蹊跷。”见仙道一下子转过头,藤真继续说:“那辆肇事的吉普,怎么会一撞到安全岛就立刻爆炸起火?而且炸得那么彻底,居然连完整的零件都找不到。这实在有点奇怪。”
“不是汽油起火爆炸吗?”
藤真摇摇头:“若是汽油爆炸,那从车身翻倒起火,蔓延到油箱,然后爆炸,这期间起码应该间隔一段时间。可是所有的目击者都说是撞到安全岛立刻就爆炸了,这有点说不通。”
仙道想了想:“你认为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明白,我正让人帮我查。”
“查什么?”
“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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